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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句话西厂提督是不会讲出来的。
试探完毕,雨化田伸出左臂拦住天子去路。
“嘤嘤嘤!您又拦着我!”
“臣只使了两分力,陛下还是不要再借口下雪,不去习武了吧。”
弘治帝跺了两下脚,转身回到御座前咬手帕。
雨化田依旧立在下首。
少年天子抹把泪花花,叫道:
“还站在这儿看朕笑话干嘛?去去去去去!要去就去!”
西厂提督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倒退回门边方才转身。
他前脚刚出门,就听见弘治帝抽泣着又加上一句:
“喂,别忘了给我带两块辽东乳酪,我要你亲手交给我~”
陛下,您直接说要我活着回来不就结了?
雨化田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气的是以为教出了个好学生,谁想到英明天子把龙袍一脱,还是个心肠软得像棉花的少年郎。
笑的是那么多年前他无意间说的一句话,弘治帝竟一直记到如今;更可笑他分明是看着朱祐樘从小娃娃长到这么大,却还不如顾惜朝一个异世人更了解当今天子。
青衫人昨天晚上坐在大明社稷图上,淡淡地说:
“当今陛下宅心仁厚,必不会狠下心肠待你。若是不信,雨督主大可明天去自己问问看。”
“若是他定要杀我灭口呢?”
雨化田裹着毛毡问。
顾惜朝露出一口白牙,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我不介意再来一次逼宫。”
逼宫什么的,多麻烦呐,直接把你迷倒往肩上一扛。天大地大,南下南洋、西去西域,哪里不行?
当然,这句心里话玉面修罗也是不会讲出来的。
无口的影卫首领接到了一个奇怪的命令:陛下说想找他谈心。
影卫首领刚刚听说雨化田拂袖而去,皇上又在宫里嘤嘤嘤地哭着,就接到这个命令,着实烦恼。
因为弘治帝和雨化田那些温馨过往他都已经能够倒背如流了。
比如说,某年某月某日雨化田拂袖而去,弘治帝痛陈往事,讲了小时候自己的第一个玩具是雨化田偷拿草叶给他编的蚱蜢;再比如,某年某月某日雨化田拂袖而去,弘治帝痛陈往事,讲了小时候自己肚子痛没人管,雨化田悄悄跑进来帮他揉肚子煮粥……
今天又要讲什么呢?
其实这么一想,还有点小期待呢。
弘治帝果然不负所望,给影卫首领讲说十岁那年下暴雨,他一个人在废殿呜呜地哭,结果雨化田进来,他就一把抓住雨化田的袍子哭得更凶,谁料雨化田扬手就给了他个巴掌,厉声说:若想活下去,就要成为强者。不许哭。
少年天子说完狠狠擤了把鼻涕,抹干净眼泪说所以我才不哭呢,朕武功没那么好,不能护着他,就只能倾尽所能治理好这煌煌天下,让先生知道他没白教我这个学生。
第二回 皮货商人山参贩子 马后桃花马前白雪
沿着辽河一路北上,过了三万卫,就是女真人的地盘了。
雨化田正忙着把发髻散开,打成这边人常梳的辫子。
顾惜朝回想起方才那一场闹剧,还是心有余悸。
四个时辰前,三万卫边卡。
将近年关,南来北往的人总是热热闹闹熙熙攘攘,满眼望过去尽是攒动人头。
因为很多人都是猎户牧民,所以人群里不少牵猪的赶羊的拉鹿的,乘马骑驴的倒成了稀罕事。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正缩在驴车里,他旁边坐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二人应该是夫妇。
女人不怎么讲话,只用一双眼睛往外头瞧。
她的目光很快固定在队伍前面两头顶着超大号鹿角的长毛动物上。
男人看见自家媳妇儿盯着那两只动物看,爽朗笑起来。
他声音有些低,但很好听,开口就是悠长的颤音,讲的是鞑靼话。
“那是驯鹿,山那边林子里很常见的。”
女人撑着肚子,好像依旧不太明白。
男人粗豪地用手拍拍媳妇儿肩背。又说:
“再往北走些,你就知道了。那边冷得很,不像你们家,有雪山还能长葡萄。”
人群在缓慢地移动着,接着驴车就被撞了一下。
男人伸出头来,怒目圆睁,他的络腮胡编成两个小辫子,气得直发抖。
“这是谁家的猪?哪个没眼睛的,我婆娘揣着崽子呢没看见啊!拱着了你赔都赔不起!”
驴车里女人红了脸,低下头去伸手拉扯男人衣袍。
边上肇事肥猪的主人做小伏低点头哈腰,把猪牵了回去。
男人忿忿缩回驴车。
经过边卡的人群又稍微往前移了一点。
两个士兵模样的人拦下车。
“干嘛的?”
络腮胡男人从车上跳下来,用很不标准的官话讲道:
“带婆娘回家,过年的。”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贼贼一笑:
“呦,什么大美人儿还得坐驴车里?掀开帘子让我们检查检查!”
男人急忙道:
“她那个……哎呀我不会说,就那个”
他作势比划了一下。
两个士兵立刻兴致缺缺:
“嗨,大肚子呐,算了算了,掀开帘子让我们看一眼。”
帘子掀开,驴车里果然有个手捂在毛皮套里的女人,卷发白肤,脸上带些雀斑。
士兵笑起来:
“呀嗬,还是个头发曲里拐弯的,你小子哪儿找的女人,除了这骨架大了些,还挺漂亮!”
男人挠头大笑起来:
“她家,是天山的。我卖药材皮货,到了她家那边。”
帘子又被放下。
另一个士兵也笑起来:
“你还真别说,我们前日子里也见着好几个,什么红头发绿眼珠的也都有,就你这媳妇儿最好看!”
男人笑嘻嘻赶着驴经过边卡,重又跳上车去。
车里散发出一种可怕的杀气,激得男人背后一寒。
修罗一怒,血溅五步。
所以他立刻低声道:
“再忍忍,不这么着过不去。”
顾惜朝特有的清朗嗓音传音入密响起来:
“婆娘?揣着崽子?头发曲里拐弯?嗯?”
最后那一声“嗯”里已经是十足的威胁语气。
这个特有的“嗯”本来是雨化田的惯用语,两个人处得久了,顾惜朝自然而然活学活用起来。
雨化田不咸不淡回应道:
“谁让顾公子天生好相貌。”
顾惜朝觉得自己有必要振一振夫纲。
然后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正和雨化田在用传音入密斗嘴。
这不成,跟三岁小孩儿似的。
所以他又缩回驴车角落。
夫纲这种东西,是要慢慢振的。
雨化田很快将辫子打好,接过属下恭敬递上来的毛帽子。
他卸掉胡须擦干净脸,这就又变成一个青年猎手的模样。
雨化田那手下有些担心,直瞅着自家督主:
“督主,您一旦出了我们这个哨点,往北可就真都是深山老林冰河雪原了。”
雨化田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从西厂设在辽东的最后一个秘密哨点再往斡难河去,其实有两条路。
第一条是绕道原先的朵颜三卫之地,第二条则是翻过哈剌温山直接北上。
两人决定走第二条。
大明近几年北边局势并不安稳,谁也不知道经过朵颜三卫之地,又会有怎样的麻烦。
雨化田的属下依旧很不放心,再三叮嘱一定要沿着有溪流的方向走,又说地图上标注的红点都是可用的小棚屋或者斜人柱,如果在找不到牧民猎户人家借宿,又无法搭建毡帐的情况下,可以作栖身之用。
两只鹰、两只狐狸、四头驯鹿,加上干粮和可以折起来的木橇。
西厂提督最后和哨所部下交代了两句,并再次清点行李家当。
那边玉面修罗刚出门,前脚才踏在雪地里,原本停在木橇上的两只鹰就扑棱棱飞过来。
哨所侍卫惊奇道:
“咦,这奇了怪了,小灰和大黑平时最不喜欢生人,脾气可倔呢。”
雨化田走到木橇边上抱起一只狐狸暖手,顾惜朝正看着停在自己皮护袖上的那只鹰。
“原来顾公子还会训鹰。”
西厂督主长腿一展已经跨上木橇。
顾惜朝依旧盯着鹰。
“它和我以前养过的一只长得很……”
接着那只叫大黑的鹰就颇不给面子露出个歪头张嘴呆兮兮的神情。
玉面修罗脸色一沉:
“……不像。微风没这么……没这么天然。”
雨化田伸出手来带上鹿皮涂漆手套,挽好缰绳。
雪橇前面是四头驯鹿,从两人坐着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它们超大号的鹿角和白白的小尾巴。
西厂提督清了清嗓子:
“你最好先停止跟大黑小灰交流感情。我已经将近十年没赶过这玩意儿了,平稳度可不敢保证。”
顾惜朝莫名其妙:
“只是鹿而已,总不会比马更……”
雨化田打了个呼哨,振臂一抖,木橇已经在雪原上跑了起来。
不,确切点来讲,是连飞带滑。
玉面修罗震惊了。
木橇上的两只红狐狸炸起毛来,跳到雨化田膝头,用毛乎乎的白爪子紧紧薅住他的衣服。
顾惜朝很后悔为什么他要先跟两只鹰搞好关系,雨化田彪悍的驱鹿技术弄得大黑小灰一直在他身边扑扇翅膀,像是被猫追赶的母鸡。
幸好西厂提督天赋异禀,很快找回了正确的驱鹿方式。
四只驯鹿渐渐平稳迅速地在苍茫雪原上跑了起来。
雨化田微扬下颌,露出个冰山雪莲高岭之花似的微笑:
“怎么样,体会到驯鹿的脾气了?”
顾惜朝那边发型已经完全乱了,天生自来卷蓬松如稻草。
他扶正貂皮帽,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一句话:
“你还真是有‘特别’的驱鹿技巧啊。”
西厂督主面不改色心不跳接受赞誉:
“嗯,十六岁上督军辽东,跟当地人学的。”
“鞑靼话呢?也是那会儿学的?”
“不是,我师父教的,当时跟佛朗机文吕宋语女真话什么的一起练的。”
顾惜朝看着鹰飞狐跳里依旧淡定优雅的青年,叹了口气:
“你到底会讲几种异国话?”
雨化田微微歪头,好像在回忆。小灰从顾惜朝胳膊边跳到西厂督主肩上,也跟着微微歪头。
“我一时也数不太清。凡是和大明有来往的国家,大抵都能交流一下。你呢?”
顾惜朝轩眉道:
“我可不比雨督主精通数国外语,除了江都方言和大宋官话,只会契丹语和西夏文。你讲的鞑靼话里有一小部分很像我们那时的契丹语。”
雨化田敏锐捕捉到有趣的话题。
“哦?这倒很有意思,其实我一直想问,大宋官话和你我现在说的有什么区别么?”
顾惜朝笑起来:
“自然有区别,我刚到这里的时候,不能全听明白。后来待了半年,慢慢也就熟悉了。”
其实还有后半句话他没讲。
他一直很喜欢听雨化田讲话,去掉了京城的滑腔,只留清楚爽利,又带了一点点难以察觉的南方秀糯。
西厂提督弯起嘴角:
“说说看。”
顾惜朝奇道:
“说什么?”
“说说你们的大宋官话。”
玉面修罗犹如面对一个五岁幼童,伤神又好笑:
“说了你可能也听不明白。”
雨化田白了他一眼,接着像发现什么似的叫起来:
“呀,驯鹿好像又要闹脾气。”
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