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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妳有没有受伤?”又是那个大山也似的男生。
“唔……”她没有重伤昏迷,只好自动爬起来。
张奇廷打从看小女生撕叶子,就预感有事会发生,基于保护弱小的原则,他一直跟着她走,果然──嗳!要是叫他跌成这副狗吃屎的模样,他也一样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吧?
将心比心,助人为快乐之本,他大手一拉,扶好小女生,让她站好。
“谢谢。”郑雨洁低声说。
“哎,妳的手擦伤了!”他好象发现新大陆,双掌用力一拍,一根食指比向她的手,叫得特别大声。
郑雨洁吓了一跳,这家伙干嘛喊这么大声?语气还这么兴奋?
她弯下身,拿回背包。可是眼镜呢?眼镜摔到哪儿去了?
“妳的眼镜。”张奇廷递来一副歪曲的黑边细框眼镜。
“哇!镜片破了!镜架断了!”郑雨洁接了过来,忍不住哀嚎一声,她才配不到一年的六千块超薄安全镜片啊!
“同学,妳还好吧?不戴眼镜看得到路吗?”
“唔?”郑雨洁抬起头来,果然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壮硕身材,让她直觉身边好象来了一只大黑熊。
“同学,我带妳去医务室涂个红药水还是优碘什么的,不然会感染捆菌喔。”张奇廷很热心地说。
“不用了。”
“我不是坏人啦!妳不认识我?没关系,我先跟妳自我介绍,我数学系降转经济系的,我叫张奇廷,弓长张,奇怪的奇,朝廷的廷,今年二十二,身高一八八,体重七十八,家有老妈妈,两个大姊姊,兴趣是偷懒,专长会睡觉,头脑很简单,四肢更发达!嗨,对了妳是哪一系的?”大黑熊像是唱歌似地抑扬顿挫,两脚还打着拍子,只差没配乐跳起街舞来。
郑雨洁瞄了张奇廷一眼,七百度的近视里,只看到四只大手大脚比来比去,摇得她头昏眼花。她又不想认识大黑熊,他干嘛这么热心地推销自己?
这个学校什么怪人都有,她收好破碎的眼镜,转身就走。
“喂喂,这位同学──”张奇廷扯住她的背包,“我看妳度数好象满深的,没眼镜不方便哦?来,妳要去哪里?我带妳过马路。”
“我自己会走啦!”郑雨洁往前走,却是走不动。
“过马路不能急的──同学,先看左,再看右,等到没有车子再过去,这好象小学就教过了嘛。”
张奇廷不厌其烦地详加指导,微蹲下身,帮她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正好跟她打个照面。
郑雨洁才要看看左边,眼前十公分突然出现一张黝黑的大脸,顶着一头金光闪闪的金色头发,两道浓浓的黑眉毛,两颗黑得发亮的眼珠子,还有一排竹大嘻嘻的白牙齿,如果再把他的脸孔涂黑一点……
“哇!”这是哪来的非洲大黑人啊?!
她也不管交通规则了,直接跑过马路。
“喂──同学!”张奇廷大叫一声,手脚更快,大步跨出,在郑雨洁几乎碰到一部SAAB的车头之前,及时把她拉了回来。
SAAB丝毫不减速,打个斜角,直直朝张奇廷和郑雨洁驶来。
“你做什么呀?!”张奇廷大吼一声,抓着郑雨洁往后倒退。
他人高马大,后退闪躲功夫毫不含糊,很快踩稳下盘,可是郑雨洁还搞不清楚状况,两脚一打结,重心不稳,整个人就往张奇廷扑下去。
“哎唷──”
张奇廷一屁股跌到人行道,大声惨叫。哪个混蛋开车不长眼睛?被车K到很痛的耶!这种开法给他十条人命都不够!
他一股怒气上升,马上推开跌在他肚子上的郑雨洁,像颗大炮弹似地弹跳出去。
郑雨洁摔得晕头转向,在跌下的一瞬间,她感受到大黑熊身上传来的强烈震颤,直觉大黑熊发怒了,加上她视线不清,一时吓得不知所措。
“同学,妳站在这里,不要怕。”张奇廷不忘先扶她站好,再气势汹汹地走向SAAB的车主。“喂!等一下,这里划红线不能停车!”
SAAB已经以漂亮的姿势切入,在马路边停好车位,下来一位西装笔挺、头发油亮的中年男士,他形色匆匆,没听到张奇廷的呼喊。
“喂喂!这位先生,请等一下。”张奇廷挡在来人身前,突然眼睛一亮,右拳拍在左掌上,语气兴奋地说:“哎呀呀!这不是常常上CALL-IN节目的曹教授吗?你在电视上骂政府,骂得很有道理,我都在旁边拍手耶!你好,我是经济系的转系生张奇廷,以后打算修你的环境经济学。”
曹国宾勉强拉出一个微笑,脚步不停,“对不起,我现在很忙。”
想走人?张奇廷跳了一步,还是挡在曹国宾前面,笑脸迎人地说:“老师,你再怎么忙,也应该把车子停在正确的位置吧?可别破坏你的良好形象。”
“我去系馆拿份资料,马上就走了!”曹国宾语气有些不耐。
“喔,拿资料?”张奇廷侧出身子,拿右手搭在眉毛前,学孙悟空似地张望一下,笑出白牙,“老师,你临时停车,怎么不打闪光灯?还有你看,这里有一条红线,要是员警杯杯看到了,会开罚单喔。”
曹国宾铁青着脸,不明白何以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学生。他举步就走,张奇廷跨了两步,张开两手,又是笑咪咪地挡在他面前。
“你做什么?我停一下子而已!”曹国宾有些恼了。
“停半下也不行。你这个停一下上运反交通规则不说,又挡住大家的路。”张奇廷跑到SAAB和后面车子之间,故意踮起脚尖,挪挪屁股,摇摆身子,在中间挤来挤去,“你停车技术是很好啦,可是我们同学过马路可就不方便了。”
围观的学生们都笑了,这位大个子同学说唱俱佳,夸张的动作又吸引了不少也被SAAB挡住去路的同学。
张奇廷回到曹国宾面前,鞠个大躬,堆满笑容说:“老师,请你把车开走。”
曹国宾眼见围观的学生愈来愈多,脸色也愈来愈难看,“我时间宝贵,下午还要赶到竹科演讲,你不懂给人方便吗?”
“老师呀!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你自己方便,我们真的很不方便。”张奇廷抱住肚子,挤眉弄眼地说:“哎唷!老师,我现在肚子痛,你给我方便,我可以马上就地方便吗?”
学生们哈哈大笑。
张奇廷也不搞笑了,直起身子说:“老师,你好歹也是公众人物,要是每个同学都学你,只求自己的一时方便,到处乱停车,我们学校还讲求秩序吗?这个国家未来还有希望吗?”
“有这么严重吗?”一位围观的同学大声问道。
张奇廷大声响应说:“这位同学问得好。来!让我问你,假设你家门口三不五时就有人违规停车,造成你出入的不方便,你愿意让他停车吗?”
“不愿意!”
“这就是了。请大家要有同理心,校门口也像是我们的家门口……呃,虽然这里不是正门,但是同学进进出出的,既然划了红线,就有它的意义;红线代表公权力,也是我们必需遵守的规范,否则你停一部车,我停一部车,干脆请学校把红线抹掉算了。让一个开车的老师或同学方便,却让上千个同学不方便,你们说这样好不好?”张奇廷高举右臂向前,好象手里握着一支麦克风,等待接收群众响应。
“不好!”学生们笑嘻嘻地大声回答。
“老师,你听到了吗?”张奇廷咧开了笑容。
曹国宾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以他教授的“尊贵”身分,竟然在此受到一个金发痞子的“侮辱”,他不屑再瞎搅和下去,转身就走。
他坐回SAAB,啪地一声关起车门,急驶而去。
“不拿了?!”张奇廷跑到马路边,右手用力挥舞,左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老师!一路顺风啊!不要开太快,不然会被超速照相啊!”
围观的学生们大笑,“这家伙应该去演戏。”
有的则是摇头,“他管这么多干嘛?得罪了老师,将来被当掉就不要埋怨。”
大多数的学生则是当作看闹剧,一哄而散,顺畅地穿过马路。
张奇廷完成任务,心情愉快,拍拍手掌,给自己两下掌声,突然感觉手臂有些刺痛,抬起左臂瞧瞧,这才看到自己的伤口,顿时龇牙咧嘴地怪叫一声。
“哎唷,痛死了!刚刚闪战车,跌破皮了……”他想起什么似地跳了起来,大眼骨碌碌张望一下,立刻找到目标,冲到郑雨洁前面,“妳要不要紧呀?一天跌了两次,一定很痛的,有没有自己呼呼、秀秀?”
“我、我……”郑雨洁呆站了老半天,惊魂甫定,早就忘记跌倒的疼痛。
这只大黑熊似乎满有正义感的,可是……他未免太夸张了吧?
前面突然来了一张大脸,原来是他蹲下身,直直瞧着她,“喂!同学,妳真的不要紧吗?”他拿了手掌在她脸前比了比,“妳看,有几只指头?”
“哇!别挡住我的视线啦!”郑雨洁直觉就是想拍开那只大熊掌。
“还好,我以为妳吓傻了。”张奇廷拍拍自己的胸口,呼了一口气。“我们两个都受伤了,一起到医务室擦药去。”
“我没事,不用擦药。”她视线不清,只想赶快搭出租车回家。
“来啦!妳没事,我可有事,反正医务室的药不用也会过期……”
张奇廷又去扯郑雨洁的背包,想带她往左边走,不料她已经开步往右边走,他的力气又大,一扯之下,她左脚踢上右脚,顿时失去平衡感。
“哇啊──”她双手乱划,整个人就往前仆倒。
咦?她没有摔倒,双掌还按住一堵厚厚的墙?
她很讶异地抬起头来,看到两只亮晶晶、笑咪咪的黑眼珠。
哇吓!她跌进金发大黑熊的怀抱里了。
秋风吹来,拂过古朴斑驳的红砖墙,溜进长长的走廊,跃入敞开的木格子大窗,将那清爽的气息送进安静的大教室。
张奇廷背靠着窗户侧坐,两只长脚伸在走道上,右手搁在笔记本上,无聊地顺着老师的粉笔,画出好几道打叉叉的供给需求曲线。
他打了一个大呵欠,以手指揩去眼角的一滴泪珠,眨眨眼;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刚好看到坐在中间'奇''书''网'前方的郑雨洁侧脸,只见她不时抬头,睁着两只圆圆的大眼认真倾听,又低头认真做笔记。
他仔细端详她,不自觉地动起笔来,这个女孩子很好画,头颅是圆的;脸蛋有点婴儿肥,算是圆的吧;胸部……呃,当然也是圆的;握笔的小拳头是圆的;配了隐形眼镜的眼睛是圆的;不知不觉,他在笔记本上画了好多圆圈。
“哈哈哈──”他差点大笑出声,赶忙掩住嘴巴。
一下课,他迫不及待地拎了背包,跑到郑雨洁身边。
郑雨洁早就瞧见他的快速身影,她可以像往常一样跑开不理他,可是今天她好不容易坐在陈骏达旁边,她一定要把握机会。
“陈骏达!”施凯芸的动作更快,她喀喀踩着一双高跟凉鞋,人未到声音先到,嗲嗲地喊了一声,再有意无意地朝郑雨洁一笑。
“妳等一下。”
陈骏达正在收拾笔记,往他的C中书包放进一本厚厚的“线型分析与波浪理论”,郑雨洁一瞄,那并不是个体经济学的教科书。
施凯芸趁着空档,转头笑说:“郑雨洁,妳笔记写得好整齐喔,我一看全班就妳最用功了。唉!都念大学了,放轻松点嘛。”
郑雨洁气闷极了,刚才施凯芸那个示威性的笑容,简直像头母老虎,耀武扬威地宣示她对陈骏达的“主权”。
她闷闷地说:“自己抄笔记,比较有印象。”
施凯芸大大摇头,“个经最无聊了,何必浪费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