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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掌柜还了一礼笑道,“牡丹姑娘客套了,不过开个门罢了,小老儿还没有老迈得挪不动腿。”
牡丹仿似听得有趣,拿了帕子掩口轻笑两声就道,“掌柜的真是风趣之人。”
她这般说着就要往院子里走去,可惜老掌柜却是拦在门口半步不动,小丫鬟皱眉上前嚷道,“你这老掌柜,怎么不让路,难道方公子要亲自出来迎接?”
老掌柜也不理会她,转向同样一脸疑惑的牡丹说道,“刚才一直寒暄,未曾来得及禀明姑娘,我们公子刚刚出门去了,这会儿不在院子里。”
“不在?”小丫鬟声音拔得老高,“你把谁当孩子骗呢!我们刚才去过念恩园了,门房儿明明说方公子来了这里!”
牡丹也是皱起了两道柳眉,问道,“方公子当真不在?”
“不在,我们公子刚走不到一刻钟。”
牡丹面色好似极失望,看向老掌柜的一双明眸里满含着委屈和失落。可惜老掌柜却仿似肚里装了铁石心肠,半点儿怜惜之意都没有,死活也不开口请她进去等待。
牡丹无奈之下,只得娇声请求,“不知公子何时归来,牡丹可否去公子书房等候?”
“这恐怕是不行,”老掌柜摇头,“我们公子办妥事情许是就回园子里歇息了,不会再转回来了。”
小丫头在一旁见得老掌柜如此模样,气得鼻孔里都要喷出火来。自家主子从来都是被人捧在手心二,什么时候被这般轻视拒绝过?
“你这个没眼色的老东西,你们公子见了我们姑娘从来都是礼敬有加,若是他知道你今日这般慢待我们姑娘,一定会撵你出门!看你到时候怎么嚣张?”
老掌柜冷冷扫了她一眼,慢悠悠回了一句,“我们主子怎么惩处,我自然受着,就不劳你费心了。不过,我倒是要劝你一句,当人家奴婢的就要有奴婢的样子,若是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就不要出来给主子丢脸了。”
牡丹心思通透,如何听不出老掌柜这明面上是反驳小丫鬟,实际上就是在拿身份两字敲打她。
她是又气又羞,脸色瞬间涨得红透,想要发火又只能死死忍着,草草扔下一句改日再来拜会,就转身快步上了轿子。
小丫鬟许是还有些不甘心,刚要开口再说几句狠话,老掌柜慢悠悠又堵了一句,“雪大路滑,姑娘可以先去对面儿富贵楼里坐坐,等雪停再回去。”
轿子里的牡丹手下拼命绞着帕子,已是气得差点儿翻了白眼儿,一迭声的吩咐轿夫快些赶路。
小丫鬟恨得用力跺了几下脚,也拎着裙子追上去了。
老掌柜倚在门框上,望着远去的轿子冷笑出声。经过今日一事,他心里原本存下的不满又添了三分。
他从来都不愿意自家公子与这些风尘女子有瓜葛,奈何公子虽满腹才华却偏偏做了商贾,平日那些有来往的文人,表面相处圆融,其实心里怕是多有嫌弃之意。加者老宅那边常来招惹公子不痛快,他实在怕公子心中憋闷留下病根儿,于是也不敢拦着他去花楼喝酒散心。
这牡丹姑娘先前还算本分,陪着公子弹琴作画,倒也是朵不错的解语花儿。可惜后来摸清了公子的底细,就开始动起了小心思。
先是放了风声说自家公子成了她的入幕之宾,继而又同孙家大小姐当街吵架。公子有所察觉就疏远了她,任她百般相请也不再前去,她不知是病急乱投医,还是打了别的主意,居然又跑去富贵楼露面捧场。
可惜,她无论有何等目的,都是打错了算盘。公子最恨的就是这种心机重的女子,她越是痴缠、越是花样百出,公子就离她越远…
老掌柜站直身子,拍拍肩头的雪花儿,一边哼着自编儿的小曲一边转身关上了院门,“世间痴男怨女,多有心思百样儿,你图银子,我图美色…”
再说牡丹极力忍了气怒回到花楼,一进了自己的房间就抓起高脚凳上的青花瓷瓶摔了个粉碎,待听得咣当巨响,才觉心里的闷气散了一些。
。
第六十七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小丫鬟被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劝慰,“主子息怒啊,那老东西就是个看门狗,以后方公子知道这事儿一定会替主子出气的。”
牡丹冷笑着摘了披风扔到地上,恼怒道,“那老家伙最是精明,这些时日我替钱大富捧场,他怕是心里恨着呢。今日正巧撞他手里了,他怎么可能不出口气?”
小丫鬟捡了披风拿在手里,嘟囔道,“当初我就劝过主子,主子却是不听,非要去富贵楼捧场…”
牡丹如何会承认自己施计不成反被疏远,况且还要被个奴婢数落。她回手就给了小丫鬟一巴掌,直打得小丫鬟捂着脸怔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双膝跪地请罪。可惜她压低的脸孔上却满满都是委屈恼恨,显见心里是极不服气的。
牡丹悄悄揉了揉有些麻痛的手掌,心里也有些后悔不该动手。毕竟她在这楼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得力人手,若是让她生了外心,以后行事怕是会多有不便。
这般想着,她就上前亲手扶了小丫鬟起来,叹气说道,“罢了,我本想着若是能离开这地方,嫁进方家做个正头儿娘子,也能带着你一起享福。哪里想到诸事不顺,这才一时气恼误伤了你。”
她说完就在妆盒下边拿了一锭五两的小银锞子,塞到了小丫鬟手里,又道,“这银子你拿去添置两套漂亮衣裙吧,平日跟着我也着实辛苦了。”
小丫鬟本就年纪不大,也不是心机重的性子,见得主子这般连道歉带赏银子的,立时就消了怨恨,感激得握了银子连连道谢。
牡丹心里松了口气,坐在桌边暗暗盘算半晌,末了吩咐小丫鬟,“明日去请张府三公子来一趟。”
“张公子?”小丫鬟想起那人嘴脸丑陋却偏偏又自认天下第一美男的德行,忍不住就皱眉问道,“小姐不是最厌烦他来楼里,怎么突然邀请他来做客?”
牡丹伸手卸了头上钗环,轻笑道,“蠢人自有蠢人的用处,他虽行事入不得我眼,却是生来就有个好爹啊。”
小丫鬟不明所以,还想要问上几句却觉脸侧被打之处火辣辣疼了起来,于是也就闭了嘴。
南沟村里,因为一连下了两日的鹅毛大雪,各家屋顶、周围的山林都好似都被加盖了一顶大大的白色帽子,远远看去倒与那童话故事里的雪人村庄一般无二。
孩子们各个穿得像圆滚滚的南瓜一般,在雪地上跌跌撞撞打闹着,不时捧起蓬松的雪花扔向天空,被调皮的北风吹出很远,很远…
蒲草和春妮儿一大早晨起来就开始挥舞着木铲除雪,这样新落的雪花遇到热气最是容易融化,若是塌湿了窗纸就出大事了。
可惜积雪实在太厚,她们忙碌了大半个时辰累得胳膊酸疼,也不过才刚刚除下小半儿。
蒲草拄着木铲喘粗气,瞧得不远处的张贵儿也是累得额头见汗,于是就撵他道,“贵哥儿你先回前边儿去吧,头上出汗了容易染风寒!”
张贵儿抹了一把汗珠子,也觉身上泛潮的棉袄被北风一吹凉的刺骨,但他还是问道,“这雪还没拾掇完呢?”
“我一会儿去喊人过来帮忙,你别惦记了,回去守院子吧。”
张贵儿应了一声,这才放下木铲子,顺着小路回前边儿去了。
春妮笑嘻嘻拐了蒲草一下,小声道,“这两日,你待贵哥儿可是亲近了不少?”
蒲草嗔怪得瞪了她一眼,“你想说啥怪话?他就是个好颜面的小孩子,本心不坏。那日他当众跪下赔罪,今早又主动来帮忙做活儿,想必也是真有了悔改之心。我若是再不回应一二,岂不是让他冷了心肠?”
“好,好,就你道理多,我可说不过你。”春妮扭头看向被她们铲得乱七八糟的棚顶也是犯了愁,“再过一个时辰怕是就该出太阳了,这雪没除完也不能揭草帘子,可如何是好?”
“你进去跟生子坐会儿吧,我去请陈家大哥二哥来帮个忙。”蒲草把手里的铲子扔给春妮,转身踩着厚厚的雪窝子抄后门近路到了陈家院子。
陈大嫂抱了两大捆苞谷秸秆正往屋里走,突然见得她从房后转过来还吓了一跳,笑道,“我还当家里进了小贼了,没想到还是女飞贼!”
蒲草走上前,装了凶恶模样应道,“我今日可不当女飞贼,我是当土匪来了。你家大哥二哥可有活计要忙?我打算抢了他们去帮我除雪,温室上堆的雪太厚了,我和春妮根本拾掇不完。”
陈大嫂被逗得哈哈笑起来,刚要接话的时候正巧陈大娘也开门出来,老太太一见蒲草就是喜得眉开眼笑,自然要问她怎么过来了。
蒲草可不敢再玩笑说抢人,只说请两位大哥去帮忙除雪。
老太太半点儿没推脱,一迭声的喊出屋里的两个儿子,撵了他们去后边温室帮忙。蒲草待要跟过去,却被老太太拉去屋里闲话儿。
陈家的福儿和胖墩儿正坐在炕里摆弄几样木头削刻的小马、小鱼,见得蒲草进来分外亲近,哒哒跑上前抱了蒲草的脖子,欢快嚷道,“姑姑,姑姑!”
蒲草在他们头顶各亲了一口,笑道,“不是昨日还去过我家院子玩儿,今日就想姑姑了?”
陈大嫂一边往炕洞里塞柴禾一边揭了两个孩子的小心思,“这两个淘气包子哪里是想你,许是又嘴馋了?”
两个孩子羞红了脸,抬眼看向奶奶求救。陈大娘心疼孙子,倒了一碗水放到蒲草跟前就伸手接了他们过去,笑道,“这些时日,他们可真是没少在你家蹭吃食,这小身子胖了好几圈儿了。”
“小孩子能吃几口东西?大娘就是客套。要真说起来我还没少吃大娘的雪里蕻呢,大娘是不是也要骂我嘴馋?”
陈家婆媳都是笑起来,陈大娘又道,“今年雪里蕻腌得多,你吃完就过来再捞。”
三人扯了几句闲话,蒲草四处看了看就笑道,“我怎么觉得家里冷清许多,原来是二嫂不在,她回娘家去了?”
陈家婆媳听了这话脸色都是一僵,陈大嫂甚至眼圈儿还有些泛红的痕迹。蒲草还以为他们一家因为何事吵架闹矛盾,很是后悔冒然问出这话,于是赶紧转圜道,“趁着雪下得还不是太大,二嫂回去走走也好,再过一月就是想走也出不去了。”
陈大娘叹了气,伸手扯了针线筐过来,一边穿针认线缝补着一件破棉袄的袖头儿一边低声说道,“大娘当你是自家闺女,也没啥瞒你的。大力年纪也不小了,家里想让他学门手艺,将来也有个养家糊口的本事。正巧老二媳妇儿娘家那镇子有个瓷窑招学徒,这不就让她带着大力去试试。”
陈大嫂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手掐着柴火就发起了呆,待得火头儿烧到了手上才惊醒过来,疼得哎呦一声。
蒲草和陈大娘听见了就赶忙上前探看,她却缩了手勉强笑道,“没事儿,不过烫了一下。”说完就转身出了门。
陈大娘叹气叹得更长,用力拍了拍手里的棉袄。
蒲草不好掺和人家的家事,简单劝了几句就借口家里忙告辞出来。结果刚穿过后园门儿就见陈大嫂蹲在草垛旁低声哭泣,她赶忙上前问道,“大嫂怎么就哭了,可是舍不得大力?”
陈大嫂举起刚刚烫得有些发红的手指,眼泪掉得更急,“蒲草妹子,你说我被烫了一下就这般疼,我那大儿以后要整日在窑里烤着,不是更热更疼?我今早儿都想去把他追回来!可是家里日子虽然不缺吃穿,但也不宽裕,他不学门手艺,以后怎么养家糊口?我的儿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蒲草听得也是心里泛酸,轻声劝着,“大嫂,孩子大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