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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君用心如日月-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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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那一年,绥和二年的三月,你四十二岁,对于一个男人正是大有为的好年纪。武帝四十二岁时,迎回了第二次出使西域的张骞,自此汉与西域开始相互交好往来,开辟了润泽千秋的“丝绸之路”。大汉国从此声名远播,诸国无不慑于汉威,汉往往派一单车使者便定属国于万里之外。这一年武帝也终圆了他的另一个的梦,他得了大宛那匹“真堪托死生”的汉血宝马,武帝爱极唤它作“天马”……那是怎样的一场宝马遇英雄的千古盛会呢,武帝骑在马上,英姿神武,掌控天下,那一种俊伟,宛然一切才刚刚开始。可是,对于你,四十二岁,意味着永远的终结。正如你所愿,就在她的怀里,一切寂灭。 
  你可知道这世上有比合德的怀抱更醉人,更撼动人心的东西?你怎会不知,你真的不知吗? 
  那天一早,长信宫门刚刚打开,这长长的台阶我还没来得及扫一级,宫人来报,说你走了。我站在台阶上就这样突然懵了,一切没有了影像和知觉,我哭得笑了,我笑得哭了。我知道我们的故事结束都没来得及,就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无数个夜里“空悬明月待君王”的痴妄刹那间亦成为奢侈。 
  可是新的故事我们俩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再也没有人抢你了,你终是我的了。我不能离你太远,无论你在哪里,即便阴阳相隔,对于我都是一样的,只要不离你太远就好,能感觉到你就好,就像我居长信能听到你在昭阳的歌管,能看到带着日影从昭阳宫飞来的乌鸦一样,我也意足了。 
  我请旨为你去守陵。“西风残照”正是我此时的心境。 
  这一点心苗在你陵前那样幽微明灭,寂寂地靠在那殿前的柱子上,就是靠在了你的臂膀里。我心好静,你是我的,你终归又回来了,我只当你睡了,睡一个日长眠深的觉,我熏上了那日未燃尽的半炉香,那首曲子我已制好,那阕歌词我已填好,你听着,我唱给你:   
  一 知君用心如日月(3)   
  远漏微更疏,薄衾中夜凉。 
  炉氲暗徘徊,寒灯背斜光。 
  宛转复宛转,忆忆更未央。 
  这一生所思所念的不过是相视而坐的人间夫妻。这一腔怨艾堵塞于胸,如寒夜更声,今世再难平。 
  五年之后,在汉陵幽深的夜里,班婕妤,她那一点心力终于耗尽,人如一盏孤寒的灯苗,倏忽就灭了。那时她不过四十岁。松风寂寂,一弯浅月,淡淡地照在碑冢之上,那月色的白,竟不是悲凉,不是苦痛,唯见岁月悠长…… …… 
  知君用心如日月, 事夫誓拟同生死。 
  她的心思意志亦如日如月,坚定清明,不是妇德不是端庄,而是人生大爱。在她“辞辇”之时,那份爱早已深挚而厚阔,只是他不觉也不懂。 
  可知夫妇原是琴瑟,这根管弦对于他永远不会调得正。奈何她为樊姬,他却不是楚庄王。怜她满腹经史之略,却无人赏,每日里倚窗空嗟叹。这“纨扇”从班婕妤始便是一个“怨”字。 
  这把扇子在李思训的《九成宫纨扇图》里见过,在杜牧的《秋夕》里,这把轻罗小扇在大唐的深宫里扑着流萤。天阶的夜色已凉如水,坐在宫门前高高的台阶上的宫姬,不忍回屋,那银烛秋光冷画屏是孤衾的寒。抬头望见天河澄澈,织女正对镜理妆。这世间凡尘竟不如隔着宽江阔河的天人,一年一度有鹊为桥、佳期欢会来得真切,让人有念可想。 
  班婕妤才情满腹却懂得隐忍,世人总觉得她是这样地委屈,几千年来便一直对她有一种疼惜。她已成典范,秀士文人想起她,总也有一怀说不尽的幽柔爱怜意: 
  秋来纨扇合收藏,何事佳人重感伤? 
  请把世情详细看,大都谁不逐炎凉! 
  这是明唐寅在《秋风纨扇图》上所题。唐寅生活于明中期,明中期的人物画题材已经有所开拓,出现了一大批画风清新隽永的仕女画名家,如唐寅、仇英、郭诩、尤求等。 
  唐寅一生命运堪嗟,青年时因为受科场舞弊案的牵连而入狱; 而后又在一年之内亲人连丧,唐伯虎身心重创从此心灰意冷,绝念仕途不问庙堂,终日徘徊画舫歌舞榭。也因于此,他活活泼泼真实地生在民间,没有士大夫的虚和板,满腹才情调侃这世间炎凉,亦庄亦谐间有着化愁苦为戏谑、化绝望于淡然的风流。他的这幅画虽说还是那个纨扇女,可是你看,他在对她说什么呢:“没什么,没什么,大家都一样,活在这俗世,一样的都逃不掉这‘秋凉见弃’的命运,你不过用你的才情放大了你的哀愁罢了。”唐寅是一个心意极柔的男人,他懂得班婕妤的苦,所以他劝慰她,劝慰着所有“高城望断、阑干拍遍”的闺中痴绝粉泪人儿。若班姬有知,会不会冲那江南才子掩口莞尔,把这噬心噬肺的愁和憾化解得平民一点,淡泊一点,洒然一点。 
  明唐寅笔下的纨扇女子孤寂中有了一点点出世的淡泊,正如他诗中所言:何岁逢春不惆怅,何处逢情不可怜。唐寅才名满天下却生不能仕,他的愁他的苦只好用“风月”化解。他用宛如歌谣一样的白话,参透天语。同是失意人,他更懂得。 
  自古好花好月知多少,可弄月吟花有几人? 
  自是花自怒放月自明,几人解得风情。如同这纨扇的愁,又有几人懂得几人怜? 
  这皇宫的夫妻是相见难的怨,人间的夫妻是常厮守的倦,这千古爱欲,几人畅意?谁人又能济世悬壶开一剂良方,除却这红尘俗世的病根。   
  二 争如我解语花(图)(1)   
  是什么样的女人让一代英武有才略的盛世君王爱得上,且爱得如此痴狂,爱到日日看不足。看到钱选这幅画时,我一下子明白了,画上唐明皇勒马频频回头看玉环的眼神,平静安祥里有一种已骨血相融的至亲的柔,就连那玉环也全无艳冶浮浪之态,更像一位要去归宁省亲的妇人,平静地接受着一切而不心惊,她只当这是凡人家事,她坦然得让人嫉恨。 
  也唯其这样的简静,才见人世夫妻的大信,此信如天如地,昭昭于世,不可亵渎。 
  她不当他是明皇,不当他是英雄,他只是她的三郎,她也不是识得英雄的人。他也不把她当作妃,她只是他的玉环。唯有这样没有负累的爱才得以长久。哪像汉宫的班婕妤,饱读诗书,皆为所累,到头来跟自己的夫君同乘一辆车的勇气都没有,苦了自己也怠慢了另一颗正热络的心。玉环与隆基以他们的方式选择着自己想要的生活,玉环娇俏解语,隆基满腹才情,且他亦有足够的能力爱得起他的儿妃。 
  他们更像是一对富贵的民间夫妻,跟现实一样的真实可信,宛然触手可及。图中娇客脸上全是志得意满的从容祥和,手握着泼天的富贵荣华去觐见岳翁。回头看慵懒的妻娇怯被侍女数次扶于马上,也迎来了他数次的转头回望。心里全是温情如水的嗔与怜,他两手按膝凝眸注视,心中的担念写在了眼神里。时时惊痛树上飞花落下都会伤到玉环的三郎,恨不能下得马来,抱起那“海棠酣春睡未足”的可人共骑而行,心里才踏实。 
  胯下那匹名满天下的良驹名字叫做“照夜白”,它温和盘旋,跟他的主人一样有着大唐风神垂范,也一如英雄呵护着美人在那里沉吟着等。 
  玄宗有两匹最心爱的胡种宝马,一名“玉花骢”,一名“照夜白”。这两匹马均来自西域的大宛国。大宛国在中亚深处,那里草原广漠、山峦跌宕,所产之马均意态雄杰、筋骨矫健。唐时宫廷画家韩幹喜画玄宗爱马,杜甫曾指责他画肉不画骨,使马的雄豪意气凋丧了,可是那个大唐已繁华了那么久,边关无战事,那马日日养于深宫御厩,再神峻也失了体态。但观韩幹“照夜白”虽膘肥无骨,但依然有“骨力追风,毛彩照地”之精神。大唐势雄,马也心胸宽豁。只是这身膘肥劲骨更喜欢在燕支山下的高域雪原上跑沙跑雪独嘶吧。 
  画上十数人,眼里唯有一人。只是这御侍们的注视,却只在眼里不在心里;曾经“三千初击浪,九万欲搏空”的隆基,今昔已褪却往日英雄颜色,有的全是人世的平凡与儿女情长的痴。御侍们看在眼里,讽在心里,脸上挂着的歆羡中带着几许嘲意的笑。 
  且喜元人钱选笔下的仕女已不再丰肥浓丽、肌胜于骨。钱选,浙江吴兴的大才子,与赵孟睢⑼踝又小⒛灿α⑿ぷ又小⒊绿煲荨⒊轮傩拧⒁κ讲⒊啤拔庑税丝 薄K幕缫韵改寮ぃ诱夥堆罟箦下硗肌房杉浔柿ΑM贾泄箦糙籽胖拢叹蚕巳酰汛忻飨运我岳次娜说纳竺狼槿ぃ逑粤巳寮宜秤枧缘娜烁窆邸H羰茄铄蹲常颐窃趸嵯胂蟮贸觥氨坏自а臁⒔庥锘ā保俊
  “端午临中夏,时清日复长”,又是一个昼长风静的五月五,帝携贵妃与嫔女去兴庆池避暑,隆基与丰体的玉环白日贪凉寝于水殿中。看到宫嫔们倚槛争看雌雄二鸂鶒戏于水中。明皇在绡帐内拥着贵妃说:“争如我被底鸳鸯!”即便是上天入地,这份温情哪里能寻得到,只愿与你这样常相厮守,才不枉今世为人。 
  八月丽秋,太液池有千叶白莲,数枝盛开。帝与贵戚游宴吟赏,左右皆叹羡白莲的亭亭出水丰姿娇媚。可是隆基不看白莲只看人,他指着贵妃,对左右众人说:“争如我解语花!” 
  哪里就能与我的玉环相比呢,日日对人如对花,夜夜相伴私语而眠,彼花怎与此花同。 
  玉环虽无班姬之才情,她却有她的方式。“被底鸳鸯”“解语花”道尽了明皇的恣意深情。 
  她这个本色的人间女子,只愿与三郎配成俗世的夫妻,只这份平常的珍重,便感动了那个在宫闱动荡的浪尖上舞了数十年的经世安邦的男人。   
  二 争如我解语花(2)   
  隆基为武则天的孙子,李旦的第三子,在他刚刚记得人事时,就领略了奶奶的手段。他九岁那年,他的生身母亲德妃窦氏,被武则天毒杀。 
  景云元年他二十六岁,韦后与安乐公主毒死中宗拟篡位,隆基乃与太平公主于庚子夜率七百人诛杀韦党,因功被立为太子。 
  太极元年他二十八岁,皇帝传位于他,可是太平公主,那个曾经与他肝胆相照的姑姑却容不得他了。一日,他得密报,太平公主将于六月初四作乱,他又不得不提前出招,在前一天的夜里,平定了这场叛乱。他得让他姑姑死,他不能手软。第二日,太平公主被赐死于家中。只是那天的夜跟那个庚子夜那么的像,只是心情纷扰得如一天烁烁繁星。 
  从那天起他铁起了心肠,他是大唐的明皇,他必须担得起。 
  他躬勤庶政;知人疾苦,是他用有力的手扳住了滑向深渊的大唐这辆曾经华美的车。 
  想他是倦了,他厌恶那些在宫中弄权的女人,他本是禀赋多情柔善才子。他想释放他的另一面。尤其是在武惠妃殁后,他就再也没有心情了搭理那些纷扰缭乱的政事。 
  玉环这个全无心机的合适人儿,出现在了最合适的时候。唐明皇遇玉环时已五十一岁,一个皇帝文治武功打磨天下,该经历的他全有了。史书上说他“少时仪范伟丽,有非常之表”。他二十八岁称帝,做了富贵皇上几十年了,而“知天命”的年纪,想也不会老到哪里去。 
  且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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