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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二两口子是文化人儿,鉴宝节目又没少看,知道瓷器这东西不简单,表面上不如金银玉器响亮,可万一真是件好东西,值的钱可就大发了!
这罐子来路够神奇,两口子一宿都没睡好。第二天俩人一块儿发了孝心,请假回老家—看娘去啊!
老二媳妇这回也舍得出血了,竟然捎了点儿营养品。老太太抓着儿媳妇的手:“城里过日子花销大,可不用惦记我老婆子!”可怜天下父母心,人家两口子哪是惦记您啊!
大哥和小妹也都早早地从地里回来,这个杀鸡,那个弄鱼,乐呵呵地忙着做饭。老二两口子的心思哪在吃饭上啊,抓个由头就围着那咸菜罐子转上了。老二媳妇一看,心就凉了半截:膝盖高的一个瓷罐,远看黑不溜秋,近看脏不拉几,刻几个像字又像画的图案,不雅不俗配着两朵花,还不如娘家那泡菜坛子好看呢!要说还是老二沉得住气,反正大老远的都来了,万一真是件好东西呢?索性学学许三多—不抛弃,不放弃。嗬,他用这儿了。
老二把咸菜都捣腾出来,抱着罐子瞎研究,直悔恨当初没学考古,不懂啊!这得找行家给看看,直接抱走不对劲儿,咋办呢?媳妇递过来数码相机。
小妹觉出了不对劲儿,悄悄提醒那娘儿俩:“娘,哥,我二哥两口子不年不节地跑回来,这是演的哪出呢?不会是盯上了爹留下的那个咸菜罐子了吧?”
娘还替人家分辩呢:“你二嫂是城里人,见了咱这粗笨东西好奇呗。”大哥在一边憨憨地乐:“要是喜欢,我给他俩扛家去。”小妹听了撅撅嘴:“就你傻!”
老二两口子风风火火赶回城,立即把照片印了,马不停蹄地联系专家。
古玩街上打着“鉴定”招牌的门面不少,两人选了装修最豪华的一间走了进去。专家拿着一摞照片看了又看,最后盯住了罐身上那像字又像画的四个图案,说:“这几个符号应该是西夏文,初步判断这是件西夏罐。市面上少见,最好拿实物来看看。”
两口子一听很振奋,赶紧回家到网上搜索:西夏是介于宋元之间的一个少数民族政权,遗迹留存甚微,西夏瓷更是因为物证太少,成为我国瓷器史上的难解之谜……怪不得专家说这罐子少见,这就叫物以稀为贵,这回是真抓到宝贝喽!
晚上,两口子趴在床铺上一遍遍地看那罐子照片,脑子里满是美好蓝图。事不宜迟,夜长梦多,俩人合计了多半宿,第二天火速杀回老家。
到了家,俩人水都顾不上喝一口,直扑墙角的咸菜罐子—娘啊,可悔了,罐子没了!俩人差点儿急晕过去,围着院子一通乱翻。大哥和小妹都在家呢,小妹冲娘和大哥挤挤眼儿:“看,我说对了吧。”
老二两口子一边找一边可就喊开了:“娘!咱家那咸菜罐子呢?”
“在呢,在呢。”小妹笑嘻嘻地迎出去,“二哥二嫂,那罐子是咱爹留下的,我怕哪天打破了,就给‘保护’起来了。”
两口子这才长出一口气,用手擦擦额头的汗。小妹眨眨大眼看着他俩,故意问:“二哥二嫂,看把你俩急的,那罐子是不是挺值钱的?”俩人心里“咯噔”一下,假装平静地撇撇嘴:“一个破罐子,值哪门子钱啊?”
说完,两口子悄悄对眼色:小妹这丫头太聪明,看来轻易糊弄走是不成了—执行第二套方案!
娘儿几个进屋落了座,老二媳妇咳嗽两声,老二这边咬咬牙,看来不豁出去是不行了:“娘,我们这次回来是想说说分家的事儿。”分家?娘儿仨一听全愣了。
小妹堵心坏了,说:“二哥,真有你的,你看看咱这穷家有什么可分的?这些年你上学、结婚、买房,不都是家里娘儿仨拼命挣钱供着你?分家?亏你想得出!家里有欠账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分账呢?”
大哥“唉”的一声蹲在地上不说话,娘稳了稳神,开口了:“老二啊,娘知道你们在城里生活不容易,买房还欠了公家不少钱。这两年你哥和小妹没白没黑地种蔬菜大棚,总算把家里欠的这点儿账都还上了。咱娘儿几个谁也不背着谁,家里存折上还有3万块钱,是准备给你哥结婚用的,也算我的棺材本儿。你们看着分了吧。”老人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人心总是肉长的,老二红了眼圈儿没脸搭茬儿了,老二媳妇可够强悍,为了宝贝也顾不得要脸了,从继承法讲到继承权,直说得唾沫星子满天飞,绕了足有八个圈,才扯到那只咸菜罐子上。说什么他们两口子根本不看重钱,只要那只不值钱的罐子,还说什么这叫继承“精神财富”,要的只是对爹的怀念!
两口子算得太精了,为防以后大哥和小妹反悔,非逼着老娘立个遗嘱。“咱娘活得好好的,立哪门子遗嘱啊?”小妹和大哥都气坏了。反正最后是老二两口子发扬风格,视金钱如粪土,如愿以偿捧走了那只“精神财富”咸菜罐子。
他们走后,娘儿仨难过了好些天。倒不是心疼那个罐子,难过的是,老二肚子里装了那么多学问,怎么就把良心给挤没了?
话分两头,还说老二两口子。俩人小心翼翼把宝贝罐子请回家,心底的兴奋就像往大水缸里摁皮球——这边压下去,那边冒出来。俩人给罐子洗了八回澡,捧着怕摔了,放着怕倒了,恨不得搂进被窝里。老二媳妇做梦都乐醒了,这哪是一只罐子啊,分明是名车豪宅的幸福生活在向他们招手呢!
很快,俩人抱了罐子去找上回那位专家,这次得先交300块钱的鉴定费。毛毛雨,两口子现在还在乎这个?宝贝在手,这点儿小钱算个浮云!
专家还确实是够专业,戴上白手套,拿个放大镜,里里外外一通儿瞅,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又摇摇头,弄得两口子的心就像波浪里的船,一会儿浮起来,一会儿又沉下去。最后,专家把放大镜一撂,白手套一摘,抿了口茶,不说话了。嗬,把这两口子急的,我的专家祖宗,您倒是说话啊!
专家终于慢悠悠地开口了:“文字是西夏文没错,年头儿也对,初步判断这是一件西夏瓷罐。”两口子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那这四个字到底啥意思?”
“目前全国认识西夏文的专家也没几个,要想译出这几个字,恐怕得找顶尖的古瓷鉴定专家茅大都。”专家再抿一口茶,“要我说,找茅先生也没必要,路费再加鉴定费,卖了这个罐子都抵不上。”
啊?两口子一下就懵了,先别管什么茅先生草先生了,您就直说这罐子到底值多少钱吧。
专家撂下小茶壶,道:“怎么说呢,这东西年头儿是不少了,有文物价值,可经济价值就难说了,市面儿上流通少,怕是没人认啊。既是家传的,我看你们就留着吧,做个纪念。要是嫌来回抱着太沉,500块钱搁我这儿也行。”两口子一听,差点儿坐地上,刨去300块钱鉴定费,这罐子才值200块?拉倒吧!蒙谁呢?俩人抱上罐子扭头就出来了。
路上俩人不甘心,一个劲儿地给自己打气:“这家伙绝对是想骗咱宝贝,走,到别家看看去!”两口子打起精神头儿,这个阁那个斋的古玩店没少进,还真跟那倒霉专家说的一样,没人愿意要,给500块钱都算高价!
两口子的丧气劲儿就甭提了,那可真是“好一似冷水浇头,怀里抱着冰”,心底幻化出来的彩色大泡泡彻底破灭!俩人回家后,越看那咸菜罐子越堵心,一个劲儿地骂那专家:你说你这不是坑爹吗?看完照片直接告诉我们不值钱不就得了嘛!何至于为这么个破罐子跟家人撕破脸?早知道,还不如要那3万块钱呢!得,两口子又眼馋那3万块钱了。
不过这回,老二有点拉不下脸,可架不住媳妇总吹枕边风:“其实你老二才是你们家最大的功臣,是你辛辛苦苦学习才让你们家在村里露了大脸,祖宗都跟你沾光呢。你想想,那区区3万块钱能弥补你的辛苦吗?”老二一听很悲愤:“3万?给你10万,你也考个状元、考个公务员试试!我当初那才叫头悬梁、锥刺股……”
得,两口子越说越投机,思想又逐渐拧成了一股绳,目标直指那3万块。动心是动心了,可这泼出去的水怎么才能收回来呢?
有道是“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这事儿可难不住精明的老二媳妇。老二媳妇又去找了上次那位鉴定专家,没花多少钱就弄到一张鉴定证书—西夏陶瓷大罐,市场稀缺,价值10万!专家开完证书还递上名片: “别说你这是真东西,只要鉴定费合适,新出窑的我也能帮你把它穿越到宋朝!”嗬,这年头儿,专家威武。
两口子谋划了好多天,带上罐子又回了老家。不过这回这罐子可体面多了,老二媳妇给它进行了包装:量身定制了一个锦盒,黄丝绒的里儿,罐子里外都擦得倍儿亮。这么一饬,咸菜罐立马就有了宝贝模样。
俩人到家不敢看那娘儿仨的脸,云山雾罩一通儿胡擂:说前些天找专家给鉴定了,这罐子现在少说也值10万,而且越放越值钱。祖上的宝贝两口子哪能独吞?立马儿就给送回来了,还信誓旦旦请出了那张证书。最后;老二两口子再次发扬高风亮节,主动撕了遗嘱,放弃继承那只价值10万块的宝贝罐子,舍大取小,拿走了盘算已久的3万块钱。
小妹是个聪明人,断定那“宝贝”罐子不值钱。娘和大哥又何尝品不出其中滋味,双双叹口气,娘说:“不管那罐子值不值钱,家里把这最后的3万块钱给了他两口子,情分也算尽到头儿了。”
斗转星移,时间一晃就过了半年多。这期间也有几个串村的古董贩子看过这罐子,三百二百的都给不上价,个个见了那证书都乐呵呵地摇脑袋。娘儿仨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唉,留着做个纪念吧。
真是无巧不成书,省电视台新近也跟风办了个鉴宝类节目,正好来本地搞活动。小妹听说了,就打算验验这咸菜罐子到底是不是个宝,征得了娘和大哥的同意,带上罐子就去了城里。
初选现场可真够热闹,专家组都被包围了。小妹抱着罐子耐心地等着,耳朵都听熟了专家的一句话:“你这东西呀—不对。”
排了好长时间队,小妹的罐子终于挤上了桌。专家们见了好像挺感兴趣,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这罐子还就顺利过了初选,说是要参加晚上的鉴宝直播。小妹听完高兴坏了,编导过来先给泼了冷水:“小妹妹,经过初选的可不一定都是宝贝,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到时候可别哭鼻子。”小妹一听就乐了:“这是我们家的咸菜罐子,从来没拿它当过宝贝。”
事情偏偏就这么巧,晚上这期节目请的评审组组长正是国内顶尖的古瓷器鉴定家—茅大都先生。茅先生见了这个罐子很兴奋,问明来历,又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和其他专家交换意见后,茅先生给出了结论—
“从釉色、造型、剔刻技法来看,这是一件西夏瓷罐,全名应为‘西夏黑釉剔刻花牡丹纹大罐’。西夏是中国历史上一个重要的少数民族政权,历时近190年,后被蒙古大军所灭,地上文物尽遭损毁。像这样器形较大的剔刻花瓷器极为少见,有文字款识的更为罕见。罐身的西夏文应为‘天民安’四个字,‘天民安’是吉祥语,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