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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下颌绷得极紧,线条僵硬冷厉,犹如刀削。其实他早已死心,何止是死心,简直是心如死灰。可他还是不甘心,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不为救自己,只为了救他的孩子一命。他是那样的了解她,知她一旦脱身,绝不会留下他的孩子。恨她吗?恨,恨不能一枪杀了她,可到底是爱比恨多,下不了手。
傅慎行抱何妍去卧室,把她放到床上,双手合住了她的手,嘎声央求她:“阿妍,留下这个孩子,我求你了。我放你和梁远泽一起走。”
她就那样虚弱地躺在床上,可口中说出的话又冷又硬,“沈知节,当初我怀着梁远泽的孩子,苦苦哀求你的时候,你是怎样回答我的?当初陈禾果央求你留下她的孩子的时候,你又是如何回答她的?你还记得吗?”
他记得,他都记得,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缓缓闭目,“报应,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傅慎行跪在床边怔怔地看她,良久之后,忽地轻声问道:“拿我的命,换这个孩子的命,可以吗?”
她仍闭着眼睛,眼角隐隐湿润,半晌后,答道:“沈知节,我不会为你生孩子,绝对不会,不论是生是死,我都要和你断得干干净净。”
傅慎行闭目僵滞片刻,这才缓缓起身,坐在桌旁的椅子上,默默地看她。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问她道:“如果我之前没有做过那些事情,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你会不会不这样恨我?有没有可能喜欢上我?”
何妍答道:“就算你从未伤害过我,你这样的人渣,我也不会喜欢。”
是的,哪怕他从来没有伤害过她,她也不会喜欢他这样的人。善恶从来有分,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一切的身不由己、迫不得已不过是你做出选择后的借口,无论什么时候,理由再多也不是去做坏事的开脱。
他轻笑了两声,自言自语,“对哦,我忘记了,我是个坏人,是个人渣。”
何妍精力开始不济,意识时有时无,有时会陷入沉睡,又不时什么时候会突然转醒。模糊中,她被他从床上扶了起来,强行灌了下一大碗的葡萄糖水,又听得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何妍你起来,我放你和梁远泽走,我放你们去双宿双飞!只要你能起来。”
可她不信,她根本不信他的话。她努力的睁开眼,愤怒地瞪他,可他却只看着她笑,匪里匪气地,说:“看来就是饿的,塞你点东西吃就没事了。”
她异常地恼怒,用力推开了他,可他却又没脸没皮地凑过来,双臂环住她的腰,把耳朵贴到她的身前,不论她怎么捶打他都不肯离开,只笑着说道:“别闹,让我听听小家伙的声音。”
她那样的恨,可到后面却没了力气,只能气喘吁吁地瘫坐在那里,听他说乱七八糟的疯话。他问她:“为什么都三个多月了,小家伙还不会动?什么时候才会有胎动?”
他问她:“它能听见我说话吗?以后能不能记住我的声音?”
他还问她:“阿妍,你说它会长得像谁?是个闺女还是个儿子?”
她明明知道他不怀好意,却仍被他逼得崩溃,大哭着叫喊道:“沈知节你杀了我,你杀我了,我死也不会把这个孩子给你生下来!死也不会!”
他就哄她,“好,不生,你说不生就不生。”
那个本来走掉的心腹不知什么时候又跑了回来,一脸焦急,道:“行哥,快走,条子们来了。”
傅慎行面色如常,只略略点头,“知道了。”
他先将何妍从卧室里抱了出去,放到客厅的沙发上,立在她面前看她,看着看着,猛地低下头去,手掌扣在她的脑后,重重的亲吻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久久才肯离开。他望着她嘿嘿直笑,道:“阿妍,我们两个领了证的,这辈子你都是我老婆。”
他这才又去地下室把梁远泽放了出来。梁远泽被捆了太久,身体僵滞得厉害,艰难地走到何妍身旁,伸手扶住她,急声叫她:“妍妍,妍妍!”
外面的特警已经包围了这栋房子,许是知道里面有人质,一时不敢贸然冲进来,只拿了扩音器在外面喊话。傅慎行听了淡淡微笑,手上把玩着那把手枪,瞧着梁远泽身体恢复了些,这才用枪指了指他,又指了指门口,道:“扶着她,往外走。”
梁远泽不信他会这样放了他们,一时有些迟疑,倒是何妍先挣扎着站了起来,“我们走。”
“好。”梁远泽应声,半托半抱地扶住她,把后背亮给身后的傅慎行,一步步地往外走。在他们快要走到门口时,傅慎行却突然又叫了一声“阿妍”,他顿了顿,轻笑了两声,才又继续说道:“阿妍,别回头,一直往前走,永远都别回头。”
何妍立在那里,没说话,咬了咬牙,又继续往前走去。房门被打开,阳光从外面射入,光明似是就在眼前。可就在她提脚迈出去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声枪响,还有男人的惊呼声,“行哥!”
何妍身体骤然一僵,人筛糠一般抖起来,牙齿磕在一起,咯吱作响,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梁远泽扶在她腰侧的手臂也是猛然一紧,他用力地托着她,支撑着她的全部体重,带着她继续往外走,道:“别回头,妍妍,别回头。”
☆、第141章
何妍回来得有些晚,她先把车子在路边停好,又从院门口的信箱里取了订阅的报刊杂志,一边翻看着,一边往院子里走。很意外地,她发现了一封信,牛皮纸的信封,上面只写了她的名字。
那是一封已经罕见的手写信,信纸上印着淡淡的墨竹,竹枝挺拔凌厉,一如纸上的字迹:
你好,何妍。
写这份信时,你正在我的身边沉睡,而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肮脏的身体却不知被深埋在何处。很奇妙。不是吗?我们隔了一年的时光再次相对,隔着生死,你看着我写下的字,而我却贪婪地望着你的脸庞。
阿妍,我卑劣如昔。却又添怯懦软弱。
即便是面对着一年后的你,我仍没胆量询问一句那个孩子是否安好。我在心中卑微地期盼着他此刻能够躺在你的身旁,却又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没关系,如果他不能在你的身旁,他起码可以在我的身旁。
这个我试图用生命来挽回的孩子,他的眉目里是否会有我的影子?
曾以为自己有千言万语,可待提笔落字才知竟不知能说些什么。是我将光洁的你一寸寸地扯入地狱,现在却又妄想着你能被我这只言片语打动,很可笑,是不是?
可我还做过比这更可笑的事情,独自一人躲在阴暗的影像室里,像一个偷窥者。观看你和梁远泽生活里的点点滴滴,看着你们两个各据沙发的一端,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你有时会对着他笑,有时会向他发脾气,有时甚至还会伸出脚尖去踢他,毫不客气地说:“远泽,你去给我倒杯水来。”
每当看到这里,我的心就会妒忌地发狂,却又悲哀地发现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幻想着影像里的那个男人如果能换成我。那该有多好。
那不是梁远泽,那是我,是我在你的身边,你是在对着我笑,是在向我发脾气,你伸出脚尖去踢那个男人,是我。
可那人终究不是我,我也没有梁远泽那样的好脾气。
我不会叫你坐得离我那样远,你要坐在我的身边才行,最好依偎在我的怀里。你向我笑的时候,我会俯下身去吻你。可你要是对我发脾气,我绝对会把你扯过来教训一顿。我会去为你倒水吗?我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答案是我也会的,但我更多的应该是指使你:“阿妍,去给我做饭吃,我饿了。”
很像一个精神分裂的幻想症患者,你会不会看笑?
阿妍,你说得没错,我们的一切都是错。相遇是错,开始是错,纠缠是错,什么都是错,怎样做都是错。而我此刻只希望,我能够正确地终结这些错误。
阿妍,对不起,对不起曾带给你那样的伤害,我悔之不及。
阿妍,我愿意,愿意用我的死亡来结束这错误的一切,还你平静的生活。
阿妍,阿妍,阿妍,阿妍,阿妍。我一遍遍念你的名字,希望能记得再牢些,叫它能陪着我走完接下来的黄泉路。
阿妍,你知道吗?
我不止一次地想,如果那一夜我们的开始不是那般不堪,该有多好。
ii
夕阳从旁侧斜打过来,落在纸面上,照得字迹有些恍惚。不知不觉中,有眼泪无声地从眼角里滚落,何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一如一年之前,她从妇产医院的彩超室里出来,走不两步就没了力气,只能倚靠在走廊里,手用力掩着口,慢慢地滑倒下去。
她看到了那个已近四个月的胎儿,那个长得长手长脚,在羊水里游弋玩耍的孩子。它动个不停,活泼欢实,丝毫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这样活生生的一条性命!
走廊里人来人往,落到她身上的视线各式各样。梁远泽从等待区里走过来,丝毫不顾忌别人的目光,双手握住了她的肩,抿着唇将她从地上提起来,“妍妍,我们不做手术了,我们回去。”
她愕然地抬头看他,愣得片刻,这才哑声说道:“这是沈知节的孩子。”
“它也是你的。”他答她,眼中也有矛盾挣扎,可慢慢地,那眼神终于渐渐坚毅,他盯着她,一字一句地告诉她:“不,它不是沈知节的,它只是你的孩子,以后,它还将会是我们的孩子。妍妍,我们回去。”
“我们的孩子已经被沈知节杀了。”她怔怔地说道,把头抵向他的肩头,把藏在心底的秘密告诉他,“远泽,我们有过孩子,我们的孩子被他杀了,他逼着我去做流产,拿你的命来威胁我。”
梁远泽的身体于一瞬间僵硬,他从不知道他们还有过一个孩子,从不知道。
她说着说着,终控制不住情绪,孩子一样的痛哭流涕,“我恨,我恨啊。他都杀了我们的孩子,我们为什么要留下他的孩子?不,我们不留,绝对不留!走,我们现在就去做手术。不能再叫它长大了!”她近乎失控,慌乱地拽着他往前走,“快点,快点。”
他随着她走了几步,却停了下来,拉住她,“妍妍,我们回家去。”
她慢慢安静下来,站在那里,茫然无助地看他,轻轻地叫他的名字:“远泽。”
他伸过手,揽着她的头摁到自己胸前,良久之后,才缓声告诉她:“妍妍,我们和他不一样。”
是啊,他们和沈知节不一样,就算他们曾受尽侮辱与伤害,可他们还是不会变为沈知节那样的人。因为不管你受到伤害,永远不能成为去伤害别人的理由。她懂,梁远泽懂,而沈知节却不懂,从来不懂。
何妍抹干了泪,把信连带着信封一同撕碎,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里。她低下头从皮包里翻钥匙,好容易才把钥匙找出来,没等着插进门锁里,房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梁远泽单手抱着孩子,另只手里却拿着奶瓶,用看救星一样的眼神看她,口中却是不停地抱怨:“老早就听到你车响,怎么半天不进门,在外面磨叽什么呢?以后要是这样,再也不放你一个人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