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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能保持良好关系,不会崩盘。
两条标准一套,官文脱颖而出。
官文本事如此一般,为什么可以快速升迁?全得益于湘勇统帅曾国藩胆小谨慎、八面玲珑。
官文打仗不行,但铁心跟着曾国藩走。
每次报功,曾国藩都主动讨好,将他写到第一名。咸丰皇帝知道,就官文那点水平,打仗他是打不出功劳。但朝廷要的就是曾国藩这个姿态,表示满汉一家,团结精忠,皆大欢喜。
曾国藩变相拍马,目的在尊重朝廷。皇帝虽然知道曾国藩有用心,但要的就是他的姿态。官文因此成了骑在前线流血奋战湘勇头上的不倒翁,是中国绝无仅有的福将。'1'
但左宗棠性格刚直、率真狂放,自称“胸中有天地正气,要做古今第一完人”,对满官就没这么客气了。到他眼皮底下想胡作非为?没门儿。
这段时间,左宗棠代表骆秉章,正在对湖南官场进行整肃。“内清(湖南)四境,外援五省”,不仅要清太平军,也要清湖南官场。
这一清,查出问题来了。
湖南永州镇有个总兵,叫樊燮(xiè,调和),湖北恩施人,虽为汉人,其实是总督官文在湖南布下的一个棋子儿。近墨者黑,此人入了满官集团,染上八旗毛病,无能又懒惰,贪婪又多欲。
左宗棠清查湖南官场,发现樊燮有三大罪状:
一是,永州防兵号称两千,实际常驻城内只有300人,在总兵官署当差的,则只有160人。樊家的厨夫、水夫、花匠、点心匠、剃头匠,都由防兵来做,给樊燮家人煮饭、挑水、养花、做点心、剃头,等等,薪水则全部从军费中支取。更过分的是,防兵的工作,居然还包括给他的姨太太洗衣服。
二是,贪污挪用军饷高达1000多两白银,铜钱3000多串,官米难以计数。
三是,违背“武职骑马”的规定,偏要坐上八人抬的大轿子。'2'
第一、第二条加在一起,叫“以公谋私,贪污受贿”,放到今天同样是渎职罪、腐败分子。
第三条罪状在今天看来没什么,在当时却最严重。叫“非礼”。《论语》有规定:“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论语》对“非礼”的认定有标准,叫“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即“僭越”(僭jiàn,超越本分)'3'。
武官坐轿,是“非礼”、“僭越”。“僭越罪”在封建集权社会,可以定性为死罪,要满门抄斩。
左宗棠最痛恨的,当然是前面两项。他以办事能力立身,以廉洁能干行世,最不能容忍的,是自己长处的反面:业务不通,为官贪婪。
最让左宗棠恼火的,是樊燮仗着官文的后台,将永州百姓与部下的愤怒与怨恨当作儿戏,肆意欺横:管理厨房的人烧煤过多,被他罚数十军棍;管理轿务的兵丁,轿房灯具失修,也被罚军棍;他自己下基层视察,负责沿途招待的一个把总因故迟到,被他指令拖到船边,扒了裤子打屁股。
左宗棠长年生活在社会底层,看不得下层人受欺负,“穷困潦倒之时,不被人欺”,这是普通人的人格底线。樊燮连踩数根红线,是可忍?孰不可忍!
左宗棠大刀出鞘,迎面直指樊燮。
左宗棠将这些举报与罪状收集起来,与骆秉章专门做了沟通。骆秉章趁进京见咸丰皇帝的机会,上了一本弹劾樊燮的奏折。换来的处理是:“着交部从严议处,即行开缺”。
但上有官文罩着,樊燮这次安然无恙。
1859年4月,骆秉章再参一折。咸丰皇帝这次认真了,批示:“樊燮着即行拿问,交骆秉章提办。”
樊燮这下变乖了,老老实实赶到长沙,面见骆秉章,接受“双规”。
总兵见巡抚,相当于地方军分区司令员见省长,自然卑躬屈膝。骆秉章听完申辩,爱看不看地白了他一眼,说:你去找左宗棠吧,由他来发落你。
樊燮原本想过主动去找左宗棠。他通过关系打听到,左宗棠是个小举人,人卑微,但权力大,“左都御史”名声在外。权大位卑的人好贿赂,塞点钱,帮自己说几句话,麻烦也就过去了。
但巡抚大人骆秉章要他听候左宗棠发落,他反倒不想见了。
心想,自己好歹是一个总兵,朝廷二品武官,虽然永州是小地方,但在那儿是土霸王,作威作福,要下雨天都不敢刮风,要云彩太阳都得躲起来。如今要听候一个据说没有任何级别的小举人来发落,心里迈不过这道坎。官场讲究关系对等,左宗棠地位对不上樊燮,这叫掉面子。不错,求他办事可以,听他处置?不行。
樊燮一路走,一路想。
想法不对,行动就乱。樊燮心情杂乱,左右彷徨,不知不觉,走到了巡抚衙门左宗棠的办公室外。
左宗棠当然知道樊燮来了。在衙门内,他考虑的却是另一回事:樊燮本来就是自己揪出来的,现在送上门来,当然得威严有加地教训他一顿;清理湖南官场陋习,杀鸡骇猴,以儆效尤,先拿他开刀。
樊燮这边却还在为左宗棠品级对等的事纠结,还想着来个什么样的见面礼:跪呢,还是不跪?这是一个问题。他琢磨后坚定认为,堂堂二品武官,不能向小举人下跪。
樊燮进门,双手作揖,算是行礼。
左宗棠本来心气很高,今天居然碰到比他还傲慢的人,而且还是他瞧不起的、正要拿来开刀的人,内心的愤怒,可以想见。
左宗棠大喝一声:武官见我,不论大小,一律要下跪请安,你为什么要搞特殊?快给我请安!
樊燮到底土霸王做久了,不把左宗棠当回事,愤怒地回敬道:我朝哪有二品武官给小举人请安的先例?!我虽然地位不高,但我是朝廷二品大员。
左宗棠一听,脸都气黑了。樊燮已将他的自尊心打得粉碎。他最忌讳的事情,一是没考上进士,二是有权力无品级。樊燮一句话全挑出来,这是存心挑战自己的底线。
左宗棠性情刚直,疾恶如仇,头一次被一个自己将审判的贪官反骂,还真是反了,哪里受得了这种气?
这头倔强的蛮牛,终于发出狮子般的咆哮:
“王八蛋,滚出去!”
故事发生到这里,一场无可挽回的、牵动中国官场命运走向的历史性大较量,重重地打出了第一拳。
左宗棠赶走樊燮,一些版本还有细节:骂完后,打了他几耳光,还想抬脚踢他,有记载说踢中了,有记载说没踢到。
结局可以想见,樊燮一出门,骆秉章下令,将他就地革职。
樊燮一介武夫,从此对左宗棠怀恨在心。
仇恨是世上最大的力量。樊燮开始动用一切手段,寻找机会,对左宗棠进行报复。
樊燮本人摇不动左宗棠,但打狗看主人,他背后有官文。
官文一看形势不对,感受到了威胁,决定出面整左宗棠。
樊燮负责为官文搜集左宗棠的黑材料。搜来搜去搜不到,他换了个办法,就地取材,给左宗棠列出两大罪名:一是“劣幕”,因为左宗棠名气大,叫“著名的劣幕”;二是左宗棠大权独断,越权干政,导致湖南巡抚衙门“一官两印”。
对于第二点,前面详细说了,是晚清官场一种体制内制度创新。但当时不这么看,如果有确定的证据,可以举报。
而“劣幕”就是莫须有罪名了。不用法律的绳墨去度量,举报“坏人”,不讲证据,很容易陷入人身攻击,让所谓的正义,沦落为官场斗争需要的幌子。
这下惊动到咸丰皇帝。
皇帝亲自过问,案件升级为大案。左宗棠当即被隔离出湖南幕府。
谁来处理左宗棠案子?咸丰皇帝指派官文。
让人心惊肉跳的是,咸丰皇帝看过官文的奏折,当即批示:
左某如果有不法情事,即行就地正法。
官文这时只要掌握一点证据,或者能够捕风捉影,编造出一点说得过去的事实,就可以砍掉左宗棠的脑袋,最后向皇帝报告一声即可。
心气很高的左宗棠,在湖南建功立业,大刀阔斧,挽救垂死的朝廷,努力实干,却给自己换来死刑。
左宗棠本人还被蒙在鼓里。他只知道自己出了点问题,以为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开除出幕府,大不了发配边疆。
左宗棠想简单了。
但知道事情不简单的湖南官员越来越多,湘官集团动起来了。大家知道,扳倒杨霈是整个事件的导火索,官文与左宗棠正面冲突,是满官集团与湘官集团势均力敌时的一次关键较量。
为了集团利益、抱团取暖,也为了每个人自己的前途,湘官集团的人越来越多地参与进来。一场牵动面广的隐权力与潜规则的较量,正式拉开了序幕。
中国历史,在这一刻开始摇晃。
皇帝已将生杀大权的尚方宝剑交给官文。此刻,官文又将宝剑高高举起来了。
对着左宗棠的脑袋,官文会顺势砍下,还是刀下留人?
满湘角力
左宗棠与樊燮,无论是意气之争,还是利益之争,或者正义之争,酝酿成生死冲突,实质是满官集团与湘官集团的历史大角力。
满官集团与汉官集团的矛盾日积月累,已经到了不正面冲突一次,就没法打开死结的程度。
左宗棠作为民间寒士,通过个人奋斗,向上层社会挺进,冲击到既得利益的满官集团,他是起是落,决定湘官集团未来发展空间变大还是缩小。
清朝官场内部的利益格局,面临一次打乱再来,重新分配的变局。
左宗棠明查樊燮,打的是官文。樊燮一倒,官文势单力薄,独木难支。湘官集团趁势崛起,则官文的官会越做越小,利益蛋糕也会越切越薄。
左宗棠吃奶油,官文吃蛋糕渣,他会答应吗?
一个乘胜追击,一个绝地反击,一场利益争夺大角斗,打得硝烟滚动,直接冲击朝廷,波及咸丰皇帝。
咸丰皇帝也很纠结。作为皇帝,他不但要代表满官集团的利益,同时也要代表汉官集团,尤其是湘官集团利益。
这些身份代表,让他做得很辛苦,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满官汉官湘官,都是朝廷的官,嫡长子与庶儿子的区别。皇帝在行动上,顶多只能偏向满官集团一点点。
授权官文只要掌握证据,就可以将左宗棠就地正法,是咸丰皇帝偏向的证明。咸丰皇帝这时高高在上,坐在高墙深院里天天读奏折开朝会,外面世界两眼一抹黑,当然意识不到左宗棠的重要性。
但决定皇帝倒向哪边,关键不在皇帝,靠官僚集团内部争夺。哪边集团势力大,是不可阻挡的未来,皇帝就会被拉向谁。
湘官集团论权力、实力,肯定斗不过满官集团,但它代表着未来。
当前形势对湘官集团开始有利。原因是,湘勇近年来生猛崛起,让满官集团内部出现意见分歧,那些有社会责任感、有正义与良知、能高瞻远瞩的满官,开始倒向湘官集团。
户部尚书、军机大臣肃顺就是其中一员。'4'
肃顺,满族镶蓝旗人。他一直力主重用湘官胡林翼、曾国藩,提拔过他们。眼下,他主政朝廷,当然知道要将左宗棠“就地正法”的事。左宗棠考进士作对联,名气在外,加上胡林翼、陶澍、林则徐、贺长龄等人写奏折向皇帝多次保举,肃顺对他在湖南的业绩,早有所闻。
肃顺认可左宗棠的才能。他很明白:如果湘官集团崛起,可以挽救朝廷,满官集团失去的,只是利益蛋糕被分去一块。但如果打压下去,则无能的满官集团会将这个脆弱的朝廷折腾到灭亡。自己一旦成了俘虏,也会被太平军捉去,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