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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雪伏在男人鬓边,鼻间的气息呼入耳中,痒痒的,似有一尾轻羽有意无意地撩过,她道:“你答应我只抽出这一晚来陪我,我自会将福寿膏拱手奉上。”
她这样说便算答应了,那傅作翊心里隐隐恻动,炙热的吻几近疯狂地落下来,温热的气息划过她粉颈每一寸肌肤,都似滚烫的铁烙,在她的眉眼,她的鬓前肆意掠夺。而她亦狠狠地回应着他,在他唇齿间辗转斯磨,指甲深深嵌入他的背中。他吃痛地低吟一声,只想吻得更加深入,似丧失理智般,打横抱起她,快步走向那蕴着万般诱惑的芙蓉帐,她亦甩着小腿,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地上的桌椅随意置着,他一脚踢开,径直跨开步去,好似如今最要紧的事便是与这怀里的人儿一夜缠绵温存。
只有那柄还留有余温的手枪被弃置在大理石桌上,任由黑夜冰冷地将其侵噬。。。。。。
☆、【第一章】(2)流水无意恋落花
【第一章】(2)流水无意恋落花
睫毛如一纸密扇微微瑟动,翌日的朝阳情意绵绵,冷不防侵进眼来,关雪抚上凌乱的被袄,喃喃道:“宜生……宜生……”,手却一下子落了空,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蓦地坐起身来,默默地想,原来他已经走了,那样迫不及待地想逃开…
偏头一想,又觉有什么事情不妥,心中总有压不下的疑虑,于是焦急着揭被下床,两脚却落了空,她略带急燥地晃动着小腿去寻那双高跟鞋。因着已入秋,地上冰凉冰凉,她猛地一哆嗦,好似踩着了什么东西,沙沙作响,执起来一瞧,原是一张被风吹落的“五块”纸币。关雪脸色骤然发白,只紧紧攥住它小小的一角,指尖下聚集了大片寒冷,目光遥而远。
傅作翊,傅宜生!他到底只当她是一个“妓”,一刻春宵之后便随手打发几个钱,在他心里温柔乡便是英雄塚,好似比那温疫还要沾染不得。
她心中气恼,快步走过去,打开那木雕梳妆台的抽屉,瞧见绣花锦盒里空无一物,鸦片悄无声响被全数卷走,他竟不屑到连声招呼也省得打。脑袋嗡的一下,当下就脚步不稳,只是默然靠那大理石桌撑住自己乏力的身子,暗自出神。
不晓得过了多久,门外忽然叮当一声脆响,她蓦地清醒过来,只仓促坐上那大理石椅,装作若无其事。金花妈妈倚门进来,抬眼就瞧见她蓬头垢脸,果然大惊得“哎呀”出声。妈妈素日眉精眼细,她甚是清楚,心中端详着应如何作解释。不料那金花妈妈竟不问原由,倒是面露怒色,忙摇着苏绣帕子扇热,脚往门槛一跺,努嘴嗔道:“小蹄子!存心砸我招牌,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不是?呸!瞧我怎么收拾她!”
关雪听到最后才明白妈妈原是受了气,一大清早找她撒气来了,反舒了口气,问:“谁惹着妈妈了?”金花妈妈鼻孔出气,哼了一声:“叫啥来着……吴菁!就是她!昨夜死活不肯接客,还泼辣得将人家一只耳朵给咬下来了。”她听着也是一惊,忙问:“后来呢?”那金花妈妈比着十根手指,继续说下去:“她害得我赔了这么多钱,后来就按你说的,扔到城西那旧马庐了。”
“什么?”
她震惊得立马从椅上跳起来,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冲金花妈妈责怪似的嗔道:“妈妈怎么能这样做?我当初不过是想唬唬她,一心绝了她的念想。”可这话甫一出又不免落下心虚,一开始便是她的主意,如今沾了这趟浑水,要想独善其身压根儿不可能。
那金花妈妈原是心里不痛快,如今气没撒成又平白无故受了她的嗔怪,脸憋得通红,似随时要迸发出来,却见关雪面目憔悴,精神亦有些不济,不由得问:“怎么脸这样苍白?”突然又想起什么来,问:“这个月你让黎医生瞧过没?”闻言,她心里即时漏跳一拍,怯生生开始后怕起来,身子虚弱似一截扶风若柳,尔后又听见那金花妈妈载声怨道:“糊涂了你?干洒家这一行的可得注意身子……”
那金花妈妈所言极是,这片勾栏之地素来是百花争艳,允许脱颖而出却不喜一枝独秀,如今鸦片成风疫病猖獗,偏偏那些老气横秋的爷们儿又个个雨露均沾,作为青楼女子稍不留神便会落得个身患恶疾的惨败下场。
因此往日里她会定下日子,自个儿找那黎医生调理身子去。这阵子许是因为一直心心念念着傅作翊,一时疏忽大意,方才被金花妈妈这么一提,才如梦初醒地记起这码子事。
来不及收拾家什,只魂不守舍地换了套男装,连脂粉也省了扑,咚咚跑下楼,却见那侍妓妹妹捧了把油纸伞过来,才发觉外头如今还是淫雨霏霏。雨路*,关雪雇了一辆黄包车便匆匆而去。
路上凹凸不平,积水颇多,那车夫拉起来极费力,黄包车上拴了串银铃,风儿雨后清新,吹得那银铃叮叮当当一个劲左右晃动。路旁的小贩纷纷架起了白色帐篷,远远望去,像一朵朵梨*硕硕累累地簇拥着,极其赏心悦目。路人打着油纸伞,步履匆匆地往家里跑,好似只关雪一个人是行色匆匆地往外疯。她窸窸簌簌地跟车夫说着话,谈笑间,车子冷不防地颠了一下,底下小洼里的水立即飞溅而起,又泼了那个卖剪纸的后生一身脏。
“哪个不长眼的?这卖钱的剪纸全湿了,还让不让人活了?”那不走运的后生气到了极点,太阳穴处青筋爆跳,目露火光,一副要吞人的模样,却见那黄包车颠颠簸簸向前碾过去好几米路,压根儿对他视若无睹。他“呸”地往地上吐一口唾沫,继续嚷嚷:“俺不过是想讨口饭吃,到底招谁惹谁了?昨儿遇着总司令倒也认了,今儿个竟让个车夫瞧不起,这也太欺负人了!”
一口气还未出完,前头的黄包车却顿时折回来,颠颠簸簸一番后,在那后生跟前停下。他一时怔窘,先前那些骂人的狠话竟一句也说不上来,张着嘴半响依旧鸦雀无声。
“对不住了,这账算我头上。”发话的人声音柔若和风,又似初生的雏鹂鸟般娇俏动听,可眼前分明是一身男装。他微微欠腰想要看清楚关雪的模样,可惜那把薄脆的油纸伞垂得太低,只能依稀看到她下鄂一道尖削的轮廓。随即,一袭苏格兰格子纹衣袖伸过来,暴露在外的一段粉腕白若凝脂,两指间夹着一张钱票,柔软地扬在半空。那后生迟疑着接过,刹时生出一种萌动的情素,不过恍惚间,那辆黄包车渐已走远。他呆呆地望着那纤弱的背影,心中竟不知是*,还是不舍。
只觉得方才那一幕雨中邂逅是如此的熟悉,熟悉的对话,熟悉的两抹身影……
付了车钱,关雪拍落衣衫上的尘土,便大步流星地跨入了“芸华堂”的门槛。那黎医生是位已迈不惑之年的女中医,留洋学医归来后便开了这家药铺,一直居此芸华堂就医,虽为女子却为人仁义正直,早些年还随军当过战地军医,如今梁上那块篆刻着“悬壶济世”四字的牌匾便是当年傅老司令生前亲笔所书。
她一步入来便闻到浓厚的中药味,那药铺伙计显然对关雪的一身男装打扮早已司空见惯,二话不说便领她到后方去见黎医生。一路走进去,见前方来此抓药的客人并无发觉她的女儿身,默然侥幸,微弱呼了口气,心里端详着,旁人眼中若看到如此花枝招展的女子来此处就医,莫不是要将满身恶疾与妓娼双双关连在一处了?虽为一妓,尊严却不可弃,因而选择以男装示人,正巧能避免落人口舌,反倒颇为稳妥。
楼道内窄而静,一双光革皮鞋啪嗒嗒作响,极似西洋挂钟里放大数倍的针走声,眼见那些刚从看诊室里出来的病人迎面走来,关雪身子一侧,稍稍拉低了顶上的绒线帽沿。那药铺伙计止步门前,轻声敲了三下门,算是打过招呼,随后转身又向她交代一句:“黎医生还在看诊,雪菲小姐请稍等。”说罢便敞开一只手来,招呼她坐在看诊室内靠壁而置的一张桐木坐凳上边。
这个时分离午饭忒早,来看诊的病人自然颇多,个个精神不济地堆坐成列,十几个病秧子相貌虽不尽相同,摆的却是同一张愁眉苦脸,似极了西洋百货橱窗里头花花俏俏的陈列品,比那戏班子里演的丑旦还要滑稽。
她不觉“哧”地笑出声来,惊得忙抬起手掩住口鼻,四下里似有烟气缓缓掠鼻而过再渗进手缝,忽重忽轻,余香黯然,任她如何挥袖亦消散不去。她心底酥酥麻麻,耳根子都似要生出虱子来,只觉烟瘾难耐,一只纤手虚弱地扶着衣领口子,呼吸急促而沉重地喘起粗气。
灯光昏暗如午后,一缕雨后初晴的曦光骤然蔓入窗来,凑巧在壁上零落成影。一眼瞟过去,那细密的壁缝中竟有两只墨色蝼蚁在比划拳脚,她平日素爱洁净,眼里容不下一丝污垢,忽尔绽开笑意,竟一时压下了烟瘾,只伸出去一节玉指,便已将它们双双摁碾成玉碎粉末。
恍惚间,忽听见这般戏谑的一句话:“好狠心的女子,不过……我喜欢。”
她蓦地回过头来,身侧的男子正翘腿而坐,一身裁剪得体的格纹衬衣光鲜明亮,两指并拢夹起一支雪茄,目光桀骜深遂,只玩世不恭地凝视眼前这双瞳孔,烟雾朦胧映出流光溢彩。
平日里对于诸如此类借故搭讪的登徒浪子,她向来不屑理睬,只觉他们连那潇湘楼里肯花真金白银来寻欢作乐的高位官爷亦及不上。但当前这个男子竟能一眼识破她的女儿身,黑亮的眸子里目光如炬。
她心中一紧,正要开口,忽隐约听见那黎医生道:“司令夫人的病是旧患,加上当时伤口处理欠妥,以致受寒成虞,长年卧病在床。如今连国外的医生都束手无策,我也只能每月开些止痛药稍微减轻夫人的痛楚,这些药若吃完了就下月再来取吧。”
对坐的女子一脸忧色地点点头,欲要起身,那黎医生仿若想起什么来,又叮嘱道:“替我转告司令夫人,这鸦片虽可以迷乱神智暂缓疼痛,到底是药三分毒,更何况那根本就是毒药。若长期吸食,华佗再世也无药可医。”
那年轻女子面容乖伶,两条梳得油亮亮的麻花辫子安然垂至肩前,碎花布衣,分明是一身侍女的头衔,此时却眉目嵌忧,沉默着接过黎医生掌中的药方子,转身便随那小伙计到前堂药柜上去取药。关雪脸色微变,眼眉间略见窃喜,心中斟酌了几分,甄茜久病难愈向来是傅作翊的软肋所指,常言急病乱投医,他们这一番闲谈,若能投机取巧,可是为她提供了入住司令府的最佳门路。
身侧的男子见关雪瞧着方才出去的小丫头暗然出神,一双澄若秋水的凤眼美目里眼波流转,细眉如垂柳间隐自颦蹙,好似在思量着什么,抬手就往她额前敲上一记爆栗,笑问:“坏女人,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关雪骤然吃痛地捻着眉心,却也不敢作声,生怕旁人看出端倪来,心中厌恶,自然不愿招惹他,只稍微侧侧身拉开了距离。
那黎医生摇着铎铃,唤道:“下一位。”
关雪应声走过去坐下,却依旧不肯拿下帽子。黎医生明白她此举的用意,只沉默着替她把脉,又拿了耳探去听她心跳,说:“只是小感冒,不过也得多担待些,把烟也戒掉吧。”
她拿指甲轻轻刮着桌面的木屑,悠悠地开口,听着倒像是说给自个儿听的话:“我何尝不想戒?烟像思念,越是迫不及待想戒掉越是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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