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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里靠了靠,贴着她的背,伸手搂住了她。
这一搂,她醒了。
背对着他,她睁开惺忪睡眼,在朦胧月光里眨了两下,重又静静地合上。
如果这样能让彼此都好受些,为何要无情抵拒呢,由他吧,张宜如一叶扁舟泊靠宁静江湾,于将醒时做了个恬梦,又在那梦中睡去。
再醒来,天已大亮,张宜翻身摸索,四下空空。
揉揉脑袋坐起来,那分明不是梦。
听见动静他推门,探进上半身:“醒了?赶紧洗洗,吃早饭吧。”
口气愉悦,心情好过窗外冬日暖阳。
面对面坐着,几天来两人的僵化关系似是缓和了些,他一个劲地往她碗里夹菜,“多吃点,明天复查要空腹。”
“水呢?”
“也不能喝。”
伤口的复查并不需要空腹。林华之所以嘱咐张宜空腹过来复查,其实是受齐庸正之托,借机化验她有没有怀孕的迹象。
见张宜撇嘴,齐庸正温蔼地说:“查完了要是伤口复原得好,我带你吃酸辣粉去,洛阳路上有家特正宗的!”
“真的?”
张宜大眼睛一亮,饱含期待。
“恩。”他宠溺地抬起手,差点就要越过餐桌覆上她的发,她等在那没有躲,是他自己,胆怯地缩回去了。
医院早八点开门时已是人头攒动。这种景象在妇产科尤甚。孕妇大都需要空腹产检,稍有经验的准妈妈都一个比一个起得早,来得越晚等得越久,最后饿着肚子查一上午,大人孩子一起遭罪。
林华属于专家门诊,上午的号半个月前就挂完了。齐庸正陪着张宜站在门口等了一阵,看孕妇们一个个顶着肚子耀武扬威地自他们身边走过,暗想张宜挺大肚子摇摇摆摆的样子,嘴角不自禁地弯弯翘起。
“张宜!”
护士长叫人名,张宜答“哎”起身往里走。齐庸正要跟着,被护士长伸手一拦——男士请留步!
张宜作别他一脸尴尬,回过头黠然地笑了。
“恢复的还不错!”
林华仔细看了看伤口,羊肠线已经全部吸收了,伤口长合良好,没有发炎和红肿。
“最快一周以后才能行房事。”
林华埋头开化验单,并没有看见张宜绯红的脸,行房事?先拿刀架她脖子上再说吧。
妇产科门诊的走道上,看着张宜攥着化验单走出来,齐庸正焦急地迎上去:“怎么样?”
张宜瞥他一眼:“交费化验。”
“哎。”
齐庸正接过她手上的化验交费单,屁颠颠跑去排队交费了,张宜坐在门诊大厅的休息区等他,一扭头,看见了那对活宝——
范长江和吴敏倩。
孕三个月,吴敏倩已经开始显怀,脸胖了一圈,白白净净的。
和大部分孕妈妈一样,她把头发剪了,剪成个蘑菇头,挺适合她的鹅蛋脸,看上去比以前老气的盘发讨喜多了。
范长江大包小包拎着,紧紧跟着她,木愣愣的,任她吆五喝六。
“水!”
他赶紧递上。
“这医院暖气也太足了,好热,都出汗了。等一下,我把外套脱了。”
“恩。。。。。”
“最讨厌做B超了,排队时间长不说,还要在肚子上抹耦合剂,凉嗖嗖的,特难受!”
“。。。。。。”
两个人谁也没发现她,就这样走远了。一对逆向摇晃的背影看上去并不是那么谐调,只等有个小生命蹦出来,一手牵一个,统领他们的步调,蹒跚着踉跄着,甚至摔倒了再爬起来,总也是一起向前走。
生命里总会有两个人,一个经不住岁月,一个蹉跎了时光。
“走吧,上三楼化验去!”
齐庸正手里捧着一摞单子,搀起她就要往电梯间走。张宜站起身驻在原地没动,他不解地回头:“怎么了?”
她认真而仔细地临摹着他的脸,镌刻入心,是他了,这个注定蹉跎她一生时光的男人。
“齐庸正,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距离发团时间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如果他现在选择说出来,她便选择不走。
“什么?”
她幻变的眼神让他心慌,带着那种分明有东西想让他抓,他却抓不住的无力感。说什么?她想听他说什么?现在?在这人潮熙攘的门诊部大厅里?
一周后是她三十岁的生日。她现在想听他说得话,他原打算,在那一天说出来。
“算了。”
张宜甩开他的手,径直向电梯间走去。她曾经遭过的罪,既然他选择亲身体验一把,好吧,随他。
电梯间里,各种病菌的携带者挤作一团,齐庸正将她向怀里用力拉了拉,并没留意到她眼里的不舍和依恋。
“三楼到了。”电梯员按开门,两人随人流走向化验室。小护士接过化验单,抽根皮筋在她胳膊上一勒,轻轻拍两下开始找血管。齐庸正看出她的紧张,按着她的肩轻声安慰:“没事。”
她的确有些紧张,自她三天前端着齐庸正的IPAD制定这个出走计划开始,她就一直处于战备前的紧张状态中。
抽血,尿检,张宜十分配合,待到等化验结果时,她走到齐庸正身边悄声说:喂,我肚子疼,想去上个厕所。
好,我在这等你。
恩。
他目送她走向不远处的女厕,转身进去时,这边护士叫:“张宜!”
“在!”
齐庸正快步走向化验窗口,焦躁地如同领取他的录取通知书。
很遗憾,这次他并没有被录取——张宜的血检HCG值正常,尿孕检结果显示为阴性。
是他操之过急了。50%的几率,他总该料到的。整盘反转棋,他固执地只看赢面,如今丢了颗最关键紧要的棋子,怅惘懊悔不已。他还有机会再步一局吗?当他向她和盘托出之后?
齐庸正坐在化验室外的长椅上,出神地盯着那化验单。如此低沉了一阵,张宜还没出来。
已经等了15分钟了。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收好化验单,三步并两步走到女厕门口,不方便向里张望,只好叫了声:“张宜?”
没人应。几个女人从里面走出来,瞪眼看他,一脸鄙视。
“张宜?”
他加大音量又叫了一遍,“哗哗哗”的冲水声很快盖住他不安的呼喊,等了等,出来的还不是她。
“大婶,麻烦您,能不能帮忙进去看一眼,有没有一个女同志,大概这么高,穿着白羽绒服,牛仔裤,白色运动鞋。”
他拉住一个过路人,向她详细比划张宜的样貌。那女人连连摆摆手:“我着急送饭去!不方便不方便!”
很快,又有三两个女人擦手,整理衣服,背包,晃晃悠悠从洗手间往外走,齐庸正伸手拦下一个,哀恳的语气大概打动了她,点头进去挨个找了一遍,出来说:“没有。”
没有?!
怎么可能?!
一定是没仔细找,错过了。
他忘了道谢,推门就要往里冲,给门口的保洁大妈抱住了:“你要干什么?!这是女厕所!”
“放开,我进去找个人。”
他若使劲挣脱,横在他面前的这个中年女人定会摔个不轻,只得和她讲道理:“大妈,那女的身上有伤,进去好久都没出来了,我是真着急,你就让我进去看一眼。”
保洁大妈看这男人心急如焚的样子不像在骗人,松开捆在他身上的手说:“在这等着。”
说着她从女厕里拿出一块“设施维护,暂停使用”的黄牌子立在厕所门口,开始只出不让进。
十分钟后,里面的人都走空了,可惜出来的人里,没有一个是她。
这回,他终于可以亲眼确认了,发疯似的打开一扇又一扇门,始终空无一人。
她,走了?
真的走了?
不打一声招呼,不说一句再见,就这样走了?
他不信,迈开长腿就往妇产科门诊跑,喘着粗气跑到妇产科过道,护士长不耐地一拦——干什么?!说了男士不让进!!
“我找林主任。”
“林主任忙着呢,没时间。”
或许张宜在里面,他想,跟他开了个小玩笑,自己先回来了。
“那麻烦您帮我给林主任打个电话,我真的有很要紧的事找她。”
护士长嫌恶地撇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拨了个内线,“林主任,不好意思打扰您,有人找。”
“喂。。。。。。”齐庸正一把夺过电话,颤着嗓音说:“林主任,张宜,在里面吗?”
“不是化验去了吗?没回来啊。”
。。。。。。
丢了。
他把自己最最心爱宝贝的女人,弄丢了。
她昨天还答应和他去吃她最爱的酸辣粉,怎么一眨眼,就这样不见了。
她的手机因为许久不曾充电,早已经关机。她家里的门紧锁着,守了一夜也不见灯亮。胜利农场的栅栏边只有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进进出出倒垃圾务农活的,只有张根生自己。
家里,她穿过的睡衣还摞在枕头上,他送她的IPAD也没带走,那双女士拖鞋在玄关处摆成个八字形,像个极难看的哭脸。
费尽折腾了这么久,她还是选择离他而去了。
他呆坐在客厅飘窗上,和她那晚一样的姿势,一样的角度,外面的世界到底有什么,她看得那么入迷,大概只要没有他在,都让她心驰神往。
这是第几天了?
瞬间倾塌的世界,把他埋在土堆瓦砾里,这是他奄奄一息的第几天了?
枕水乌镇,钟毓敏秀,的确让张宜心驰神往。
她有江南情结。乌篷船吱呀摇曳,梅子黄时雨。黛瓦白墙错落连绵,飞檐翘角。水为街,岸为市,百桥相连。
时间倒回三天前。
她端着他的IPAD,正纠结同是古镇,到底去乌镇还是丽江,齐庸正推门——吃早饭了。
她在憧憬中做选择题的思路被打断了,暗自不爽,早饭时皱眉问他为什么送她的IPAD不是全新的。
他很生气,饭都没吃完就走了。
她有些幸灾乐祸地把饭吃完,回屋接着纠结去了。相较丽江一年四季人山人海,冬季的乌镇属于旅游淡季,清静不少,好!就去乌镇。
之后一整天,她对着IPAD昏头胀脑,报团,订旅店,查地图,看旅游攻略,激动紧张地浑身臭汗淋漓。
好吧,都搞定了,洗澡去!
然后齐庸正进来了。
她悄不声地从厕所溜出来时,齐庸正正坐在长椅上,埋头看那化验单。
结果不好吗?
怎么那一副要死人的表情?
管他呢!林大夫都说恢复得不错了,她自己也感觉不到疼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齐庸正,多保重哈!
后面被狗撵一样,她头也不敢回地跑到医院门口,从提款机里取了些现金,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去南站!
旅行社要求十点整在火车站集合,看看表,还有四十分钟,应该能赶上。
怎奈南站门口堵车,眼见着车站就在跟前,车就是一动不动。
“我在这下好了!”
又一阵风驰电掣,她终于作为参团队员里迟到时间最久的那个,不遭人待见地赶上了火车。
直到这会,她才敢长舒出一口气来——
张宜恭喜你,出走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俺爹娘来看俺了;俺要断更两天了;这两天张宜在乌镇玩得很开心;难得出走;让她多玩几天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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