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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直觉告诉她,尽管他时而吊儿郎当,时而蛮横地不讲道理,但他比札兰达危险百倍!她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家人、清白……那肮脏的蒙古人掠夺了她最珍视的宝贝,即使是如此孑然一身,她也不要在那个蒙古男人面前失去尊严!
札兰达的那把火没有烧死她,自刎也被那个蒙古男人制止,现在,她没有勇气再寻死……看看从逃出火场就一直不离身的剑,允泛苦涩地笑了。她还没有报仇呢!怎能轻言寻死?不是说过要向札兰达讨回公道的吗?冲动的寻死有何意义?
她漫无目的走著,抬头一看,发现眼前有一座造型奇特的建筑物,宁静安详地不沾染任何尘嚣。
“是十字教啊……”
那是西域以外的某些国家盛行的宗教,崇拜一个叫做基督的真神,并且以十字架作为精神象征。
她推开教堂大门,缓缓地走进这个陌生但神秘的殿堂。
教堂里有一群穿著灰、黑或蓝色系的修女,全是与汉人的肤色、发色与眼瞳颜色迥异的外国人。
修女吃惊而亲切的微笑,以不甚灵光的汉文道:“请用圣水。”
圣水?允泛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像我这么做……”修女点了水,在胸口昼个十字,然后双手交握在胸前。
允泛依样昼葫芦地做了一次,将眼光调回身旁银白发色、碧蓝眼瞳的修女身上。
“如果你有什么委屈,告诉上帝吧!祂能引领你步向光明,使你不再忧郁、愁闷。”
允泛跪在地上,虔诚地闭上眼睛,将所有的心事全盘托出,低诉这两天来的悲伤。
祷告之后修女拉著她的手在椅子上坐下,微笑道:“我是爱德琳修女,你叫什么名字?”
“季允泛。”
“怎么会想到来教堂呢?”莫非中国人民已经渐渐感受到主的号召了?
据她所知,中国人笃信佛教或道教。也许是因为种族、肤色等先天上的差异,所以她们在传教时碰到许多困难,甚至有人说他们是“鬼物”。并且指责她们的教是“魔教”。
“我不知道……”她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著,然后就走进来了。
“喔!”看来她空欢喜一场。不过,她仍然很高兴这个中国姑娘会主动走进教堂来。当然,如果将来有人像她一般,那就更好了。
不经意地看见她破旧的衣裳,爱德琳修女关心地问:“季姑娘,你……是否遭遇了困难?如果你觉得我是个可以信赖的人,愿不愿意告诉我呢?”
允泛看著这个陌生,但却是第一个在她失去所有之后,主动关心她感受的外国人,眼眶不禁一阵发热。于是,她道出了藏在她心中最深的伤痛。好几次热泪盈眶,都被她硬生生地忍住了。她只想倾诉,并不想博取别人的同情。
说完之后,有好一阵子没有人开口说话。当允泛抬起头跱,赫然发现爱德琳修女哭得淅沥哗啦,满脸泪痕。
“爱德琳修女……”允泛惊喊。
近六十岁的爱德琳修女拿出手帕频频拭泪,一面喃喃不清地说道:“太过分了!哦,上帝,札兰达那种败类,简直是恶魔的使者!请原谅我,上帝,我好想诅咒他下地狱……”
“修女……”允泛的感伤顿时冲淡不少。她含泪而笑,握住修女干枯的双手。
“谢谢你!”
“傻孩子!你谢什么?”爱德琳修女搂住允泛,义愤填膺道:“他不会有好下埸的!上帝会站在你这边,给你撑腰的!”
允泛淡淡一笑,鼻子一阵酸楚。
“允泛,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她看向手中的剑,道:“我要替我死去的家人申冤。”
“要找谁替你申冤,你心里有个底吗?”
她要告的可是江南行台的独子啊!一般县官怎敢接下这桩案子?
蒙古人的社会地位是崇高的,有才能的汉人也只能当副手,有谁敢为我申冤?”允泛低头苦恼。
爱德琳修女微微地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没错,这可怎么办才好?”
突然一个灵光乍现,她有办法了!
“我决定要自己来。”
“对!自己来……”爱德琳修女慷慨激昂地附和完,这才听懂了她的想法。
“允泛,你要自己来?可是……”
“我知道我没有权力,凭我一个地位卑微的汉女根本没有资格查办这件事,但是,我可以进京赶考,谋求一官半职!”
爱德琳修女惊愕地道:“你只是一个姑娘家,据我所知,只有男人有资格进京赶考,不是吗?”
“我会打扮成男人的样子。”
反正考试时也不需要“验明正身”,南方多的是貌似女人的美男人,有谁会起疑?
爱德琳修女笑逐颜开道:“好办法!”
她相当欣赏这个外柔内刚的姑娘,这也让她明白一件事并非所有中国女人都柔顺得没有脾气,只会依附男人的保护!
“这样吧!你暂时在教堂里住下来,我可以去书摊替你找书,你只管安心准备考试就好了!”爱德琳修女想了想,又道:“距离乡试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准备,你一定要全力以赴才行!”
“谢谢你。”虽然她是一介女流,但是从小便在爷爷的教导下遍读经史子集,可是三个月……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她真的能办得到吗?
尽管是科举取士,但是蒙古人与汉人的考题仍有难易之分,蒙古人考的是简单的“右榜”,而汉人则是艰涩的“左榜”,而且派任官职时,汉人永远是位居次要地位。
允泛明知如此,但仍必须咬牙全力以赴,因为她已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不知道要到哪一年才能复仇,只有尽其所能地努力。
第二天开始,允泛便手不释卷地开始苦读,凭著聪颖的天资与刻苦努力的态度,以极快的速度驰骋在孔孟与四书五经之间。
看著允泛认真的模样,爱德琳修女也终日不停地向上帝祈祷,盼望著她能早日求得功名,为冤死的家人申冤,并将无恶不作的札兰达绳之以法。
三个月的时间很快的就过去了,允泛通过了乡试,之后是会试,紧接著便是赴京参加殿试。允泛自问已经尽了她最大的能耐,考期一周,她就像等待审问的犯人一样,静候命运的宣判。
终于,放榜的时刻来临了……
第四章
坐在庭院的椅子上,允泛喝著近日习惯喝的红茶研究医书。
在阳光的照耀下,她的皮肤像搪瓷娃娃般细致动人。虽然是一身书生般的长袍,但仍掩不去她如莲花般菡萏摇风之姿。
爱德琳修女愁眉苦脸的在她身旁坐下来,允泛好奇地问:“怎么了,爱德琳修女?”
爱德琳修女重重地叹口气,道:“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允泛不解地挑起黛眉道:“担心?担心什么?”
“科举的结果啊!”
她可是每天早祷、午祷、三餐饭前都祈祷,怎么允泛反而一点都不在意?
允泛笑道:“我是很担心啊!”
是吗?那怎么有心情做日光浴?爱德琳修女狐疑地看著她。
像是明白了她的想法,允泛阖上书本,道:“担心也没有用,我现在所能做的,只有等待而已。”
其实,她夜夜失眠,害怕自己落榜而无法为亲人申冤报仇,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啊!她不能让爱德琳修女再为她担心了。
“你说得没错,现在我们只能等待而已……”
“爱德琳修女!”允泛突然叫道。
“什么事?”她抬起头来,允泛环住她的肩膀,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轻轻一吻。
“允泛……”怎么了?
“谢谢你。”允泛低语。
是她收留了她,给她一个栖身之所,并且关心她、爱护她,不求回报,默默地陪著她完成她的心愿。她不会知道,她有多么感谢她!
“怎么了?突然……”
“只是很想向你道谢而已。”
“傻女孩!有什么好谢的?”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爱德琳修女仍感动地红了眼圈,随时有“泛滥”的迹象。
“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傻女孩!”爱德琳修女带著泪又笑又骂。
“爱德琳姊妹!爱德琳姊妹!”玛莎修女一迭声地叫著,迈著肥短的腿努力地从走廊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玛莎姊妹?”
“刚才有人来报,允泛高中了!”
虽然这是允泛梦寐以求的结果,但是,当梦想成真的时候,她仍有些不可置信的感觉。
“喔!感谢上帝!”爱德琳修女一把年纪了,仍与小孩子般手舞足蹈。
“我……高中了?”
“真的!这是榜单。”
允泛迅速接过榜单,上面清清楚楚地写道:左榜──季允泛.杭州人氏十九岁高中进士科黄榜之魁甲爱德琳修女高兴地叫:“允泛!允泛!你看见了没有?黄榜魁甲耶!你是状元郎呢!”
玛莎修女也替允泛高兴道:“上帝保佑!上帝保佑!”
爱德琳修女几乎喜极而泣。太好了!允泛终于有机会将札兰达那混小子绳之以法了!
允泛环住爱德琳,埋在她肩上喃喃道:“谢谢──”
“哭什么?这是好事啊!”
“可不是吗?”玛莎修女也老泪纵横道:“总算熬出头了,这下子允泛可以替天行道,亲人申冤了。”
“允泛!允泛!”罗兰修女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见爱德琳、玛莎都在,惊讶地道:“咦?大家都在啊?”
“有什么事吗?罗兰姊妹?”爱德琳修女问道。
“快……快到大厅去,有……有圣旨!”
一票人匆匆赶到大厅跪下接旨。
只见一个太监模样的人细声细气地宣读著:“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赐新科状元季允泛黄金百两,白米十石,绸缎五匹,千里名驹一匹。即刻启程进宫听旨,不得有误,钦此!”
“遵旨。”
谢过恩后,送走了公公,允泛这才相信她真的办到了!
“允泛……”爱德琳修女欣慰地看著她,温柔地轻拍她的手。“恭喜!马上你就要进宫去施展抱负了。”
允泛笑了笑。
“我会想念你们的。”她一一搂搂可爱、温柔的修女们,心中忍不住涌起离别的感伤。
“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明天一早。”
爱德琳修女抽抽搭搭地交代:“出门在外,自己一个人要小心,懂不懂?”
“我知道。”忍著泪,允泛勉强地笑著。
“如果想到我们,要回来探探啊!知不知道?”
“我会的。”
高兴又感伤的一天,就在众位修女的叮咛与关怀下度过了。
四个月前为了找寻毅王爷,忽必烈大老远赶到江南去,但却扑了个空;因为抱走二皇弟的冯氏在三年前过世之后,二皇弟迁居到何处去,便怎么也没有下落。
为此,忽必烈曾大大地发过一顿脾气,他不相信天子脚下,他所统驭的国土中,要找一个人会这么难!
究竟是人难找,还是派去的人效率太差?
忽必烈的皇堂弟──受封为睿王爷的雷季渊,对忽必烈的脾气从小到大早就领教惯了,早已练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功力,对他怏怏不乐,一脸火大无处发泄的模样视若无睹,照样喝他的茶。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朕说话?”终于,忽必烈拍桌开火了。
“句句都听进去了,皇上。”雷季渊放下杯子,慢条斯理地道。
“如果听到了,不会替朕想想办法啊?!”
皇室的骨肉至亲流落在民间,天知道现在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堂堂奇渥温家族的血亲,怎么能流落在外!尤其母后因为思念皇弟过度,一个小小的风寒便病倒,情况一度紧急到几乎变成肺炎!
雷季渊睨了他一眼道:“除了找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