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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春荼蘼狐疑。
“一个是公务令,从你父离开德茂折冲府那天算起,只因你被钦点为影子一案的状师,他就被秘密召来长安,从而协助你。”这是补上的公务信函,表明春大山没有擅离职岗,不会被军法处置。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白相动用一点关系,春大山来长安就完全合法化了。
“这个是正式的调令。”白敬远指着另一人信封,“你父春大山从范阳折冲府平级调动到德茂折冲府任队正,是正九品下阶,现在调为亲王府队正,从八品下阶。”
呀,连升两级?春荼蘼多疑的个性冒了头,眯着眼睛看向白敬远。
白敬远坦然,“我听闻你与贤王世子相熟,这一次恰贤王府府卫队正升职到外地任旅帅一职,空出了位置,就把春大山补了缺。”
“为什么?”无缘无故的爱与恨,总是令她警惕。
“你这么聪明,难道不知道外祖父在讨好你吗?”白敬远似无奈的叹息,“倘若你是个贪慕荣华富贵的,老夫哪用废这番心思?国公府锦衣玉食,还怕拉拢不了你?可是我虽只见过你一面,却知道你重情,这么新鲜热辣的让你和亲生祖父与父亲分开,你岂会答应?还不闹腾得白府鸡犬不宁,没办法,我只有先向你这个外孙女低头,把你父调来京城长安,让你们相距近些,以后方便来往。”
诶?!春荼蘼心里一动,却不是放松,而是更提防了。
不愧是白相,揣摩人心,细致入微,不与她硬碰硬,而是手腕怀柔。知道她最在意的是春氏父子,就连着让步,而且是很重要的让步。这样一来,她就不好太过分,拒绝进白府,显得不通情理。等进了白府,也不好横眉冷对。
对外,国公白家也不会落个强霸人家子女,不通情理的名声。毕竟,养恩大于生恩,找到自家骨肉就分隔人家亲情,恶霸和没底蕴的人家才会那么做。
这老人家,一招儿就把她的劲儿泄了。她满心是斗志,到头来却是拳头打棉花。
其实白敬远的这种大方,是真正的高傲,因为在他看来,春氏父子不足为虑。他这样做也是极明智的,否则越是堵、越是禁、越是分隔开,甚至强令她断绝联系,反而越坏事。
“那……我的第二条要求,想必外祖也会答应吧?”春荼蘼问,改口称外祖你。哈,她也会表面示好,内心戒备啊。
白敬远听到“外祖父”三个字,愣怔了片刻,显然还不能适应新角色,但马上,他的心里就隐约着一种欣喜,问道,“可是要你的祖父进国公府陪伴你?”
果然人老成精,何况是浸淫权利漩涡中心的权相?所以,他直接猜出她的想法,她已经不那么惊奇了,只点点头。
“可以。”白敬远点头,“不过荼蘼,私下,你和你祖父和父亲如何相处,外祖父不管。亲情割不断,外祖父不做那种违背人伦的事。若你是轻易会抛弃他们的,说实在的,也不配做我的外孙女。只是在旁人面前,他们只是你的养祖父和养父,这一点你必须牢记。孝顺、敬爱都可以,但名份,不能有!”
呀?宽容大方又人性化之后,还有不容人越过的底限和界限。话,也是一软一硬的说个清楚明白,这份谈话的艺术和技巧,就连在现代受过专门训练的她也有所不及,实在是了不起。
春荼蘼有点佩服,但她也有底限,就是暂时接受安排,因为事情逼到这儿了,不得不先低低头。至于以后怎么做,就要审时度势、权衡利弊再决定。来时,她的谈判方案就是先争取父亲和祖父的权益。若要她和祖父与父亲彻底分开,她是绝对不干的。
她觉得自己就是在怒海狂涛中滑水的人,难道一头扎到水里去死吗?当然不!她要藉着风声与水势,最后到达提前选好的岸边。
“我答应。”于是她也点头,“第三点,自由。外祖父知道我是状师,我不会因为进入国公府,成为白家的庶孙小姐而放弃律法。”她不要困在后宅里,跟那些女人斗来斗去。斗赢了又如何?总共那么一亩三分地儿,还觉得自己多了不起似的。她春荼蘼,看不上!
白敬远再度仲手入袖筒。这回,拿出的是一块黑不溜丢的金属牌子来,“这是自由出府的令牌,全内宅就这一块。”
春荼蘼才要拿过来,白敬远手上却是一顿,似感慨,似怀念地喃喃道,“这块牌子曾经为你母亲所有,就是因为她爱往外跑,我禁不住她缠磨,这才给了她。”若是不给,女儿就不会和老三那混帐跑到幽州去,也就不会遇到春大山,就不会离开他身边了。
第三十六章 先小人后君子
想到这儿,白敬远眼圈一红。
春荼蘼看到他这种真情流露,终于有点不忍心。其实白敬远和春大山有什么区别?都是个爱女儿的父亲罢了。只是白敬远身在高位,束缚就多,不像自个儿的美貌老爹,为女儿豁出命也没什么,没有家族和荣辱要背负。
从这一点上,白敬远比较可怜。白世玉之死,他也满心痛苦和苍凉吧?
照理,这时候她不该对老人家太残忍,不过对方的意图显然不只是认回骨肉那么简单,那她也要维护自己的利益,所以有些话,必须说明白。先小人后君子,是她的一贯作风。
“外祖父,还有两件事,我得和你提前说说。”她改了语气,商量的口吻,不再以条件来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如果大家态度好,自然凡事能解决。
“尽管说。”白敬远挥挥手。
“一,我不改姓,仍然姓春,以示对‘养父’的尊重。”春荼蘼语气温和,但眼神中透着不容人反对的坚决,“其实这样对白家,对外祖父也有好处。人家说起来,只能说我们白家知道感恩,行事大方,不愧为第一士族大家。”
这个条件显然是白敬远没想到的,于是他静默了片刻,没有出声。
春荼蘼安然等待,并不急躁或者急切。好半天,白敬远突然笑了,“你这丫头,为达到目的,居然不惜说好话,什么第一士族大家?还赚其他人对我们白家不眼红?得了,你说得也有理,我既然大方了,不如大方到底,里一半、外一半,反而小家子气。行,依你。”
“谢谢外祖父。”这句。可是发自真心,白敬远如何看不出来,不禁也跟着高兴,心道我终于可以接近这个外表看似圆滑,实则满身生刺儿的外孙女儿了。早晚有一天,他就能把这丫头培养成真正的白家人。
“这第二嘛。我将来的亲事要由我自己做主。如果我不点头,外祖父就不能逼我。”
这个条件,饶是白敬远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也不禁眯了眯眼。
这是怕拿她做联姻的工具。巩固白家的势力范围啊。这丫头想得倒是远,可却太小看了自己,她本身就是块瑰宝。说不定能令白家增再添荣耀,哪里用依附于婚姻?白家出过一位女将军,一位皇后,说不定就能出一位无双国士,虽然他是有点期望过高,但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行,也依你。”白敬远又点了头。
荼蘼和蔓君不一样,她冷静理智。不是飞蛾扑火的性子,做不出私奔平民的事。所以所嫁必定不差,他不必担心白家再出丑事。
“祖父。请受孙女一拜。”这个称呼,是连冒充的地位也承认了。至此,算是谈妥。
之后春荼蘼就离开了。没有多待。双方都心有智计,又都痛快,并不需要多说。至于何时进白府的具体细节,还要先报知皇上,再通告京城权贵圈子,最后选黄道吉日认亲。这些都由白敬远负责,春荼蘼乐得清闲。
虽说国公府才办了白事,哀伤未去,但白敬远打算大办认亲礼,春荼蘼虽然觉得麻烦,却没有拒绝。她是好人家的好女儿,就算由嫡变庶,由外变内,她也不需要偷偷摸摸的。内敛低调也得分时候,这次她要风风光光进白府。否则,没的委屈了自己,也让别人低看。
这是一种态度。而态度,很多时候真的决定一切。
回到家,她叫来祖父和父亲,把和白敬远商谈的事说了。本来,春氏父子一直处于悲伤难舍的情绪之中,听到春荼蘼争取来的,确切的说是白相亲自给的待遇,两相对比之下,虽说还是相当于把孙女送了人,却仍然大喜过望。
对他们来说,名分什么的根本没关系。重要的是,一家人还是在一起。就算寄人篱下,但好过骨肉分离。而最近边境无战事,春大山的升官之路基本断绝,现在能入驻长安,还升官两级,又能时时回家,也算不错的结果。
“爹,您看这个。”春荼蘼去向过儿、小凤、一刀、大萌宣布消息时,春大山小心翼翼的拿出个尺长的卷轴,在书桌上打开来,“这是蔓君从前画的。那时,她想念父亲和家里,为解思念,就把国公府的景致图画了出来。据她说,没有一处遗漏,连仆人居处、大厨房、马厩的所在都标得清清楚楚。”
“你是要替荼蘼选住处?”春青阳说着,俯身在图上,问。
“荼蘼这孩子看似随和,可实际上很不好糊弄。我琢磨着,白相肯定会迁就她,不然也不会什么都答应,还事事想在前面。”说到这儿,春大山抿了抿唇,对女儿成了白家的人,仍然心中耿耿,却不得不压下这份心痛,“所以,她要自己选个住处,白相也必会答应。您看这一处……”他指了指地图。
“有点偏远了吧?正挨着侧门。”春青阳心中虽然也是撕裂般的不舍,但事已至此,就事事为孙女考虑,“虽然荼蘼是冒充白世遗的庶女,可那些没见识的深闺女子和她怎么比?又是白相硬要认回的,自然比嫡小姐还尊贵。”
“爹,您不知道,这个院子叫凌花晓翠,正是蔓君之前住的。”春大山道,“蔓君曾经告诉过我,白相最爱牡丹,所以内宅院落的名字,都与牡丹有关。这处地方看似偏,地势却是最高的,又正对着白相住的正院瑶池贯月,而且,它也不是直对侧门,要经过一个小花园。到了晚上,花园那边有巡逻的府卫和陷阱机关,那处院子反而是最安全的所在。”
“你想让荼蘼住她亲娘的院子?”春青阳了然。
春大山神情郁郁,“就算她代她娘骨肉还家,尽个心愿罢了。而且,住在那里非常方便出入。我想,白相允许爹您和荼蘼同住,但毕竟是外姓旁人,太靠近内宅中心不适合。再者,我是不能去与你们同住的。我打算在附近租个房子,不当差的时候,接您和荼蘼出来……”
“苦了你了,大山。”春青阳不忍心道。
就算离得再近,哪怕是大山当差的时间更少,到底也和以前一家人团团圆圆是不同的。也许,是时候再给大山说一门好亲,有妻子儿女围绕,他在外面守着孙女也安心。
之后才过了不到三天,以“冒充皇帝诈骗案”而名扬四海的大唐第一位女状师,被爆出真实的身世,简直比乐坊的曲目故事还曲折离奇,居然是白相的第三子,定远将军遗失多年的女儿,凭借孩子身上的独有信物和当年的拐子证明,才得以相认。
此事造成的轰动比那桩案子也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