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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男人如凌跃升空的火箭般“噌”得齐刷刷窜起,心焦如焚地看向徐晓惠,异口同声道:“张宜怎么了?!”
昨晚被中纪委带走了,至今未归。
。。。。。。
“呲。。。。。。砰!”
范长江踩着百米冲刺的步子破门而出,只留下被巨大的惯性摔成半掩的门缝。那门缝如同在齐庸正的心尖划开道豁口,扯着狰狞得意的笑容。他曾经质疑过范长江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留不住,空余悔恨落清泪。可如今,他竟是比当年的范长江还不如,由着自己的大意、疏忽、妒意和懦弱无能,一步步将心爱的女人推向了万丈深渊。
他挪到沙发边坐下,那速度和力道如鹅毛飞落飘忽不定,轻浮于半空失去了支点,他入定般沉思了半晌,终于还是拨通了齐建平的电话。
他回国时间不长,同国内政府部门建立的人脉尚浅,与各类级别不一的党政官员多为点头之交,以他目前的涉水深度,要从中纪委那里要人,根本就是妄想。他倒是可以如无头苍蝇般乱撞一气,也没准能够碰到赏脸给面愿意帮忙的,但,比起这漫无目的且成效甚微的尝试,直接找齐建华出面该是最快捷顺畅的路径。
距离昨天和她分手已经十四个小时了,她在这十四个小时里所经历的,正在经历的以及后面还将继续经历的,如万箭攒心令他痛贯心膂。
分秒必争,他再绕不起任何弯路了。
电话嘟嘟两声,随即转入语音信箱。
再打,仍是无法接通。
齐庸正紧握电话的手微微颤抖着,对着电话里拉长的忙音如坐针毡。他随即拨通了雷鸣的电话焦急地问,我爸呢?
齐总在外交部。
一早去外交部干什么?
雷鸣沉默了,他已经听说了张宜的事,不仅他听说了,齐建华也听说了,但他们无暇顾及,因为比起张宜的处境,翰能的情况竟是更遭——“翰能位于非洲苏丹的在建风能发电工地今天凌晨被反政府武装分子袭击,43名工人被绑架,至今生死不明。新闻很快会出来,齐总正在外交部参与斡旋,危机应对小组计划今天启程。绑匪提出只要钱,赎金是3000万,美金。”
齐庸正耳朵里嗡嗡的,听雷鸣若有似无地在听筒那头接着说:
“目前还不确定这件事与陆涛有没有关系,但近半年来苏丹的在建项目一直是邱添参与翻译洽谈的。。。。。。”
被中纪委带走的张宜,翰能遭绑架的43名中国工人,3000万美元赎金——如此巧合的事发时间。
原来,他齐庸正布局守城的结果竟是如此一败涂地。
“备车。”
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面若冰霜地对徐晓惠说,去外交部。
周礼仁是翰能苏丹在建风能发电站工地里的一名普通工人,籍贯四川。他和工友乘包机来到苏丹刚刚半年,平日里两点一线,工地,宿舍,宿舍,工地,从不越轨越线。
因为苏丹治安极差。
反政府武装的枪声如同这个国家的流行音乐,几乎每天都会哼唱上两句。
这一天,当他们结束了一天繁忙而劳累的工作,鞠在电视机前共享A~V片的福利时,枪声又响起来,和嘣钢豆似的,一粒粒的,朝着满是痢疾瘟疫登革热的空气里放空枪,枪枪虚发。
他和工友们习以为常,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里女人呼之欲出的大胸脯,谁都不曾留意到枪响的声声逼近。直到那女人发出惨烈的一声尖叫,宿舍工棚的塑钢门被无情地撞飞,子弹和爆竹一样在他们耳边炸响时,他们才挺着自己大腿根的一支支钢枪,站那傻了眼。
翻译谄媚地迎上,为了保命,工棚里已没有什么叛徒和英雄。
一张脸上黑得只看见白牙的武装头领对着屋顶扣响了AK47的扳机,说,走!都带走!
他们双手抱头,吓得之前还立挺的钢枪此刻软绵绵耷拉在裤裆里尿湿一片,排成三队上了辆掀开半边顶棚的大巴车。周礼仁站在队伍中间,被绑架者无数割首枪毙的视频画面在他脑海里飞闪,他以区别于其他工友的本能的求生意识在最短的时间里制定出了逃生计划,当身后的黑人用枪拍打他的工友催促他们上车时,他如离弦的箭朝着无标的靶心射出去,伴随“砰”的一声闷响,空发的子弹穿进了他的身体,绽开生命飞逝凋零的血色烟花。
没有人,没有一个人发出丁点声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胞倒进血泊,巨大的恐惧将他们的尖叫和呼喊统统压下,他们哽住抽泣安静地坐上大巴,仿若自己的半条命已被拱手送上了天。
齐建华中午从外交部出来时,由翰能集团、外交部相关工作人员、谈判专家和医务人员组成的危机应对小组已敲定启程赴苏的时间——今天下午两点。
齐庸正匆匆钻进老爷子的车里,父子俩只有从外交部到机场这一路上的时间;而司机的疾速狂飙正在点滴缩短这宝贵的时间。
“有伤亡吗?”
齐庸正问。
“在工地发现了一名死者遗体,其他的目前还不知道。”
“最好的处理结果是?”
“没有。”
“最坏的?”
“没有。”
齐建华轻呼口气,轻得让你察觉不出那是在叹息。
“庸正,”他说:“张宜的事,你预备怎么办?”
他当然知道儿子守在外交部门口等他一上午的原因,他没有时间再等他拐弯抹角。
“我想。。。。。。爸,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不是时候,但我还是希望。。。。。。请求您可以出面。。。。。。张宜是清白的,无辜的。。。。。。”
“我可以出面。”齐建华对齐庸正苍白无力的辩护请求并不为意,一口爽快应下:“张宜的事,可大可小。若有人执意害她,移交司法判个三五年不是问题,替罪羊,哪件贪腐案里没有一两个。但如若矛盾焦点并不在她身上,找个说话顶事的打声招呼,别再跟本就无罪的小姑娘过不去,放她一马也就一句话的事。只是。。。。。。”
齐建华说到这里顿住了,令齐庸正如鲠在喉,他按捺不住心焦火燎地问:“只是什么”
“救她出来,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什么条件?”
“一,逐渐将你的工作重心由帮扶会向翰能转移。慈善不好做,张宜的事充分印证了这点,今天被陷害的是她,难保下次被陷害算计的不是你。况且,这次绑架危机使得翰能集团内部经过这些年快速扩张积累的问题充分暴露出来,亟需一个能够力挽狂澜的人给整个集团打上一剂强心针——庸正啊,爸老了,早该归隐山林安享晚年。如今能够放心委以重托的人,也就你了!”
“我答应您,还有一个?”
老爷子只是说将事业重心逐渐转移,那就说明他还有时间整理交接帮扶会的后续事宜,耀南和晓惠已有足够的能力独当一面,对于没有他当会长的帮扶会,他倒并不忧心。只是,这第二个条件,怕是。。。。。。
“救她出来的同时,意味着你们关系的结束。”
齐建华于不经意间扫过儿子一眼,视若无睹齐庸正阴沉的脸色,接着说:
“无论齐家,还是翰能、帮扶会都不允许这个曾经有过被中纪委调查审讯前科的女人踏入半步,而你,也再不许与她有任何瓜葛。这样离奇的经历,不寻常的身世,档案里的终身污点,爸不能接受。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若你不应,我肯定撒手不管,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若你答应,便要说到做到,你不是小孩子了,我没有什么可拿来唬你吓你,就算为你,也为张宜好吧,你一向聪明,应该听得明白。”
言外之意,若他日后反悔,便是害了张宜。
“我答应您。”
没有犹豫,没有任何讨价还价,齐庸正斩钉截铁地说,爸,我答应您。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比尽快将张宜救出来,洗脱她的不白之冤,让她免受蹲监三五年的无妄之灾更紧要的吗?
没有,哪怕就此失去她。
29
29、29 。。。
从机场出来齐庸正才发现,下雨了。
今年的第一场秋雨,如离人的泪,悄无声息地落下。
氤氲水汽自车玻璃上覆起层薄雾,朦胧了窗外的一切。滴答雨水拍打车窗的模样,甚是凄凉。齐庸正缓缓抬起右手,食指在车窗上划下劲健流畅的几笔,依依不舍地落定,是个“宜得其所”的“宜”字。
他透过那“宜”字看出去,色彩斑斓的雨伞,雨衣,广告牌,行道树,都是支离破碎的一片片,如他从此往后无根无主的心。
“少爷,去哪?”
齐建华的司机看过眼后视镜,问正对着窗外愣神的齐庸正。
“华北宾馆。”
他说着掏出手机,凝起心神打给了范长江。
“喂。。。。。。”
“四点,华北宾馆后门,接张宜回家。”
“为什么我去接?你怎么。。。。。。”
“替我转告她,回去好好休息,一周后帮扶会给她开据的借调结束证明会快递到她原单位,就不劳烦她亲自来取了。”
“你什么。。。。。。”
范长江对着挂断的电话忙音,喊着没说完的“意思”两个字。他自一早从兴中出来已经跑了几大圈,托了所有能托的关系,找了所有能说上话的人,她忘了答应吴敏倩今天下午四点陪她一起去上孕期培训班,这会正调转车头向华北宾馆开去。他听出了齐庸正的绝决之意,他不知一会该如何将这层意思转达给张宜。
他将油门踩到底,甚至闯了一个红灯,开到华北宾馆的时候,刚刚三点半。
他把车停在一辆美洲豹的前面,没有多想如此破烂的三星宾馆门前怎么会停着这样的好车,推开车门撑着伞径直向宾馆后门走了两步,被站岗的便衣拦下后又折回车里等。齐庸正坐在美洲豹的车座后排,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张宜没吃中饭,一上午没喝一口水。那男的鄙视她是不是在绝食抗议,说这样的惯用伎俩他们见得多了,正尽情奚落着,被叫出去接了个电话。
再回来,变成了那个女的,开着门对她说,你走吧,回去等处理结果。
她对着敞开的大门,一时不知该怎么走出去。她缓缓站起来,挪了两步,眼前一黑,赶紧扶着椅子停住。
“没事吧?”
那女的过来架起她,将她交给候在门边的吕其亮,说,请务必将她安全送回家。
“好的。”
张宜隐约听见吕其亮的声音,抬着对不上焦点的眼问他,我的手机呢?
给。
吕其亮搀扶着她,把手机塞进她的衣服口袋里,她抖抖索索地掏出手机打开,二十个未接来电,十二个齐庸正,八个范长江。
我不回家,她呢喃着对吕其亮说,送我去帮扶会,我有东西落在那了。
吕其亮撑开伞说,还是先回家吧,东西明天再取也不晚。
落得是我家门钥匙,她说,不去取我回不了家。
吕其亮有些为难,他不愿节外生枝,但不远处疾步走来的那个男人或许注定了一切节外生枝。“张宜。。。。。。”
范长江撑着伞冲过来,一把将吕其亮推开。
“走,我送你回家。”他说。
两把雨伞交接的一瞬,几滴雨水淅淅沥沥落在她的额头鼻尖,如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