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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没根没据的结论实在太过夸张,掌柜正想斥喝他们别多嘴长舌诋毁人家,身後却“碰”地一大声响,有人重重地敲了下桌,吓了大夥儿一跳,整齐朝声源瞧去。
只见旁桌的白衣青年收回手,慢慢地转著杯子。
“小二,结帐。”冷著声。
“是、是!”小二赶紧趁掌柜的没瞪人之前去招呼。点了点桌面上没吃几口的菜盘,“客倌,总共是六文钱。”哈著腰。
“拿去。”
“是……”咦咦?小二才正要接下,白衣青年张手的瞬间却从中发出一股极为沉重的气冲!“啊、啊啊——”几枚铜钱从手掌上方打了下来,顿时像是有十几斤那麽重,小二痛得呻吟,下意识地抽回膀臂,铜钱跟著直直落地。
只看那掌心已立刻红肿一大块,他眼眶含著泪再一望,惊见掉在地上的钱币却嵌入了楼板!
这下子,不仅是小二抓著自个儿手腕,瞠大了眼连连退步,连後面掌柜的一群人也是个个目瞪口呆。
白衣青年一挥袍摆,从椅上起身,压根儿当他们不存在。
掌柜在看清他的样貌後,眨了眨眼,讶道:“这……你不、不是玉泉庄的……”大少爷吗?
白衣青年似是听到了他的喃语,倏地侧首阴狠睇向掌柜,左手则不知为何按了按自已的鬓边。
掌柜被瞪得寒毛竖起,一声也不敢吭了。
“少爷?”一面容刚硬的男子察觉动静跑上楼,见状後朝著青年拱手。
“哼!”白衣青年没理会他,只迳自走下楼梯,男子随即跟在後头。
掌柜、老李和若干人等,就这样呆若木鸡地看著他们离开,直到从旁边栏杆伸出脖子,确定楼下的人已策马远去,他们才“呼”地一声吐出口长气。
“那公子好可怕啊!”厨子拍了拍自个儿圆滚的肚皮。
“我差点以为我手会断了呢!”小二夸张道,还走上前,蹲在地上用另只手的手指戳了戳镶在地上的铜板。抠也抠不起来,牢成这样,功夫真扎实。
“掌柜的,你刚说他是谁?”几只眼睛齐望向他。
掌柜一怔,呐道:“他……他是玉泉庄的大少爷玉龙……不过怎麽……”跟他印象中的好像不太一样。
玉大公子应该是个斯文有礼的人啊,刚刚……
“哎呀!糟糕了!”厨子又拍了下肚皮,“难怪那玉公子看咱们不顺眼了,玉泉庄不是要和四方镖局办喜事了吗?”结果他们还这麽大声说玉公子未来亲家的坏话。
“啊?”掌柜微楞。
是有传过这事儿没错,四方镖局最受疼爱的掌上明珠将下嫁玉泉庄的大少爷,江湖上沸沸扬扬地等著喝喜酒呢!但……
一忆起那白衣青年的眼神,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算是他们嘴碎了些,那玉公子看人的神态也太过……冰冷了。那模样,就像是对著什麽恨极的仇人一样……
最近有人传言,玉泉庄近年来似乎有点古怪,不仅上庄作客的人无缘无故失踪,里面好像也因为什麽宝藏图而内斗,以往正派的形象开始受到质疑,或许……真是众人看走了眼?
掌柜抱胸深思,见旁边一群人还在闲扯东南西北,忽而清醒过来。
吱,他们不过是市井小民,又不用写书唱戏混江湖,管那麽多做啥?
“你还站这儿干啥?厨房不用理啦?还有你!去拿个杓子或者什麽的,把地板里的钱给我挖出来!”发飙了。
“咦?这钱你还要?”小二不可置信。
“蠢猪!”弹指赏了他一个大爆栗。“钱怎麽能不要,难不成你还这样镶著让客人观赏?去去去,统统给我回去工作,不然就滚回家吃自己!”
不一会儿就赶散,掌柜回过头,不该走的却也不见了。
“你干啥?”他叫住在楼梯口的老李。
只见老李嗫嚅道:“我……我要回家吃自已。”
是她!是她!是她!
该死的她来了!
就要跟他见面了!
马上的白衣青年策马狂奔著,疾风刮过他的脸庞,却没有比他的双眼更冷。
从她踏进洛阳开始,从要跟四方镖局结亲的日子近了开始,他就知道定会有这麽一天的到来,她会认出他吗?
他能让她认出吗?
八年了。
走到这一步,她是来阻止他,亦或者她完全毫不知情,只是一场阴错阳差?
他该怎麽做?
是照自己的计画继续下去?还是就此住手?
若她认出他了,又该如何?
眼角馀光瞥见同样驾马跟在自已後方的男子,他扬起深沉的冷笑。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
只等她出现!
“驾!”
青年一喝,踢向座骑腹侧,速度更快,远远地把随行护卫抛在後头。
那男子不发一语地保持距离,脸上仍是毫无表情,轮廓又刚又直。
是谁有著什麽样的危险心机,没有人清楚。
“哈啾!”
“有空隙!”
趁对方打了个响响的喷嚏,女子木剑一挥,敲上他的脑门。
“痛!”一年轻男子立刻抱头蹲在地上,俊逸的面容变了形,哀哀愁愁,“姑姑……妳下手轻点嘛。”他正是容揽云第七个儿子。
肿了个包……加上颊旁的黑青、嘴角的瘀血……怎麽每个人都以打他为乐?他好命苦。
四方镖局分舵练武的空地上,容似风一身简单黑袍,棱角的轮廓依旧未变,不过添了些许岁月痕迹。年龄已届三十五的她,虽无风花馀韵,但更散发一股独特的沉稳英锐。
她收剑而立,笑道:“咦,我下手还不够轻啊?这要是真剑,你早头破血流了。”已算大发慈悲,“哪,你输了,照约定,这把扇子属我了。”她把玩著手中的玉制扇柄。
“不行、不行啦!”七少连忙跳起来,急声道:“那扇子是别人给我的,姑姑,妳要的话,我去买别把给妳。”别抢他的啦,呜。
“哦……”她好笑地瞅著他,“我瞧你这粗鲁样,跟这扇子一点也不配,这到底是谁给你的,让你这麽宝贝?”老实招来。
他脸不知何故一红,吞吞吐吐。
“这、这……当然是我朋友给的!”理不直气不壮,好像还有点心虚。“姑姑,还给我,好不好?”他万分诚恳,只差没有双膝落地。
要是拿不回来,被那人晓得,又会好生气的。
“嗯……你既然这麽说了,我又怎麽好意思呢?”她微微一笑,将手递出,在他面前灵巧地将那把玉扇转了圈,而後收回,让他抓个空。“所以,这东西是我的了。”放入自己怀中。
“嗄?”为什麽结论是这样?七少张口错愕。“姑姑……”不要逗他了吧。
她昂起首笑个两声,负手在後。
“你只要乖乖地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好,我自然会还给你的。”
“我有办、我有办!妳叫我监视玉泉庄的动静嘛,我都有在那附近守著,就算奄奄一息,我也都有救活。”连那人也是这样认识的。
“那……我问你,你是否真的看到是谁下的手?”她背过身,慢慢地踱著。
“看到啦!”就是救了那人的那一次嘛!“是玉大公子,我看得很清楚。”
那天晚上,因为那人伤势太重,他只好在山崖下就先行处理伤口,不料却见玉龙追到附近的树林里。他吓出一身汗,本想抱起人就立刻逃跑,可没想到他却只是站了一下,阴沉地看著他们,没多久就消失了踪影。
事後也询问过那人,确定他是被玉龙打下山的没错。他实在搞不懂那姓玉的想法,他是要赶尽杀绝,但却为何又没下手乾净?
因为帮姑姑办事,所以他来龙去脉也摸了个明白。
总之那玉龙是想抢夺玉泉庄庄主的位子,还有江湖上流传已久的藏宝图,但手段却十分令人不齿;十妹还说,那家伙甚至还残害自己亲爹……许多消息被传得历历如绘,发指之极,玉龙的动作却毫无收敛之意,难道他一点都不担心会弄垮了这庄的声誉?这样他夺取下来又有何价值?
他们家镖局和玉泉庄是有那麽一点点交情,前阵子十儿离家时也在那儿有了意外……这事还真复杂,不知道爹和姑姑会怎麽做……
咦咦?他居然在思考耶!每次都被兄弟们骂是豆腐脑儿,他就不信自已比他们笨到哪里去。摸著头,七少感觉自个儿好像变得聪明了点。
“啊啊……真是这样入?那打伤十儿心上人的……也是他了?”容似风停步,犹如喃喃对自己说著,但语气却有一丝惆怅。
真是他……真是他吗?真是她……一手教出来的那个……好徒弟吗?
七少被她略微怔仲的话语影响,愣了下,慢慢地走近她身边。
“姑……”怎麽了?他绕到她侧边,小心翼翼地审视著这长辈。
“有破绽!”容似风忽喝,一转手,木剑便朝他砍去。
他反应极快,扭身欲躲,逃过了一寸,却在眨眼间失了那木剑踪影,才心下大惊,臀上立刻就挨了一记。
“啪”地一声,好不清脆。
七少只觉屁股火辣辣地,像是抹了特呛辣椒,疼得他挺直了腰杆子。
“姑姑……妳怎麽这样……”他泪眼汪汪,知自己又被她耍弄了。都这麽大了,还打这里……丢脸、好丢脸。
“手感不错,满有肉的。”拈了拈手中木剑,她淡扬唇,回应自己侄子的满脸通红。而後又恢复正经,道:“我有事要善後,你该做的事情就到此,可以不用待在这里了,想找谁就去吧。”简单俐落地交代,一如她的处事。
转过步子,她走向长廊,神色已在转瞬间变得冷凝。
“杨伯。”她轻声低唤。
一蓄著长白胡子的老人随之出现,“分舵主。”垂著手。
因为容揽云的叮嘱,加上对她的关心,杨伯当年便也跟著她来分舵了。他一向严谨本分,平日虽轻松,但该严肃时则也不致僭越,即使之间的感情就像是爷孙一般仍是。
容似风缓缓地将手搭上身旁木栏,道:“就……照大哥的意思去做吧。”
杨伯一征。“您是说……”
“去吧。”没有第二句话。
“我知道了。”同样地没多说什麽,他领命退下。
容似风伫立在廊下,捏紧了掌下的栏杆,直到刺屑扎了手,她才似是清醒般轻展了下。
“啊啊……”垂低首,她睇著入肉的屑渣,忍不住抚额一笑,再抬头,她双眼清明,眸底却隐隐有著淡淡的怒气。
她曾告诉自己,不会去找他,所以,现在她要他出自已送上门!
一甩袖,她移步而去。
“咦?怎麽都走了?”被孤独留下的七少傻住,赶紧一拐一拐地追上前面的人,用力挥手跳脚,“姑姑、姑姑!我的扇子,扇子、扇子啊!”还他先啊,没有扇子就不能去找那人啊!
“大哥,你喝喝看这茶是不是跟咱们家乡一样?”
“风妹……”
“嗯?”
“你只是叫我来喝茶吃点心的吗?”已有半头白发的容揽云坐在亭子里,抱胸睇著她。
容似风一笑,放下手中竹箸,道:“大哥风尘仆仆赶来,我理当是要为你洗洗尘的。”还以为他会高兴呢,看来大哥很生玉泉庄的气。
也对,他那麽宠爱的小女儿受了欺负,他自是按捺不住的。
“我精神得很!”他一手拍上石桌,“我问妳,妳既然要我来帮忙,又为何让我只能按著不动?”他想要的不是那些个只会在附近扰人的虾兵蟹将,而是那姓玉的王八羔子!
偏偏妹子三令五申,让他到现在还上不了玉泉庄去讨公道。
“大哥,咱们年纪都不小了,实在不适宜这样动肝火。”她将满满的茶杯推到他面前,“来,消消气。我既然要你来,就是有打算的,你只需静观其变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