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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师一愣,“你不想要自由?”
自由?
对她来说,到底什么才是自由?记不起已经有多久没去想过这问题的爱染,结结实实地呆怔在她的问题里。
雨师微笑地一手撑着面颊,“神子与人子终究无法共存,同样的,中土与冥土亦是。你的主子南域将军,充其量只是将你视为一枚可利用的卒子罢了。”
听明了她在暗示些什么后,爱染一反先前的态度,大大地挂下了脸。
“请你别弄错,我从来都不是石中玉的囚犯或奴仆。”
顺着她的话,雨师不以为然地再问:“那你是石中玉的什么人?”
窗外的雨势下得又急又大,敲打在车顶上的雨滴像是阵阵有力的鼓声,一声声地在爱染的耳里造成了某种回响,面容覆上一层冷意的她,一语不发地瞪视着眼前善与恶都只在一瞬间的女人。
“你爱他?”雨师开始旁敲侧击起她与石中玉的关系。
爱染阴冷地横她一眼,“我的私事用不着你来管吧?”
“你想证明什么?人子能够接受你?”雨师随即换上一副嘲弄的模样,一改先前友善的态度,“别忘了,你是个巫女,你们流着不同的血,你们永远也不会站在同等的地位。”
爱染闷闷地撇过头,“以一个神女来说,你的话算多了。”
雨师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车身示意前头的车夫停下车。
“到了。”马车车轮停止转动时,雨师笑意可掬地替她掀起车帘。
“多谢。”一刻也不想多留的爱染,也不管外头是什么地方,急急忙忙就跳下车。在马车驶离前,雨师探首出帘外,“冥土在你右手边的方向,中土则在左。你的前途,你自个儿决定。”
孤立在滂沱大雨中,不知身在何方的爱染,看着马车在迷蒙的雨丝里离去时,一迳地想着方才所听到的话。
她的前途,由她决定?
她向来就不是个会考虑前途的人,可是身为巫女的她却会考虑命运。记不得究竟是在多久前,好像也曾有人对她说过命运这回事。
当年她若没被丰邑献出,或许她这辈子不会遇见石中玉,他俩将会各据在人间的一角,各看各过浮光掠影的人生。
不相识,不相逢,这就是命运了。
但后来她却没有蜷缩在属于她的角落里,他也没占据着他的角落不动,就像是两朵流云在穹苍间碰了面,而后你缠住我、我绑着你,一同高挂在天际边面对面。
原本不相识,却相逢,这也是命运。
在她的命运中,石中玉除了是道划过她生命的闪电外,同时也是朵黑夜里乍然进放的烟花,他绽亮出最是绚丽光灿的光彩,映照出她寂寞的灵魂。
自听她说过有关于巫女的诅咒那回事,并明白她在为他担忧些什么后,这些年来,石中玉变得愈来愈善战,战功彪炳的他,似乎是刻意想借此证明她并不会为他带来什么灾祸,而他也不会因她而死,他力图扭转她所相信的命运,用积极的行动改变一切,就只是要她安心地待在他的身边。
记忆中,石中玉曾微偏着俊脸,一脸不以为然地反问。
“认命?我从不懂得什么叫认命。我只知道,做人该知命,却不该顺命。”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渐渐地,她由一个习惯躲在柜里思念黑暗的人,变成了一个习惯仰首寻找火花的人,她知道,在她的命运已被他改变了后,她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个爱染,一旦她的天空失去了那朵烟花、她的眼前失去了那个她总是等待他回来的身影,那么她的生命,就与关上柜门再次回到黑暗里没有什么不同。
滴落在面颊上的雨滴,为她带来了些许的冷意,同时也提醒了她眼前所必须选择的道路。
爱染看了属于冥士的方向一眼,将头纱拉好覆住自己后,转身走向中土的方向。
LENG LENG LENG
翻遍了黄泉国非但没找到人,还给马秋堂派人赶出境外的石中玉,一路打听爱染的下落,一路顺着她曾走过的地方想追赶上她的脚步,但愈追愈找,他的眉头也就锁得愈紧愈深。
难道没有人告诉过她,不认得路,那就别乱走嘛。
那个女人,她最大的本事就是迷路,她没事一路走到鬼伯国去干嘛?她以为她是在游山玩水吗?不认得路也不会乖乖待在黄泉国国境内等他,她以为他不会来找她吗?还是她认为她长得不够显眼,不会被那些神子抓起来当柴烧,而他不会因她而急白了头发?
站在悬崖高处,石中玉眺望着远方一座座耸立的山崖宛如迷宫般地矗立在大地上,他若再往前跨一步,便是鬼伯国的国境了,而一路听他碎碎念的携云与握雨,在陪他走至这处鬼伯国边境时,不得不拉住唠叨个不停的他要他仔细考虑一下。
“现下怎么办?真要进去吗?”携云现实地提醒他,“别忘了马秋堂可不欢迎咱扪在地藏上停留太久。”
石中玉哼了哼,“鬼伯国又不是马秋堂的。”
“难道你以为鬼伯国的段重楼就会欢迎你?”握雨躇在地上看着他那张无论走在地藏哪一国,都不会受欢迎的脸。
石中玉烦躁地搔着发,也不想再闯地藏的另一国,可若不进去,难不成要把那个迷路的女人扔在那不成?
“你们俩先回中土,若出了什么事我会通知你们,你们尽管备好兵马等着我就是。”也没考虑太多,他弹弹指向他俩吩咐。
“什么?!”大大受惊的他俩,争先恐后地挤在他的面前问。
“我得亲自去鬼伯国一趟。”管他会有什么下场,反正先把人找到再说。
“不行!”巴不得他改变心意的两道响雷直落在他耳际。
“谁教你们学我多嘴的?”石中玉将眉一拧,左右开弓,两拳分别揍在他俩的头顶不畏疼的携云,拍抚着他的两肩直要他冷静,“主子,你得想清楚,这可不是咱们的南域。”
他烦不胜烦地将手一挥,“找人谁管这是哪一域?”
“不如咱们先回中土吧,或许爱染晚些就会找到路回家了,咱们就在家里等她回来好不好?”顶着一张苦瓜脸的握雨,则是拉着他的衣袖,苦口婆心地劝着他。
石中玉瞥他一眼,“你要我等?”
“对。”他大大地点了个头。
“我不是爱染,我没她那么坚强。”石中玉向他摇摇首,“我不能像她一样等我回来。”
谁说等待是件很容易的事?
等待,是世上最磨人的一件事,他情愿主动去找去追,就是不要悬着一颗心站在原地等着,担心对方会不会回来,会不会这么一走后就一去不归了?
爱染却与他不同,爱染很善于等待,又或许该说,她是因他而学会了善于等待。
身为南域将军,镇守南域是他的职责,因陛下信任他,故南域上头的大小事都在他管束的范围内,也因此,他的生活总是充满了忙碌,偶尔回家才待了个十来天,只要南域出了什么事,他又得再次离家远行,他就像朵停不下来的云,风儿一吹,就算再怎么不想走,也还是得离开。
也因此爱染总是在等着他回家。
他记得,好像是三年前的事吧,大过年的,听说南域的矿脉出了岔子,为数上千的盗匪非但劫矿,还杀死了不少民工,强占矿脉划地为王,当地方官的急报传至京里时,正巧就是在全家都团聚在一块吃饭的大年夜里。
在爱染顶着下个不停的细雪送他至家门前时,他回首看着才与他相聚没多久,就又得与她分离的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就是有股没来由的心慌。
“你会不会离开我?”他一把握住她总是冰冷的小手。
“为什么这么问?”没头没脑的问话,令爱染狐疑地蹙起眉心。
他不安地把她的手握紧了些,“我常在想,会不会我这次出门,回来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爱染沉默地看了他一会,而后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弯下身,就在他照着办时,她以指节在他的额上用力一敲。
“我不会离开,我只会等待。”
石中玉用力搓着被她敲红的额际,“等待?”
“因为每回你出门前,都会叫我等你回来。”她边说边拉开他的大氅躲进里头避雪,顺道借着把高人一等的体温温暖自己的身子。
“倘若我回不来呢?”他伸手环住她的腰,低首认真地看着她明媚的黑眸。
爱染伸出两手捧住他的面颊,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我不知道战场上的世界,是如何血腥的一个世界,但我知道战场外的世界是怎样的一个等待。如果你知道有个人一直在等着你,那么你一定要回来,就算你在外头缺了手断了脚,你还是要回来,假如,你再也回不来了,那你也要转告携云或握雨,叫他们一定要骗我,你只是会晚了点回来。”
徘徊在她眼底的坚定,他说不出那是怎样的一个真心,他只知道,他原本空旷而不安定的心房,一下子被她塞得满满的,除了她外,再也塞不下其他的东西,而他的双眼,也再无法容得下其他的女人。丝丝的柔情透过她的目光,拂过他的眼角眉梢,在他的心头汇聚成一道漩涡,令泅泳在其中的他,怎么也无法脱身离开。
“完了。”石中玉大大叹了口气,一手拍着自己的额际。
她不明地眨眨眼,“怎么了?”
“我真的会栽在你手上。”他认栽地收紧两臂,弯身在她的耳畔喃喃低语。
一抹红晕,悄悄染上她白皙的面颊,像极了雪地里初绽的红梅,躲藏在她唇角的羞涩笑意,令他冲动地俯下身以唇将它纳为己有,他拉紧了包裹着他俩的大氅,将纷飞的雪花都隔绝在外头。
他怎么能够等待?
哪怕是要翻遍地藏,他也要把她找出来。
炽热的南风在远处山谷间穿梭嘶哮,石中玉将总是踞站在他肩上的黑鹰移至手臂上,喃喃在它耳畔低语了一阵,而后举高了右臂。
“去找她。”
振翅飞向天际的黑鹰,在天顶盘旋了一阵后,俯冲向远处宛如迷宫般的山谷,在下一刻消失了踪影。
YAN YAN YAN
“仇家?”爱染一个头两个大地问。
照着雨师指点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半途又再次迷路的爱染,在深陷于某处丛林里找不到方向,也没法在这荒山野岭找个人问路时,突然间,一个半路跳出来,脸上横划了道长疤、长满一嘴落腮胡,身形有点类似野熊的男子,拿着一柄九连环刀指着她的鼻尖,先是确认了她是谁,而他没找错人后,便大剌剌地告诉她,他是石中玉的仇家,他要找石中玉报仇。
“对,我恨石中玉恨之入骨。”站在她面前的孟焦,龇牙咧嘴的模样,恨不能将石中玉给生吞活剥似的。
爱染双手合十地向他拜托,“在把我当成他的替死鬼前,你可不可以好心的先给我个提示?”
“什么提示?”他呆了呆。
她眨眨眼,“例如说你是哪位。”在她迷路的这些日子来,她沿途已撞上了不少跟石中玉结过仇的丸家,而眼前这位仁兄,她已不知该排到名单上的第几位才是。
“我是最恨石中玉的那个人!”他边发出野兽似的吼声,边把手中的九连环刀摇得刺耳作响。
“老实说……”爱染为难地皱着眉,实在不是故意想泼他冷水,“那家伙一年到头所结的仇家,我从来没有数清楚过到底有几个,而每个找上我的人,也都说他是最恨石中玉的那个仇家,这位大哥,你要是不主动报上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