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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父亲为了把她从那桩赐婚中解救出来,不得已,要把她送回白家。这对于祖父和父亲来说,简直是剜心之举。
“那个簪子是信物吗?为什么我娘要我成亲后再显露于人前?”她抽抽答答的问。她不想这样,她想保持平时的冷静理智,可是控制不住声音的发哽。重生后这么久,她第一次面对这种要撕裂般的为难和痛苦。但她心里清楚,家人,她永远也不会放弃。
“那只花簪有机关,能够对折,翻转过来后,花瓣的纹理会变化出一个‘白’字,是当年白相送给惟一嫡女的及笄礼,找能工巧匠特制的,全大唐只此一只。白相一见,就不会怀疑我说的话。因为就算簪子是偷来的,我若不是你娘的夫君,也不会知道机关所在。”春大山深吸一口气,下意识的看着女儿的脸。
这模样,是另一个强有力的证明。荼蘼越长越像白氏,所以他与白相一提,白相根本没有半点怀疑。之前他们祖孙见过,那时怕就有天然的好感了。
蔓君及笄,可以得到堪称宝贝的花簪,而荼蘼生日,他只能给女儿打一只银钗。为了那微不足道的小礼物,他陷入官非,还是女儿抛头露面的把他救出来。从此,走上当状师的不归路。
也许是他太自私了,只要女儿留在自己身边,保住蔓君惟一存在过的痕迹,却没想过,如果荼蘼从小生长在白家,如今可能是另一番情景。会锦衣玉食,不为生计奔波。会有最好的先生,教她琴棋书画,而不是每天抱着大唐律来读。会早早定下亲事,将来风光出嫁。也许会嫁给韩无畏和康正源这样的长安双骏,而不是被迫嫁给一个独臂的半大老头子!
是啊,他错了,错得离谱。可是,他真的舍不得。
哪怕女儿如今已经成年,可看到她,他仍然觉得她是那个比他的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小东西。
荼蘼,是他的命啊。
“之所以要你嫁人后再示于人前,因为你娘不想让白家左右你的亲事。若你嫁了人,尘埃落定,就算被认出来也没有关系了。”春大山无奈摇头,再一次感受到命运的捉弄。蔓君不想让白家决定女儿嫁给谁,可到最后,他却不得不利用白家,让女儿不嫁给谁。
“可是爹,既然我的身世是这样的,未必我要进白家才行。”春荼蘼像往常那样,拉住春大山的袖子,“只要把这件事报告给皇上,他不可能让皇家出现敌"伦事的。”
“荼蘼,你别天真。”春大山平静了些,拉女儿坐下,“如果白相不认,皇上是不会相信这些话的。毕竟,当初你娘的离家,白相编了个很圆的谎言,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你娘病了,人证特证俱在没有人怀疑过,直到她十八岁去世,还发丧过。这会儿她突然冒出个女儿,白相不点头,你和白家的那层关系就不能确定,你嫁给影子的事还是摆脱不了。”
“我不信他能看着他的亲外孙女嫁给表舅舅。”春荼蘼犯了拧,“大不了跟他对赌!”
“荼蘼,这个赌,你爹我输不起!”春大山抿了抿唇,多少的不甘,都泄露了,“你不知道这些达官显贵,为了家族利益,什么都可以牺牲,了不起,就绝了你一条命,抹平了这桩丑事便罢。知道吗?当初你娘私奔出府,自然是因为与我两情相悦,但她本可以不用这么激烈的手段,曾希望徐徐图之。但那时朝廷要拉拢安国,以牵制突厥,意欲以皇亲贵女和亲。白氏一门显赫,有人妒恨之下,提了你娘。白相推辞不得,已经打算舍了亲生女儿……”何况,现在还隔了一层血缘?但这句,春大山闷在肚子里,没说出来。
女儿聪慧,性子也强,除了家里人外,很难对别人很快热络起来。若他表现出的太多不满和不喜,很可能影响女儿对外家亲戚的认同和接近。但若什么也不说,又怕女儿因为不了解这些大人物的狠毒心思而吃亏。人都说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今天他深刻体会到了。那个的大宅门,人际关系复杂,他不怕女儿过得好,记春家,就怕她不快
“您今天是去找白相了吗?”春荼蘼这会儿真的略冷静下来了,遂追问细节。
“是。因为爹想不出其他办法来救你于水火。”
“他怎么说?”
“他说只要你回白家,必保你无事。也……”犹豫了一下,“也保我无事。”没有军令,私出军府,若细究起来,被判重罪也有可能。何况他是私入京都长安,被人诬为有谋反之意,到头来春家满门抄斩,也很有机会。
他不怕死,可是上有老父,下有幼女……就算荼蘼进了白府又如何,难道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了?所以,他也要拼命活着,在暗中保护着女儿,让她一生安好。
春荼蘼皱眉。
她不明白白相为什么要认回她,难道是对嫡亲女儿的怀念?还是另有目的?但她明白他的威胁。这威胁不是对父亲,而是对她,若她不听话不顺从,管不管她嫁人的事先放在一边,至少春大山一定会人头落地。自从父亲不顾一切出手要保护她,春家就落在了下风。
好狠啊。不动声色间就杀意凛然!
“我以什么身份进白家?”她又问。
既然,她的娘曾经做为和亲的备选,后来突然生病,直到逝世,白家一定多有掩盖。当然了,和亲的事也被别人家的女儿顶了。现在再说出白蔓君有个私生女儿,前面的布置就全破了局。弄不好,还要落个为避免和亲,欺上瞒下的罪名,毁了白家几代人的经营。
白家,承担不起。
所以,她必定有个新身份,一个说得过去的身份,哪怕只是对外。对皇上,也许会说实话的,毕竟那一位实在不好糊弄。
“白世遗,你三舅舅的庶女。”春大山垂下头。他的女儿啊,要喊别人爹。
白敬远的儿子全是嫡子,白世遗排行第三,受封定远将军,镇守安西,抚宁西域,统辖龟兹、焉耆、于阗、碎叶四镇,治龟兹城,算是一方军政大员。不过他长年在外,有十几年没有回过京城了,在外面肯定有侍妾或者如夫人、外室。如今多个女儿,很好解释。
只是……
“我做状师这么久,好多人认识我,要如何瞒过去?”
“早年,碎叶城发生过暴乱。”春大山道,“你三舅舅在平乱时,确实死过妾室和女儿。白相打算说孩子被拐,后来辗转卖到范阳。”
“可是我生在范阳,很多人可是知道的啊。”
“你娘生下你不久就去世了,我……我可以说女儿其实也没了,但怕你祖父受不了,所以买了个长得很像,看个相仿的孩子。反正当时见到你的人不多,小孩子,长相又分辨……”春大山的声音越来越弱,感觉对不起女儿。
明明是正大光明的孩子,以后要改做白姓。明明是嫡外孙女,却成了庶孙女。
第三十五章 条件
“我要见见白相。”春荼蘼决定。
“荼蘼,你要听话,不然爹这番折腾,不是白废了吗?”春大山有点发急。
春荼蘼倒冷静,“爹,我不是闹事,但我必须与他亲自谈谈,才能听话。不然,我就是忤逆不孝女,宁死也不进白家的门!”
春大山沉默了,半天才叹息说,“不愧是亲外祖孙,心里想的一样。之前我回来时,白相曾对我说,你一定会要求亲自见面,才能点头或者摇头。”
“爹!”春荼蘼嗔怪,“我们之前见过!白相是什么人,在朝堂这么多年,阅人无数,见我的行事就知道我的性格。所以,他才能料定我会怎么样。与有没有血缘之亲无关。说有,也是我和祖父有,和爹您有。到底,白家是外家,我可是正牌春家人。”其实在她的意识中,外孙女和孙女是一样的,没有亲疏之分,但古代人对内外比较看中,她就拿来安父亲的心。
她这个人,良心和行事风格都有弹性,随手拿来用又不伤人的,她极自然的接受。
“明天爹送你去。”春大山答应了,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春荼蘼知道这时候安慰无用,当下也不多说,只嘱咐父亲好好陪伴祖父,自个儿回房,在黑暗中静坐良久,考虑之后要怎么办。
第二天一早,春荼蘼见到了白相白敬远,她的外祖父。
两人对坐在书房里,身边没半个人侍候。春荼蘼有些紧张,大约是这身子的本能反应,毕竟血浓于水,她远没有自己想像的淡定。
而她不说话,白敬远也保持沉默,但心里,却是极欢喜的。他深知外孙女是个顺毛驴,呛着她,用这种方法逼她就范,认回白家她必会强烈的反抗。只是这样做有点趁人之危,可为了达到目的,他顾不了许多。
要让荼蘼回白家,原因有三。
一,因为他那不成器的长子,皇上多少对白家有些猜忌。而皇上要赐婚荼蘼和影子,是想拴住荼蘼,让皇家的秘密不得外泄。之所以没有选择更有效的杀人灭口的方法,不是因为这丫头救驾有功。对于皇上而言,这点功劳抵不过威胁。上位着观的是大局,哪会在乎一子一地之计较。而皇上之所以没这么做,别人不知,他却明白,是因为皇上极喜爱荼蘼。
那么,在这种时候白家认回荼蘼,相当于用白家拴着她,加上皇上爱屋及乌,信任会重回白家身上。
二,皇上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所以深知皇上的治国之论。皇上一直想以律法规范上至百官,下至黎民的行为。上回康正源代天巡狱归来,曾经说起十六字真言正是出自荼蘼的原话: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对此,皇上很是认同。在他看来,以后会加强大唐的律法治理,那时,荼蘼就是很重要的人物。虽然她是女子但皇上胸襟广阔兼收并蓄,未必女子就做不出大事来。他也不是那些凡夫俗子认为状师行是贱业。因为皇上说它不贱,它就是世上最高贵的一行。
三,他才经历了丧子之痛,就得到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外孙女。虽说算不得补偿,却是意外之喜,至少令他老怀大慰。特别是,荼蘼还是他惟一的嫡外孙女。她那张酷母亲的脸,让他见之心喜,从第一次见面时就有天然的好感。
所以,荼蘼必须是白家的人!当然了,荼蘼真正的身世,他是不会瞒着皇上的。遇了到英主,任何耍花样的行为都是愚蠢之极的。他人称朝廷不倒翁,就是因为看准了,之后以真相待。
“我有条件。”沉寂了好长时间的书房,传来春荼蘼冷静的声音。
白敬远忍不住露出微笑。
这个孩子可惜不是个男孩!做事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该恶的时候,不会心软。该坚持的东西,不会放手。她大约明白回白家是势在必行,所以不哀求、也不绕弯子,直接谈条件。
不错!真是不错!
“说来让老夫听听。”他语气温和,与往日的虚假表象不同,是真的耐下了性子。
“第一,我爹不能有事。”春荼蘼伸出一根指头。
白敬远也不多说,直接从袖筒里拿出两个信封,放在桌上,轻轻推了过去。
“这是?”春荼蘼狐疑。
“一个是公务令,从你父离开德茂折冲府那天算起,只因你被钦点为影子一案的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