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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晓郁红了脸。痴武的话是摆明了撇清两者的关系,她真这么容易被看透吗?
“童大概再过几天就可以回去了吧。”痴武说道。
“那……尤小姐呢?”
“我?”痴武笑咪咪的眼停住。“我……”搔了搔头发。对啊,她自己呢?好像没个未来,她的学历并不高,这些年来打打零工到处跑跑,没个准,未来也会如此吧,闲闲散散的过着日子,没什么不好,只是——好像跟童的连系逐渐散了。他当他的老师,她打她的零工,没有老头当交集点了。
去年过年,她回来一趟,正好童也回来了,就这么一块过新年,因为老头在这里。
对未来忽然有点头痛。
“痴武。”童晃云唤着她,在门外。
“早点回来了,请吃吧,咳。”痴武跳起来。
和室的门打开,童晃云站在那儿,他的身后带来了一个男人。
“有人来上香。”他淡淡的提起。
“哦——”跟她说这干嘛?不都由他来负责吗?“那……谢谢。”鞠了个躬眼角瞥到那男人也弯了腰,弯得比她更厉害。是日本人哪?
“很抱歉这么晚才来。”男人过度严肃的神态让痴武有了警觉,她看了童一眼。
“尤先生因为英勇救下舍弟而死,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请尽管说,能做的我一定做。”
痴武的双脚坐得有点麻麻的,懒懒的,用微不可见的动作靠向童晃云。
她的脸苦苦的,耳畔嗡嗡的。这男人究竟要说到什么时候呢?肚子好饿,痴武哀怨把手锁到童晃云外套的口袋里取暖。
“真的没有什么啦。”痴武实在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反正人都是要死的……咳,不是,我是说,我的父亲一定也很高兴能救到你弟弟,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曾听街坊邻居提到老头是为了救个孩子,才惨死在砂石车下,但没料到这家伙这么烦,本来想留下田晓郁套问个明白,现在倒好,送走了她,来了个烦人精。
黎某人目光灼灼的锁住痴武。“尤小姐痛失亲人,也许散散心对你比较好,我在花莲有栋别墅,也许你愿意过去散心几天。”
“啊——”这么好?不过姓黎的眼睛有点怪异,不太喜欢他只看她的感觉,这间屋子里有两个人,他只当她在场。这样的受人注视还是第一次,有点不舒服。方才听他说起他是归国华侨,在国外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不。”童晃云首次开了口,引起黎某人的注意。
“童先生的意思是?”黎某人眯起了眼。
童晃云没答话,站起身来意欲送客。决定了的事他通常是懒得解说,但痴武倒难得见到他这么不客气,反正她也不怎么喜欢这个黎某人。她跟着跳起来,头有点晕晕的,病菌在作祟,可恶!童晃云轻轻扶住她的臂膀。
“送客了。”暂时抛开病弱女子的形象,皱皱脸。“黎先生的好意,感激不尽。但我们还是撇开关系的好,老头的死是他自己的选择,如果他选择要抛弃我们而去英勇救人,那我也无话可说。对不起,我还没吃早餐,肚子饿了,童,帮忙送客吧。”烦死人了他。
黎某人的脸色像刚吞了个大鸡蛋。嗤!有什么奇怪吗?不过从弱质少女的身分跳到疯疯癫癫的痴武而已。
她的眼复杂地看着老头的遗照,直到童晃云从门口回来,才迅速调开。
“你感冒了,痴武。”
“对啊,我好可怜!呜……拜托,我真的感冒了,以后有上香的人都交给你吧。”
她打了个喷嚏,鼻头红红的,脸有些憔悴。
不说话的时候像是病恹恹的小美人,开起口就是百无禁忌的尤痴武了。童晃云的嘴畔忽而浮起淡淡的笑意。
“你笑什么?”笑得这么诡异,像心怀不轨,但还是把双手伸出去。
童晃云包住她的双手,暖暖的体温一点一滴的渗进她冰凉凉的小手。“好舒服,童,你是我的火炉。”唔,好感动,童也不怕被传染,连忙把身子靠近他取暖。
“那,就跟我一块走吧。”
“嗄?私奔吗?投头没脑的话会吓死人的。童,我现在感冒了,受不了惊吓的。好久没病过,觉得全身骨头都怪怪的,童,你想我会不会走上我老妈体弱多病的路子?”
“你在说傻话了,痴武。”他沉声说。
痴武暗地吐了吐舌。童的脸上一向难显他的七情六欲,只能从他的语调口吻探知一、二。通常他加重语气就表示他不喜欢这个话题,可以住嘴了。她只是开开玩笑而已,真是。
“痴武,你没固定的工作,可以到我那所学校找个工作。”他半垂着黑色眼帘,状似不经意的说。
“不要,你那里鸟不生蛋的,山区呢。”会活活闷死在那里。也只有童才适合那样的学校。“而且……武术馆怎么办?”这一年来是没招生了,当初老头只有她一个女儿,才收童当徒弟的,现在他在学校担任武术老师,那么武馆呢?当年老头在风云曾当过一段日子的代课老师,因而才推荐童进去磨磨的,但不表示童得做一辈子的老师啊——“老师生前曾嘱咐收了馆。”
“收馆?”令人惊讶。老头对武术馆的执着不变啊,但他临死前只有童在身边的,应该不会有错。童从不骗人的,至少没骗过她。
“痴武,你的打算呢?”
“我……”痴武着实想了好一会儿,最后哀怨地吐了口气。“再看看吧。”
他抬起眼,眼瞳里映着她迷惑的脸。“我曾经答允过要保护你一辈子,痴武。”
“有……有吗?”就算有,也早忘了。“你……你迟早也要结婚的吧?我还等着源氏计划呢。”突如其来的慎重让她有点害怕。
“我们相依为命,痴武。”他放开她的手,黑沉的目光紧紧锁住她。“一辈子。”
“你……你从不开玩笑的,童。”她一向爱笑,笑得有些疯傻,如今被吓到了,笑眉尽数敛去,迟疑地看着他。
“是的。”
“我不知道你抱独身主义。”田晓郁大概会为此哭死。可怜啊,单恋总是最苦,而依童的性子,大概她会单恋一辈子吧。
“痴武?”
有点可怕,从童的眼读不出什么讯息。从小就是如此了,闷葫芦一个,察言观色唯有对他行不通。
“你在伯了,痴武。”
“我……我怕吗?”才怪!说不出心里的感觉,但就是逞了一时之勇,硬着头皮抓住他的手。
“相依为命。”他像在承诺,嘴畔在笑。
头皮发麻的趋势蔓延全身,总觉得掉进他的陷阱里。
“你不怕收拾我的烂摊子,我就不怕你黏死我一辈子。”要恐吓,她也会,只是比看看谁高杆而已。没见过童这样,只觉陌生。
但话出口的同时,心有些安了。
相依为命啊——从小童就是孤伶怜的进尤家,现在她没了老头。也是一个人。至少有了他的承诺,不怕将来连系会断;童是她最在乎的人,无关男女之情的,即使远在天涯,只要知道彼此的线还在,就什么也不怕了。
“那就跟我一块回去吧。”
“相依为命不见得要跟你一块回去吧?我在台北也可以跟你保持联络……”
“就当散散心吧。在那里的工作很轻松,你要喜欢,甚至可以跷班。”
“这么好?”难怪童死守着那份工作。痴武皱着眉想了会——也好,重新换个生活也不错。“真的可以跷班?不会扣钱?”
“不会。”说话时,他的目光专注在她的手上。
“好,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在身。”她笑咪咪的。反正要是相依为命不成,还可以想办法把童推给田晓郁,届时再逃之天天。
这有什么难的?
台湾南端某山区里有一所名叫风云的武术专校,全校师生总计不超过七百人,平常安排的课程除了基本武术之外,尚注重五育均衡发展。但由于地处偏远,获得一般教师资格的年轻老师不太愿意前来,所以在风云武术专校里的老师有限,也因而得到相当祟高的地位。学校距离山下市区得要一个钟头车程,学员周日才能放假下山,日子谈下不上苦,但就是无聊了点。
当痴武跳下专属公车,看着那所学校时,忽觉背后冷风飕飕飞过,片片落叶嘲笑似地飘啊飘,飘到她的头顶。
“痴武?”童晃云伸出手。
就是那双手害了她!什么相依为命啊,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才是真。痴武退了一步,圆圆的脸发起皱来。“最近一班公车什么时候?”
“一个钟头以后吧。”伸手依旧,摆明了他占上风,算准她必定会跟他进校。
“童,这是荒山野岭。”她低低哀嚎。等走到那所学校,最后一口气也可以咽下了。
她笨啊蠢啊,才会信了他的话。
但——可恶!她搭上了他的手,心不甘情不愿,百般哀怨的。“行李你背,到了要请我喝果汁唷。”
花了四十分钟才走到,面试只有短短的五分钟就结束,童交给了她学校地图跟开罐饮料就赶去上课。
痴武半张着嘴,摇头晃脑的,长年以来留着的短短卷卷的头发甩来甩去,像是难以置信。
“小武!这边的地要扫干净,下午还有学员要来练习唷!”远方,工友伯伯在叫了。
够狠心哪,童。他任职风云武术专校的武术老师之一,拥有不错的福利,而她呢?
呜——她要哭死在他面前给他看!
她……被骗了!
向来谁的道都不会着,唯有童面不改色的撒谎会让她中计“呜——什么跷班没扣钱,骗人!什么工作轻松也骗人!童是放羊的小孩,以后下会相信他了……
“小武!”
呜……她,她是新到任的女工友!
风云武术专校空前的女工友,还是个年轻貌美的。
有多久没练过体力了?现在还得做劳动工作。好想哭,并不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工作,只是有点不甘愿。她一向随遇而安,连打死的临时演员都做过,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只是当初童给她的期望过高了点,以为就算当不了教职员室小小的文书处理,至少也能当个端茶小妹,从没想过会沦落到工友一职,呜——她是喜欢做平凡的工作,但工友,好累哪。
“小武!”工友伯伯的嗓门倒是大得令人吃惊。快点扫干净,这里的桌椅要搬进桌球室,你年纪轻,我把椅子留给你了。“
“好——”有点哀怨,但还是蹦蹦跑跑,拎着扫把走去。工友伯伯倒是好心,留给她没几张椅子搬,也难为了伯伯的老骨头。
她四处张望了下,确定没人了,才一口气叠起了四张椅搬向桌球室。
在自我介绍里,她是体弱多病的尤痴武,是学校好心才给了这个工作。是骗了人没错,但基本上,她做人的宗旨是能偷懒,没必要得为一些锁碎事搞得劳心劳力——“那个……工友?”来人的声音像吃了惊。“什么时候学校也用起女人当工友了?”
是男人的声音。痴武吓了跳,猛地抬首。那是个满高的男人,有点帅,但不是吸引痴武的主因,她顺势往下看,男人的脚步很稳健。这些年她没再习武,但眼睛还算精敏。
他应当跟童一样,懂得武术的。
“咳,”痴武陪笑道:“是是!我是新来的工友,老师有什么吩咐?”挺像狗腿子,但人缘要打好才是最重要的。
那男人有双桃花眼,目光精练外露,随意扫了她上下,落在她的名牌上。“学校是请不到人了吗?请个小女孩来……”有些厌烦的挥挥手。“是工友就一视同仁,过来把学员的单棍搬回储藏室。”
痴武的嘴角下滑,不甘情愿的跟着他走进建筑物里。建筑物只有二楼高矮,他走得相当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