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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向天的手:“干什么,欠揍吗?”
向天突然很冲动:“皮珊。”他伸手再次抓住了皮珊的肩。皮珊心里出现了一种颤栗,向天在她的眼睛里像一匹受伤的猎豹,但是她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用美丽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向天。皮珊不说话就使大成确认向天是一个认识皮珊的小流氓,大成突然用力把向天一推,向天没注意,几乎就要摔倒。
皮珊吃了一惊。“向老师,”她惊慌地喊。但向天并没有摔倒,他向后退了几步,站住了,眼里出现了刀子的光,他冷冷地看着大成。
“是你老师?”大成问,他没有料到事情会是这样。
我和程岑以为向天遇到了麻烦,就飞快地跑过去。“干什么干什么?想弄人换个地方去,”程岑一脸杀气地说。我跑过去:“兄弟,有什么事好好商量,别提劲,警防我把你弄了。”
但我们并没有想动手的意思。大成的运气实在是很好。如果按照我们以前的脾气,他还没反应过来肯定就已经摆在地上了。
经历了朱朱的事,我们都冷静了许多。尽管我们的口气都充满了挑衅和小地痞味,但我和程岑根本就没打算要和谁动手。倒是大成在得知向天是皮珊的老师和又看见跑出两个人,脸上出现了一丝不安。
“你们不要闹,”皮珊拦住我们,她指着大成对向天说,“向老师,这是我的未婚夫。”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乱糟糟的。皮珊的话一说完向天的脸就有些抽搐,但是他又立刻拼命使自己平静下来。“这一切本来不应该是我的,”向天想,他突然非常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我这是怎么了?”他问自己。
“大成,你先走,”皮珊微笑着说:“我有几句话要对向老师说。”大成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表情有些迟疑。“没事的,他是我老师啊。”皮珊说。于是大成才提着包往火车更后的地方走。然后皮珊像一株小白桦一样站在向天面前。向天的心在一瞬间恢复了平静,“皮。”他说。“向天老师,我有一件事情要对你说。”皮珊低下头,手里的旅行包一甩一甩的,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向天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你未婚夫真帅。”他答非所问地说,口气已经变得很平静,但这句话一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他想我干嘛说这个。
“是啊,”皮珊说:“他很不错的。”
这时候向天突然冗长而带着一点悲哀地叹了口气。“行了,”他说:“你得上火车了。”
“向天老师,我有一件事要对你说,”皮珊仍然低着头,手里的旅行包一甩一甩的,“非常抱歉,向天老师,给秦主任的电话是我打的。”她的声音有些局促。向天本来已经把这事给忘了,虽然这事的结果最终导致了他当年没能评上副高职称,不过事情已经过了,他也就没必要再生气了。但令他惊讶和做梦也想不到的是:给秦老太打电话的人居然会是皮珊。所以皮珊的话一说完向天就愣住了,他只是低头想她干嘛要这样做?
这时皮珊已经转身汇入了巨大的人流,并成为他们中一个黑发飞扬的浪花。向天抬起头的时候他看见一个青春挺拔的背影已经成了一个小黑点。我们回到有林川和白狐的车窗下的时候,文青水正在激动地讲着什么,他的手很有弧度地在比划着。
“没什么吧?”林川的头悬在车窗中间像伸出的足球。我摇了摇头。林川说:“我想也不会有什么,如果真有什么事,我今天就不走了。”
林川的话搞得向天很感动,他吃力地伸手拍了拍林川的头。“别冲动,你往后是教师了,再说,有什么事哥几个都不在身边,自己要保重。”林川的眼有些红:“天哥,你们放心,我自己是不会惹什么乱子的。”
这时候阳光已经猛烈起来,像一把金黄的伞茂盛地撑开。我们的额上都出现了汗水。站台离车窗有些距离,站台上的人需要仰视才能看见车窗内的人。阳光斜斜地照下来,我们的眼睛开始刺痛,但我们仍然仰着头看着好朋友即将消失在铁轨尽头的面孔。
在四周,该上车的人都已经上了车,不该上车的人情绪都很激动。人群在站台前集合成一条弯曲的长龙,除开火车头,火车有多长,人群就有多长。乱哄哄的说话声越来越响,万人张口,像十万只辛勤的小蜜蜂集中在一起嗡嗡嗡。站台上所有的人都仰着头,面孔一张比一张生动,而车窗里的人都把头伸出来低着和站台下的人握手或交谈,沿路望去,就像一排排低垂着的高梁。林川和白狐的目光里有一种伤痛,脸上的笑容比忧郁来得更加悲伤。
火车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
随着这声鸣叫,所有的人几乎同时嚎哭起来。火车站立即涌现出一种悲凉的氛围。
“好兄弟——”林川泪流满面,我们吃力地伸出手想要去拉住他们。但我们的手在火车站的阳光下显得苍白而无力,像一根根无法演奏下去的断弦。
火车冒着浓浓的白烟,车轮开始一点一点地转动。这巨大的铁家伙就要带走人们的心跳,它从此将把我们隔在两边,一边是怀念,另一边仍然是怀念。
忧伤的人群也开始启动,他们跟着火车跑。
林川和白狐把半个身子都快要伸出车窗了,危险得像悬掉着的一块树木,他们拼命地挥着无力的手,随着火车的速度渐行渐远。站台上,我们四个人哭得像四个面对洪水的孩子似的。
在我们周围,是一张张鲜艳、生动而又布满了泪水的面孔。整个场面假如被一个不知内情的球迷看见,他肯定会认为中国足球队再一次让全国人民大规模地失望了。
火车像一条用一个个长方形铁盒子组成的龙,一节一节地从人们眼前掠过和消失。站台上除了工作人员几乎所有的人都把手举起来在阳光下向着铁路和远方挥动。皮珊乘坐的那节车厢经过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可以清楚地看见她一脸泪水地把头伸出车窗,手里举着一块白色的丝帕,她的黑发被火车产生的风吹得飘飘扬扬,像一个正在离我们远去的仙女。皮珊有几个分得更远的同学将乘坐下一班列车,她们也来给皮珊送行,一个个都哭得一蹋糊涂。向天早已是泪眼婆娑,他看着一点点远去的皮珊,心里的热潮又一次涌上来。“她终于走了,”向天想,“她原本不是我的。”
火车上,皮珊在空中挥动的手显得更加苍白而无助,那一刻,她终于发现向天在自己内心的位置有多么重要,那一刻,向天流满泪水的脸像一道暗伤种进了皮珊的心里。皮珊的身体有些颤栗。“珊珊,别伤心了。”一旁的大成说。可是皮珊哭得更加厉害起来,她手中的白色丝帕在无意间就掉了下去,从车窗一直往下飘,被疾行的火车产生的风吹得飘出好远好远,像仙女的裙裾被轻轻掀起的一角。
而火车正在以它无可阻挡的速度在阳光下要命地飞奔。
我和文青水、向天、程岑回到师大校园的时候脸上的泪痕已经被风吹干。
文青水显得尤其不快活,他低着头一路踢着小石子往前走。
而天空的阳光更加躁热地覆盖下来,像一只蒸笼面对着一些刚刚用面粉做成的包子。阳光下的师大校园没有了往日的喧闹,学生们该毕业的毕业,该放假的放假。校园寂静而宽敞,茁壮的刺梧桐和马路两边的矮树林依然一如既往地嫩绿。
由于昨天晚上睡得很晚,今天又在火车站哭出了太多的水份和经历了一场无助的别离,四个人都感觉很累,于是分手各自回家。
文青水一个人蔫蔫地低着头和其他三个人打了招呼,就继续踢着一枚石子往前走,他走几步踢一下,又走几步踢一下。那模样很像一个考差了的小学生百无聊赖地准备回家向父母汇报自己糟糕的成绩。文青水踢了一会儿终于觉得烦了,于是他飞起一脚就把石子给踢飞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这时候文青水才突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女生楼背后。
女生楼背后依然杂草遍地,上面还乱七糟八地扔着一些五颜六色的纸张。在杂草中间,有一条被“凰求凤”的男同胞们踩出来的零乱的小路。文青水茫然地望着那片杂草,心里空荡荡的,像吊在水井中间的一只木桶,他叹了口气,抬起头来。
在女生楼的七楼上,有一个缀满鲜花的窗口。远远望去,那个缀满鲜花的窗口像一个方形的花篮停在半空,可爱而灿烂。
文青水抬起头,他看见那里的鲜花依然热烈而奔放。他就突然记起了崔护的诗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然后他的泪水就下来了。
文青水的眼前出现了一些美好的场景,他仿佛看见:在那个缀满鲜花的窗口,露出来一个白衣少女美丽的脸,她微笑着在向他招手,她的笑容比花儿更柔润,轻轻掀起的白袖像鸥鸟一样在风中飞动起来,有时候她淘气而略带顽皮地张开嘴轻轻一吹,便有几许花瓣从七楼轻轻地飘下来,像传说中的散花仙子。
文青水轻轻摇了摇头,以此摆脱眼前美好的幻觉,然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合上了眼睛,有几滴晶莹的泪水乘机就掉了下来。
这时候,文青水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文青水——”一个女孩子在叫。
文青水震了震,心里仿佛在盼望什么。但是他一回过头就失望了,他看见一个在夏天永远只会穿着圆领衫和牛仔裤的小眼睛厚嘴唇的女孩正微笑地看着自己。
向天和程西鸿、文青水他们分手后,一个人疲倦地走回自己的屋子。
在那间只有九平方米的屋外,白色花在阳光下像小公主的连衣裙,撑起来一小片一小片的花瓣,纯纯的香,嫩嫩地动人。
向天没精打采地打开门的时候,突然看见了地上的照片和一张纸条。他弯下腰拾起它们,心里非常平静,他知道像自己这样年龄的男人实在不应该渴望太多。
但是他拿着照片的时候心里依然出现了不小的震动。
照片上,一个长发如瀑斜斜地散落在右肩的少女微微地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枝白色的蓓蕾枝,她的面孔白皙而美丽,忧郁的目光垂垂地落在蓓蕾枝上。在照片的背面,有一行娟秀的字迹写着:永远的向天和一个永远的梦——皮珊。
向天感到心里好像有一枚针在扎,他咬了咬牙,他知道这句话的含义,“永远的向天”和一个“永远的梦”联系在一起就没有太大的区别了,虽然是永远,但仅仅只是一个梦。而梦往往是不现实的,如果解释得更残酷一点,你还可以把它看作一个肥皂泡,或者一个根本就不会存在的假设。
向天拿着那张照片,咬了咬牙,拉开抽屉,把它放进了抽屉的最下层,向天知道,唯一能够继续保持自己内心平静的最好方法就是这样:把它(或她)永远尘封进记忆。然后向天合上抽屉,拿起那张纸条。这种纸条已经持续到来了多少次,向天都已记不清楚,更何况他也不想去记。每次这纸条上总是写着“向天老师我爱你——疯狂地”。它总会一星期一次的准时到来。向天有时也曾暗暗猜想这张神秘纸条的主人是谁,但后来他就放弃了,因为那个人对自己的称呼是“向天老师”,他实在有些害怕再和女学生交往,他不愿意自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