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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话摆明了是在问陆子初要钱。
陆子初忍着笑,倒是很配合,掏出钱包让阿笙自己取钱。老太太收取镜头肖像权也没错。
谁知,阿笙把100块钱递给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竟吃惊的看着她,摆手不接:“太多了。”
听那语气,似乎是在嫌弃阿笙太实在。
最实在不是阿笙,而是老太太,那个“1”指的不是100块,也不是10块,而是1块钱。
阿笙把1块钱递给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细心收好钱:“留作纪念。”
阿笙的郁闷,陆子初看出来了:“不开心?”
她挽着他的手臂,把头搁在他的肩上,没精神道:“刚才老太太是在逗我吗?”
陆子初顺了顺她有些乱的头发:“被老人捉弄,也是一种福气。”
阿笙一直觉得陆子初在生活上就像是一个智者,说出来的话,看似平淡,却往往能把一个人从坏情绪里解救出来。
……
回客栈的路上,陆子初偶尔会问阿笙累不累,她知道他是担心她的腿,走的路确实有些长,但不累却是真的。
阳光透过枝干漏下斑驳光影,沿着青石板道路一直走下去,会看到水边有很多酒吧,白天几乎没什么客人,到了晚上才会热闹起来。
阿笙想起了“彼岸”,自然而然就想起了石涛。石涛、吴奈和陆子初三个人,最潇洒的那个人当属石涛。
吴奈在医院里每天分身乏术,有时候忙起来可以接连好几日不回家。至于陆氏,陆氏统领旗下众多集团公司,业务遍及各行行业,譬如地产、货运、商场、酒店、网络、电讯等等,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陆子初每天有多忙碌可想而知,比起在旅途走走停停的石涛,陆子初能有这样的休闲机会并不多。
这里的水很清,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水波,一群群黑鱼在游人注视下游来游去,阿笙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黑鱼,对陆子初说:“这样一条鱼,我们怕是要吃上好几天。”
旁边有女孩在笑,话是对阿笙说的,但却一直在看着陆子初:“这些鱼在当地人眼中很神圣,没人吃它们,要不然也不可能长这么大。”
阿笙脸有些发烫。
“不知道自己吃鱼会过敏吗?”出来好半天,她的脸色微微泛白,陆子初拉着她离开。
“可以养鱼吗?”不能吃,看看也挺好的。
“可以。”
身后,刚才搭讪的女孩望着他们的背影在发呆,男朋友手背拍了拍她的肩:“唉唉,回神了。”
女孩收起花痴表情,看着河里的鱼,怅然若失道:“其实我吃鱼也过敏。”
男孩“切”了一声,转身走了:“拉倒吧你。”
临近黄昏,束河很安静,小狗很友好,看到行人走过来会殷勤的摇着尾巴。
她终究还是累了,趴在他的背上昏昏欲睡。
陆子初不愿她就那么睡过去,担心着凉,背着她回去的时候,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不知怎么的,提起了唐汐,阿笙随口问道:“如果我和唐汐一起掉进了水里,你会救谁?”
“救你。”竟是不假思索。
阿笙嘴角有了笑意:“为什么?”
“唐汐会游泳,至于你……”陆子初微笑,低语道:“旱鸭子,不能不救。”
想了想,阿笙继续问道:“如果唐汐也不会游泳呢?”
“救唐汐。”
“为什么?”可别说他会跟她一起殉情之类的话,太俗。
“你在我身边,我又怎么可能让你落水呢?”
低沉的嗓音是温柔的,但阿笙并不买账,跟陆子初对话,她根本就占不到便宜,看着柔和的阳光,轻声呢喃道:“友谊和爱情之间的区别在于:友谊意味着两个人和世界,然而爱情意味着两个人就是世界。在友谊中一加一等于二;但在爱情中一加一还是一。”
软软的身体趴在他的背上,陆子初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谁说的?”
“泰戈尔。”
没有看破,所以才会难过
这一日,T市茶楼。
一场不期而遇的大雨笼罩着这座城,雾气笼罩,窗外车辆藏匿在水雾中,在韩愈眼中渐渐化成了虚无,一颗心空落落的,那里面长满了荒芜的野草,拔不掉,割不得。
给阿笙打电话,关机。
给顾城打电话,他说阿笙不在这座城,跟她同时不在这座城的那个人还有陆子初。
顾城在电话那端对他说:“韩愈,她已然如此,你和她早已回不去了。”
那五年是他偷来的吗铄?
看似无法重回的岁月里,他在午夜梦回时努力回忆,试图把它们刻画在脑海中,却发现曾经鲜活的他们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对彼此凉薄的人。
所有的所有似乎早已飘逝在了风声里,谁是谁的才下眉头,谁是谁的却上心头。
有些人,就像是身上的纹身,纵使有一天洗掉了,依然会有疤痕留在心里,只有爱了,心才会疼,爱情如此,亲情亦如此。
——阿笙,你可知,我已很久没有去墓园看过爸爸,偶尔经过,也是远远绕开;一直觉得他对不起母亲,殊不知在那场早已不见踪影的婚姻战争中,每个人都是伤痕累累。
门口传来了叩门声,韩愈站着没动,也没有应声的***,只是那么望着窗外,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究竟在看什么。
有人入室,无声无息,他知道展鹏来了。
不是第一次见顾清欢助理,却没想过再见展鹏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
惊爆的事实,难以启齿的话语,死去的人,时隔多年后被重新挖出来,虽然不见血,但却传来钝钝的痛。
昔日总裁助理,如今小公司职员,展鹏留有一身本领,却不愿再登高商界,他坐在椅子上,面前茶水袅袅,一张脸被雾气蒸发的模糊不清。
他说:“成就再大又有什么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顾清欢一生勤勤勉勉,死后不得善终,她为鑫耀打下了半壁江山,可她死后又得到了什么?”
平静的话语,掺杂着生活带来的沧桑和冷漠,也许还有讥嘲,讽刺那么明显,无疑是针对韩愈的。
韩愈对他的态度,完全出乎展鹏的意料之外,原以为韩愈会发怒,但他很平静,至少外表看起来很漠然,就那么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望着窗外的雨雾,似乎神智全都飞走了。
展鹏知道,对面这个男人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在他的心里定是积压了一团熊熊烈火,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燃起。若是以前,展鹏或许会怕,因为他是鑫耀皇太子,因为他是鑫耀员工的幕后老板,但现在展鹏不怕了。
顾清欢死后,他开始明白,怕是吃人的魔鬼,他如果想要度完余生,就必须克服恐惧。那个所谓的恐惧,包括一个韩愈。
如今,怒的竟是展鹏,静默的那个人竟是韩愈。
韩愈开口问他:“你喜欢顾清欢?”若不是为了爱,展鹏怎敢一再挑衅他?
展鹏冷笑道:“是,我喜欢顾清欢,无关爱情,我敬重她。我做了她八年助理,她这一生都在为鑫耀打拼,可一起车祸烧焦了她的尸体,我为她不值。”
面对展鹏的恼怒,韩愈的眼神宛如深海孤舟,随风飘荡,但也随时都能沉没海底:“我找你来,不是为了听你和她究竟有多主仆情深,说说录像带吧!你是怎么得到的?”
“07年,鑫耀被庆誊掏空,顾清欢那时候纵使债台高筑也不曾亏待过我们,后来庆誊被相关部门查账,庆誊老总随时都要面临牢狱之灾,一怒之下起了报复之心,在顾清欢座驾上动了手脚。那天有一位叫徐启光的男人来办公室找顾清欢,他们在办公室谈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他们外出的时候,车翻在地,徐启光想从车门处爬出去的时候,不知被什么卡住了,没过几秒汽车漏油引爆。后来我在顾清欢办公桌的抽屉里发现了一盘录影母带,我终于开始明白,为什么顾清欢临死的时候会紧紧抓住徐启光的腿,至死不松手……”展鹏眼睛红了,死死咬着唇,这才凝声道:“画面中的男人就是徐启光。”
韩愈整个人冷到了极点。徐启光这个名字,任洋查到了,但顾清欢死状他并未亲眼目睹,闻听展鹏描述,只觉得从小到脚都是凉的。
展鹏垂眸,眼里有泪水蒸发:“韩愈,你怎么能那么狠?她到死还在维护你母亲,维护韩家名声,但你是怎么对待她的?”
韩愈眼底拢上了一层阴霾,冷冷盯着展鹏:“你想要多少钱,我的意思是封口费你要多少?”
“我不要钱,再多的钱也换不回来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人都死了,还要钱干什么啊?”展鹏声音很轻,仿佛融在了茶雾里,飘渺,没有丝毫重量。
韩愈静静开口:“为她不平?”
展鹏疾声道:“对,我为她不平,有些真相你应该知道,给你寄去录像带,是想告诉你,你当初错的究竟有多离谱,你欠她一声对不起和谢谢。”
昔日韩愈,无非是冷酷无情,但何曾狠戾到如此田地,可叹世事无常。
韩愈是不可能跟顾清欢说对不起和谢谢的,他有自己的立场,而且十分坚定。他抬眸看着展鹏,眸子凌厉,虽然只是一眼,但力道惊人,就算是展鹏看了,纵使没有胆寒,但揪着一颗心却是真的。
他哑声道:“你说你当初发现的是录影母带,可我收到的不是,母带还在你手里?”
“我把母带交给了陆总……”
宛如血流涌上脑海,韩愈身体血液倒流,仿佛要确认什么一般,厉声道:“哪个陆总?”
展鹏说:“陆昌平。07年交给他的时候,原以为他不知道这件事,没想到这件事在陆家早以不是秘密,这事不仅陆昌平知道,韩淑慧知道,就连陆子初也知道,他们一直瞒着你。陆昌平原本想拿钱堵我的口,但我对他说,我做这一切只是能够让顾总安息。因为我知道,陆家和韩家是血缘之亲,不可能利用录像带炒作。前几天寄给你的录像带,是我唯一复制的子带,因为我一直觉得当时鑫耀出事太过蹊跷。录像带的秘密,我原本可以死埋在心里一辈子,但我前不久偶然间获知07年逼得顾清欢走投无路的那个人竟然是你,顾清欢被你间接害死,我想不明白,她这是图的什么啊?”
明明这些话都是用来刺伤韩愈的,但说出口,展鹏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痛,蒙着脸,手指间有晶莹滑出。
宛如惊雷霹下,韩愈体内有一种戾气争相游走着,眸子里一片死灰色,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痛似乎随时都能撕裂他。
陆家知道?他母亲的淫秽不堪全都暴露在陆家人面前,一瞒经年,这是怎样一种寒?
展鹏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离开前他说:“韩总,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父亲当初跟你母亲离婚,正是因为你母亲婚内出轨了。陆家知道的比我多,或许你应该去陆家把有些事问清楚。”
是啊,他应该去陆家问清楚,他冲出茶楼,身后任洋和欧阳浨在叫他的名字,他听不到声音,一心只想去陆家,却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迷失了方向。
他的精神防线被击垮了:残缺的家;父母一前一后离世;独居异国假装无谓,暗夜舔舐着伤口;此生深爱的妻子,隔阂疏离……
周身重量全都抽空了,磅礴大雨中,他忽然跪在地上悲恸大哭。
“学长——”
欧阳浨走近,忽然很害怕,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害怕,她只知道这样一个韩愈仿佛迷了路,外表再如何光鲜,其实一颗心早已满目疮痍。
她蹲下身体抱住了这个失声痛哭的男人,雨水打在脸上,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眼泪。
任洋撑着伞,护在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