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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曰:“如何能静?如何能常?”
佛曰:“寻找自我。”
问曰:“世间为何多苦恼?”
佛曰:“只因不识自我。”
问曰:“人为何而活?”
佛曰:“寻根。”
问曰:“何谓之根?”
佛曰:“不可说。”
求不得,放不下。我喃喃品着这二味苦难。恋爱总是那么容易,原来将人浸泡得晕乎乎的不只是幸福,还有美梦。
钱程审视着我问:“叹什么气?”
“不可说。”
“怎么又变主意跟我出来了?”
问题还真多。“你不是说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你那儿共享幸福吗?”
地铁进站猛减速,他扶住我,嘿声一笑:“我还以为你是避嫌。”
“啊?”我能感觉自己眉毛拧得奇形怪状,避谁的嫌?季风?他当着我们面儿撒尿都不避嫌呢,不过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儿。
“啊~ 啊!”他龇着一口白牙给牙膏做广告,“驻~ 牙,我不怕你!”
我迅速扫一眼周围,干笑着用嗓子眼儿说话:“刚才出门忘吃药了吧?”
“还因为工作的事挠头呢?依着我干脆就不干了,反正也不见得有什么发展,我给你开花店。”
“谁说我没发展?”不比他中五百万有谱儿啊,“我告诉你我们公司狠着呢,享誉国际的集地产、商贸、能源、传媒多领域的跨行业知名集团企业。”不是说了么,人生重要的不是现在所处的位置,而是所朝的方向。
“听着还真熟,现在哪有企业不跨行的?中兴还造皮卡呢。”
“嗯,三星还做巧克力,”我噗地笑出了声,“回头不小心吃出芯片集成板啊什么的,就当中奖了。”
他勾着嘴角,长睫毛下一双黑眸定定地望了过来。“我就喜欢你瞎说八道的模样。”随手拂开我过长的流海,“你说年轻轻的跟这儿闷闷不乐什么劲?”
“不可说。”我哼了哼,躲开他的碰触。
他谨慎地看着我,不安地问:“我昨儿喝多了?”
“会问这种话表示醒酒了。”
“……犯什么错了吗?”
真不记得是怎么着。“你跟我求婚。”
“我那是……”他脸乍红,扭开头不再理我。
我看他玩变脸,光顾着笑,也没说什么。
出了地铁站,外面阳光正好,小时候作文景色描写最恰当的两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百货大楼林立,白光闪耀着,我下意识地曲了两臂挡在眼睛上方。人家说周末想看美女就来这片晃,见识一下我们的京师花园的花朵多鲜艳,才不到4 月,花朵们已迫不及待地贲放,裸肩露腿穿得那叫一个养眼,太平盛世啊,让人忍不住长舒口气咏叹春天,驱散冬天的郁结。
钱程抢先做了我的动作,十指交叉翻过头顶,伸了一个舒展到身体极限的懒腰,但他没有赞美春天,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原来他就是季风。”六月债,还得快,我也闹了个大红脸,血液上涌的速度还很快,像被知晓了秘密,胸膛鼓荡如雷,他敢说半个不中听的就拿巴掌抽他。我之所以敢这么想,也是料定他说不出什么歹话来,他又知道季风什么了。“你要吃苦头的。”他盯着我那双高跟船鞋,“我们去那地儿有山有水,我还打算收工早领你转转,穿这鞋可累死你。”
“别小看女人对高跟鞋的驾驭能力。”我还穿它爬过香山呢。
他看看表。“还有时间,进不进去买双鞋?”
“买也是高跟鞋。”我瞅一眼人头攒动的商场门口,不想招惹。
“你不穿它也矮不了多少。”
分跟谁比。“今儿都去哪啊?”
“上午采光好,先替一个别墅拍楼书,晚点回工作室给商场拍海报。”
“你们还拍广告啊?”
“本来我只拍结婚照,总监一回国,这些都落到我手上了。”
“抱怨得很得意嘛。”我戳穿他的小骄傲,“总监好好的回国干什么?”
“据小道消息,”他贼溜溜附耳授言,“听说他把中国的大米吃光了,回韩国取大米去了。”
一路上钱程的两个小助理不停地偷看我,头碰头叽叽喳喳地聊,要么就是吱吱嘎嘎地吃,我十分担心她们俩吃坏了肚子等会儿开工再让我给拿设备什么的。钱程倒不作声,坐在副驾上抱个本儿机看图片,偶尔和司机交谈几句。想起刚才在影楼,他见了同事只淡淡招呼,简单交待公事,不介绍我,也没人跟他打听我是谁。
我问身边吃地瓜干儿的女孩儿:“他在单位一直就这样吗?”她和同伴茫然对视,好像不是知道我问什么。“他不爱说话?”这回她们不犹豫地点了头,见钱程正在接电话,放了胆子小声问我:“你是钱老师朋友吗?”我已经听过有人这么称呼他,再一听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钱程回头看我们仨一眼,那两个助理立马噤声。他抿抿嘴没说什么,挂了电话给司机指路。呵,你看钱老师这派头,吃不吃总得端着。
他不承认自己装酷,托词无话可说。“我跟她们说什么啊,都是一群小孩儿,该教的教一教得了呗,跟我半年了连机器都不能抓呢就知道玩儿,我三十好几的人了没事儿跟她们大没大样的像话么。”我说您三十好几啊钱老师,给个杆儿就爬上去了,弄得还挺严厉的,怪不得那俩小姑娘连带司机都恭敬着跟他说话。
不过拍照现场他倒是和气得很。我发现他有一毛病,差不多按一下快门说一句“谢谢”,味儿还特怪,拍大树拍房子也谢,不知道谢谁。拍到样板间的时候多了三个小精灵,穿着打扮完全是拿一个模具塑出来的——据说是楼盘开发商老板的三胞胎女儿,加起来才十岁,正是谁也治不住的年纪,一点儿不怕生,在房间里上蹿下跳,布艺沙发的馅儿都要抠出来了。钱程可是很乐,三角架也不用了,举着相机追她们猛拍。“亲亲姐姐……好乖。”“来来站一起叔叔看你们谁最高。谢谢~ ”“留神脚下。”“不要动啊,动的话头上小蝴蝶儿飞跑了。”满屋子是奶里奶气的笑声和钱程兴高采烈的谢谢,助理和广告公司的人哭笑不得地跟在他们屁股后头收拾,建设永远赶不上破坏,这真是个公理。
我站在水晶旋梯旁边看得合不上嘴,冷不防多了个人跟我一起笑:“哟,这可撒了欢儿了。”一看就知道她是谁,三胞胎的模具开发者。人家这家庭真奇妙,五口人有四口长一模一样的,搞不好爸爸来了夫妻也是连相的。“您可真幸福,有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
没一个妈妈抵抗得了别人夸孩子,她连连掩嘴,露着神气的笑容。“你也挺幸福啊,男朋友工作还带着你。”
放眼大的小的十几口,她怎么知道我是钱程这边的人?是不是因为这屋儿就我一个不干活的?
只听得一声尖叫:“妈妈!”跟着另外两声,三胞胎连滚带爬冲过来了,钱程的腿比她们整个人都高,却最慢到达,捧着光镜头就二斤多沉的相机,鼻尖上渗了细汗。感情拍照也是体力活儿。
“叔叔给你们拍了这么多照片说谢谢了没有?”
她们说得争先恐后。“叔叔谢我们!”把大家都逗笑了。
被三胞胎围住的妈妈笑望着钱程:“怎样啊钱大师?我这三个小明星还配合吧?”
“一眼就瞧出是您家的格格。”钱程熟稔地揪着小女孩儿的辫子,“性子脸蛋儿都一个模子。”
“你们知不知道这个叔叔是谁啊?”她指着钱程问女儿,“你们那么小的时候他就抱过你们呢。”三胞胎齐齐傻笑,根本不相信自己还有那么小的时候。
有人过来请示工作:“伍总,平面拍得差不多了,还有段30秒广告,摄像打电话说二十分钟后过来。”
她满意地点点头。“就这样吧,尽快完工大周末的早点儿撤了吧。”
这位伍总个子小小,一百斤上下的小体格,竟然一气儿生得出这么多小孩儿,还开发了一个高尔夫别墅项目,不可斗量的岂只是海水?
钱程拉我到沙发上坐下:“脚不麻吗?我看你就在那儿站着。”
“你认识她?”
“伍晓雨么,”他把相机给了助理收妥,“你也是地产圈的,没听过这名字?”
“哦~~怪不得有点眼熟。”我知道的名女人不多,除了演员歌手,伍晓雨算一个,比较凶狠的开发商,专门操盘起价千万/ 套的收藏级豪景大宅项目,32岁,有为里面年轻者也当算最字级的,“你们以前有过合作?”
“不是……她跟我姐一起念过EMBA,”话说了一半,三胞胎扯着妈妈过来了,钱程站起来,环顾四周,“原来这是你做的项目。”
“不知道我本事这么大吧?”伍晓雨眼里有小小的调皮,“后悔了吧?”
咦?编剧细胞迅速MAX。不落痕迹打量他们,好玩~ 再看三胞胎,嗯,不像钱程。
“什么啊……你这人~ ”钱程轻笑,“你老公呢?”
“现场了吧,我带孩子他也甭想轻松。”她不自觉地撒娇,又朝我笑笑,“我还是头回见着这位妹妹,也不说给我介绍介绍。”
“甭挤眉弄眼的,只是好朋友。”
是以自厌我没记错,这是钱程第一次主动跟别人澄清我们的关系。
看着摄影棚里跟我同样发型的人,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卑鄙。想来也是,以前还是一群人出去吃吃喝喝,自从过年回来见面明显频了,而且基本上只有两个人,就连知道原本的娄保安也终于私下问我跟钱程是不是确定了关系。钱程倒是乐得默认,开始我还辩个几句,后来也觉得矫情不愿意再开口。我觉得这是我的问题,因为我不解释,他当我默认,甚至连求婚的想法都有了。
那些拍海报的内衣模特,身材非常好,穿得少,但是笑容很纯静。助理配合不到位,钱程会亲自上前纠正动作,肩带位置的高低,蕾丝褶皱的调整,丝毫不见尴尬,彼此认真的在工作。钱程拍照的时候两只手是鲜少离开相机,不像别的摄影师喜欢打手势给模特,他一色儿的声控,眼睛在取景框前贴着,“往右”,“谢谢”,“脸抬高”“肩膀向后”……“谢谢”是个笑的口型能看出来,其它指令是猜的,隔着一大片玻璃我坐在外边,听不见声音。这个角度只可以看见他的侧脸,镁光灯一亮,他笑一下。灯光投在模特身上,她们的皮肤也是闪闪发光的。发怔间一片白光罩住了我,细细的快门声同时响起,“谢~ 谢!”钱程端着相机按键翻看,评了四个字:呆若木鸡。
“偷拍!”我指责他的恶劣行为。
“被我偷拍你赚了,”他姆指比比身后,“里面那些都是花钱找我拍呢。”
“完事儿了?”
“嗯,这个快,她们都职业模特儿,自己知道怎么造型。”
快?拍了三个多小时还叫快,我对他这耐心开始刮目相看了,助理拉上了玻璃窗的帘子。“拍完了还拉帘儿干什么?”
“换衣服吧。”
我挑着眼角斜视他。“刚才穿着内衣你都看了,还有什么可回避的啊。”
“那不一样。”他又抬起相机。
“小崔别拍!”我伸手挡脸。
“哈哈你别动。”他单膝跪在沙发上,转着镜头对准了我,“来张特写啊。”
“这么拍脸是不是很大?”
“我帮你修小点。”
“可以吗?”
“我能把你修得跟张柏芝一样。”
“那你还拍我干嘛啊?”
这种距离他的脸也是特写,我清晰地看到他眉心细小的竖纹。钱程三十岁了,如果我不想要他,也别担误人家比较好吧?
工作间门开了,模特们说笑着走出来,穿上衣服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