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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头一偏,凭着栏,迎着阵阵满带江水味的风,惬意地将客栈外的远近风光悉收眼底。
客栈占地利,位于城内高处,俯瞰下方,正好是城中最热闹的市集,市集里万头钻动,买卖的吆喝声此起彼落,夹杂着如蝇虫般嗡嗡的人声,俨然交织成一曲百听不厌的江水人生。
侧耳听着,她的心情是愈来愈愉悦,末了,更将视线往远处眺,她望住那山峦下方奔流着的大川,川上有着点点舟楫,而舟楫有些往上游,有些往下游,有些才要进渡口……
渡口?视线来到渡口处,瞧住那里一张张大小不一的船帆,她的心就似要飞起来了。
呵呵,该挑哪一条呢?哪一条既舒服速度又快,能让她这井底之蛙在最短时间里见着传说中的无垠大海呀?她伸出手指对着密密麻麻的船影点呀点地,惬意地就像钦点中的天子。只是点了好半晌,等小二将饭菜端来,她却还是没作下决定。
哎呀!干脆先吃饱再过去看看不就得了,紧张啥劲儿?戳了自己一把,于是先拿筷吃起了饭菜。这时心里头已然塞满新奇的她,自然也不会去注意到隔了好几桌,坐在客栈角落的一男一女。
那头——
“你在看什么?”放下碗筷,一名穿着藏青衣袍,年纪看来不出弱冠的青年对着身边的紫衣少女问。
“奇人。”少女大约十二、三,嗓音仿若清泉般透澈,她檀黑的两眸自从那女子上楼后,便一直紧锁着。吃了口菜,她又抬眼看,模样悠哉自适。
青年的目光亦跟着望向栏边的女子。“呵,奇人?”他不屑地咕了句。
那女子是活泼过人,但却怪得可以,先不说刚刚那十分难笑的竹篓笑话,除了她人眼一点的外表之外,其它压根儿无奇,要看她还不如看他这柄刀。脸上换上嫌恶,并收回目光,青年伸掌抚上那把置于桌上的随身宝刀。
那刀,含柄长约四尺余,有着墨色刀鞘,柄首则包裹着金,略微斑驳的刀体看来年岁已有。不谙刀剑之人或许会说它是把破刀,但明眼人却深知其不凡。它的不凡不在它古意盎然,也不在出鞘之后能否削铁如泥,而在它刀鞘开口处给封上了道血咒,一道神秘至极的血咒。
未久。“她要走了。”眼见女子吃饱付了帐,少女也跟着蠢蠢欲动。她拿起搁在一边的席帽,理了理上头掩面的紫罗巾,就要戴上。
“她走于我们什么事?我们东西还没吃完。”拉住人,青年的俊容满溢狂躁,许是要怒。
“跟着她,能见平日所不能见。”少女的眸泛光。
“见什么不能见?我不想看,只想填饱肚子。”他叫嚣屈而惹来客栈酒客侧自。但当侧目之人瞧见青年不善的眼神,便又识相地将头转了回去,各吞各菜。“你坐下!”他语气强制。
“我们一同修行,但不互相牵制。”少女话少,但字字寓意肯切。
“你……”又装老成?盯着少女那不堪一击的弱小个头儿。
她指的修行,是远在天边那十方老秃驴说的,只是他从不以为然,而她却奉如教条。当初要不是因为想跟着她、看着她、保护她,他根本不会自讨无趣。
“没事值得担心,你饿了,我有准备。”从随身包袱里掏出两颗还热着的大肉包,让他睇一眼便又收进包袱。“走吧。”说罢,迳自跟着女子的身后下了楼。
走?要不是她,他岂会任由摆布?不再多言,青年提刀跟上。
※※※
出了客栈,挤进市集,一股属于人群的特殊味道立即钻鼻而来。
噫,好怪的味儿!拈住鼻,瞧见一名身上满挂囊包的人由身旁走过。那囊包该是人说的香囊吧?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香,佩之过量反成臭哩!
虽这渡口鱼味儿挺浓,但拿那些来压味,也未免太小题大作。吸吸除了人味之外的空气,她倒觉挺鲜的。
闪过那人,继续往渡口方向走,只是因为人实在太多,所以她前进的速度犹如龟爬。不过幸好市|奇*_*书^_^网|集里新鲜玩意儿颇多,要不然依她的急性,可想一跃而上,踏着人头离去了。
锵!锵!锵!“来唷来唷!快来看唷!保证您活过百岁都没看过这些宝贝喔!”
活过百岁没瞧过的宝贝?什么东西这么稀罕?前头挤了一群人,就围着那大言不惭的吆喝声来源,踮起脚尖她瞧不着,又逢好奇心大起,于是她忍住了和人挤碰的难受,硬是向前塞去。
“对不起,让让,让让。”闪过好多人手人脚,她来到摊位前。那摊位的老板是名圆呼呼的胖男子,腮上多余的肉还垂过下巴,再加上他蓄了两撇八字胡,吆喝的时候随嘴巴张合一动一动地,让人不得不联想到江里的大鲶鱼。
“呵。”她忍不住窃笑出声。
“唉?这姑娘笑得好。”孰料她才扬唇便被那鲶鱼男瞅个正着,害她不得不将笑意吞了回去。“咦,我才说姑娘笑得好,怎又不笑了?大伙想笑就趁现在,要不一会儿看完这篓子里的宝贝,怕你们只顾得惊讶,却没时间笑了。”
篓子?好奇地盯住摊桌上的一只大竹篓,可在听了从竹篓里传来的声响后,她却拧了眉。
那鲶鱼男继续说了:“你们可曾听过书上写的‘大悲之山,其阳狂水出焉……其中多三足龟,食之无大疾,可以已肿?’”说罢,将竹篓一倒,一只圆盘大的三足龟真就滚到了桌上来,随即引来观看的众人哗然。点了点头,他满意续道:“瞧见了吗?吃了这三足龟,一身大病都没了,平常连看都没得看,今天就在这里让大家估估价。”
一虽然寻常的龟鳖一只不过只值几文钱,可经他一说,还是有数人争相喊价,但听得出来他们的目的大多是因为这三足龟罕见,而非其实际价值。
片刻。“就这大爷,二十两,卖了!”鲶鱼男喊出终价,他摸摸腰袋已准备收钱。
“破破!”
这时女子腰间的小竹篓开始狂震。低下头,她对着它颔首低道:“对,你说得好!我也知道这鲶鱼男不仅残忍还不实在,说谎说得天花乱坠。你瞧着,看我如何拆穿他!”她拍了下竹篓,竹篓也立即安静。
“嘿,等等。”她喊。
“咦?俏姑娘有事吗?这三足龟已经卖给这位大爷了,一会儿还有海外来的水粉,你再试试。”见她站得近,却只是好奇,所以那鲶鱼男随口调侃,也惹来不少人的窃笑。
“我有名有姓,别乱喊。”
极厌恶他不良的态度,她皱眉。
“哦?”在商言商,不在商也至少圆个场面,眼瞧这姑娘怒眉横竖,于是他更换口气:
“那么请问姑娘芳名?”
“我……”看着身旁一人衣物上的流苏,“姓苏,名字……”瞅见地上一盆因鱼儿游动而激起的水。“映潮。”
正了脸。“喔,那敢问苏姑娘有何指教?”
有名有姓,这回可以大声说话了。“我说这三足龟不止值二十两。”
听了,鲶鱼男膛目,更霍地笑开。“姑娘好眼光!卖大爷二十两,我的确蚀了本。”原以为她来意不善,没想到竟是帮他说话来着。
只是,他才笑抖了两边肥腮,苏映潮又接着说:
“我说它不止值二十两,是因为你砍掉了它宝贝的一条腿。如果人的一条腿是无价,那么算来龟的一条腿再怎贱价,可也不止值二十两,对不对?”
“啥?你说这三足龟的腿是被砍掉的?”那买龟的大爷诧异。而鲶鱼男也登时瞪大眼。
“姑娘,你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在这地头买卖少说也有十数年光景,一向信用为重,你……”
“不信你将那龟抓起来看看。”
不理圆场话,她瞥向买龟人。
“姑娘,你存心闹场是吧?”见人群蠢动,鲶鱼男也跟着慌了,但或许是忽然想起某事,便又立即静下。“好吧,既然姑娘硬要栽赃,那我就让大家看个清楚好证明说谎的是你不是我。”话声落,他将桌上的龟硬是翻了个面。那龟腹朝天,只见既有的三只龟足是精神挥动,而缺了的第四足更丝毫不见伤口。
“这……”怎会?她明明听见那龟同她哭诉的。
“怎么?瞧我这龟的三足是不是天生?大家再看清楚,也评评理!”将龟举过了头,并高声一呼。
刚刚让这姓苏的娘儿们一闹,他差点忘了那剁去的龟足是他请来江浙巧手,特别将伤口缝合还以上好药草敷治过的,若不是能到达这种细眼难辨的程度,他又怎会甘愿和人三七分帐呢?哈哈哈!想赃他?
瞬时,围观人群的讨论声如浪般推开,且愈变愈狂,险些淹没了苏映潮的耳。可这究竟怎么着?她困惑,因为那压根儿是被剁掉的第四足,居然一点伤痕都无?
抬眼望住那龟,它还咿咿呜呜地叫着普通人听不到的凄厉哭声呢!
“苏姑娘,你服是不服?如果服了,那么就赶快回家干活去,别在这里同我们公子爷儿们闲混。”鄙夷道。
“你?”啥跟啥呀?他这是说女人活该干活,男人就能悠哉厮混吗?“我不服!我不仅不服你卑鄙的生意手法,还不服你的残忍手段,那些鱼呀龟的哪里碍着你了,你这么对待它们?”
鲶鱼男闻言,气得胡须直喷。“你这泼娘儿们讲不讲理!明明是你想栽赃,在场所有人不都看到了!”
“哦,是吗?”本想该有人支持,只是回眼一瞧,她却差点没昏了,因为几乎是所有的人都拿眼瞪她,好似她是真来砸场的。天,她把谁惹谁,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但坏就坏在身边这群人全都聋了耳、瞎了眼,听不见龟在哭,看不见龟正对着那断腿呼疼……
“嘿嘿,服是不服?服就快点回家去吧,也许你家相公还等着跟你温存,大家说是不是?哈哈哈……”
聆进身前身后那一波波愚笨至极的附和声浪,苏映潮再也抑不住光火。“喂,大哥,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很像只肥头大耳的笨鲶鱼?”
“啥?”一听,八字胡更是猛吹,肥腮更是抖动,正巧对了她贴切的描诉。
“哈哈哈!”这时众人亦没半点个性地跟着笑,他们怕是有笑话看就好。
“呵,怎地?”见状,苏映潮颇得意。
“我……去你的疯婆娘!”恼羞成怒,鲶鱼男气得伸长手臂朝她一抓。咚!孰知他脑门上竟忽地一阵痛意。“谁?是谁拿石头丢我?”一颗拇指大的石子敲上他脑门后,落到了桌上。
咦,居然有人帮她?苏映潮盯住那石子。若不是那颗从人群中适时飞出的石子,以及她灵敏地退后了几步,这会儿早被擒住了。
可当她站离身后那让她不至于跌倒的人墙时,却发现腰间的小竹篓已松脱掉了地。
“哎呀,这是你自己没跟好,我……该不该趁这机会撇下你呢?”低头睐着地上的竹篓,和一旁那足以将之踩扁的数百只人腿,她喃道。“嗯……这么做好似不太人道,再找机会好了。”只是,当她正弯腰欲拾起竹篓,那鲶鱼男竟已排开摊位旁的人群走了出来。
“喂!臭婆娘!今天我一定要讨回公道,谁再帮她,我杀了谁!”
糟!被他抓着肯定逃不掉。一看,苏映潮不得已站直身,她灵光一动,干脆跨前一步两手一翻,先掀了他的摊。
顿时之间,他摊上被称之为珍禽异兽的鱼虾龟。鸡鸭鹅全都上了天,又落了下来。
“哇啊——是什么掉在我身上?啊——是双头蛇!”
“双头蛇?哎呀,那我身上这个……哇哇哇——是六腿蛙啊!”
“六腿蛙!双头蛇!啊啊啊……有只大眼鱼掉到我衣服里了!哇哇——快来人帮我拿掉哇!”
“大眼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