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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那个红衣的女人没?”她的话自他胸口模糊地传出。
整条街上,只有梁小贤与那女人身着红衣,他一眼便瞧见迎面而来的女子。
她年约三十六、七,风姿绰约,一身首饰金钿,满头珠翠,身旁伴着两个丫环。
“她是谁?”他问,看着那妇人走进布庄。
“是我的继娘,余氏。”她万万没料到竟会在这里遇上她。十二岁那年爹迎娶余氏进门,从此余氏视她如眼中钉。
初时,她并不明白自己何处得罪了余氏,直到渐渐长大,她才明白余氏善妒,容不下比自己貌美的女人,以至于爹过世之后,她不但接收所有家财,还将她卖入青楼。
“别怕,她走了。”
梁小贤抬起头,瞧着余氏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由得松了口气。
阿彻将一切尽收眼底。
“走吧!咱们上布庄。”不待她多问,他便拉着她走入布庄。
店家一见梁小贤,不由得瞧傻了眼,一时忘了要招呼。
阿彻不悦地冷声开口:“我与贱内想买块布,不知有何建议?”
店家回过神来,脱口而道:“尊夫人美若天仙,穿什么布料都美。”话甫落,他便迎上男人沉鸷的眼,立即噤声。
梁小贤疑惑地看向阿彻,不知他何以无故买布。
“方才那位红衣妇人买些什么?”
“啊,您说余夫人哪!她可是小店的财神,方才她一口气就买了十种新进的货色。”
“布在哪里?”
“就是这儿!”店家指着身后的木檐。
阿彻瞧了眼,随即选了三个颜色,“这三种颜色做三套衣裙,明晚来取!”
“这……”
“五十两够吗?”阿彻由怀中掏出银子。
店家眉开眼笑地接过银子,“够、够,明晚一定交货。”
“阿彻你……”
他示意她暂别开口,“方才你说的余夫人住哪里?”
“哦,由这条街出去,直走到底的那幢大宅院便是。”店家略顿了顿,瞧了男人一眼,“瞧爷似乎是外地人,找余夫人有什么事吗?”依他看人多年的经验,竟摸不清这男人是做哪一行的,不过,一出手就是五十两,谁还管他是什么人呢?要紧的是成为常客最好!
阿彻淡瞥了店家一眼,回道:“我只是觉得她长得很像一位远房亲戚。”语毕,他拉起梁小贤的手往外头走。
店家瞧着梁小贤婀娜的背影,不由得再次失神。
是夜,月淡星稀,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越过高墙,闯入街尾的大宅院里。
不多时,那一道黑影窜入主人寝房,一步步靠近床榻上的男人。
黑暗中,刀光一闪,直逼向熟睡的男人,男人在霎时惊醒。
“不许叫,否则一刀杀了你,江师爷!”黑衣人冷声威胁,一双露在面巾外的眼眸同时扫过床榻上的余氏。
余氏早吓得六神无主!哪里还敢叫出声。
江唤堂心中的惊骇更深。他与余氏打从杭州到此地落脚后,从没告诉过他人从前是个师爷,怎地……怎地这个蒙面的匪人竟知他隐瞒的身份?
莫非这是以往被他所诬陷入狱,前来寻仇之人?
可……他连姓都改了,此人怎还能寻着他?
黑衣人仿佛看透他心思,冷笑道:“江师爷,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你自己说,做了多少亏心事?”
“大爷,饶命啊!饶命……”江唤堂由床榻上跪坐了起来,冷汗早流了一身。
“饶命?这我可做不了主,你们得问问外头的人肯不肯放过你们。”语罢,房门打了开来,出现的是另一条黑影。
这一位黑衣人身形窈窕,一双露在面巾之外的眼瞳宝光流转,熠熠生辉。
“别来无恙,师爷、继娘。”梁小贤除下黑巾,直盯着床榻上的男女。
余氏忍不住低喊:“小贤,你……你不是该……该在……”
“在晓春楼?不,继娘,亏得苍天有眼,我被人赎了出来。”她眼睛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余氏。
“那……那太好了,不是吗?小贤。”余氏惊慌地笑着,两眼忍不住瞧着另一名黑衣人,心里直发毛。
“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你和师爷大可把钱都拿走,然后远走高飞,为何执意将我卖入青楼?”她恨恨地问。
“对不起,小贤,继娘错了,你就大人大量,原谅我和他吧!”余氏知她一向心软,只要再多说几句一定可以化解危机。
“先把银子交出来!”阿彻冷冷地开口。
“小贤……”余氏欲求情,却不敢妄动,只用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瞅住梁小贤。
“照他的话做!”梁小贤无动于衷地回道。
余氏又瞧了黑衣人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由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一盒珠宝首饰。
“不只这些吧?”刀光一闪,阿彻在师爷颈子上留了一条血痕。“想再划深些吗?
师爷。”
“都拿出来……快呀!”江唤堂叫道。
余氏这才又搬出另外两箱金银。
“没了,真没了,小贤你饶了我与唤堂吧!”余氏求情。
阿彻见梁小贤有犹豫之色,于是先一步开口.“看在小贤的面子上,我可以饶一人……”他顿了下,徐徐问了句:“饶了谁?”黑沉的眼光在余氏与江师爷身上看了看。
余氏与江师爷互瞧了一眼,同时开口回答:“我!”
阿彻闻言纵声笑了起来,“到底是哪一个?”
“杀他!”
“杀她!”
两人又同声说道。
“看来你们还真是一条心!”话甫落,他取下腰际的绳索。“将他们捆起来。”
“嗯。”梁小贤接过绳索,将余氏与江师爷两人紧紧地捆在一块儿。今夜来,只为讨回公道,不添血腥。
“饶命哪……小贤……求求你……”余氏开口。
梁小贤眉头微蹙,“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语毕,她取过床头枕巾,塞入二人口
中。“咱们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他们。”
阿彻收回匕首,将金饰首饰置于桌上,再以桌巾将其里起扛在背上。“记住,倘若你二人告官,我相信以你们的罪行会在牢里待上很长一段时日。”语毕,他拉着梁小贤走出房门外,再由后门走出宅院。
余氏与江师爷瞧着彼此,恨不得把对方掐死。
街道上,两道人影缓步并行。
“这些东西打算怎么办?”
梁小贤沉思了半晌,回道:“我瞧这里的人生活都不是很好,不如分送给大家吧!”
阿彻瞧她了一眼,不动声色地说了句:“你想清楚,这些原本就是属于你的家财,散了,再也回不来。”
梁小贤淡然一笑,“今夜若没有你,我又如何能得回?”她眼神微黯,“况且这些钱财多是爹生前与江师爷收贿而来,取之于民,不如还之于民。”
“想不想当女侠?”他问。
梁小贤看着他,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下一刻,他揽住她的腰,凌空一跃,跃上屋脊。
“阿彻,你……”
“喏,瞧见那户打开的窗子没,你试试将这锭银子抛进去。”他由背后的包袱取出木盒。
她一怔,随即漾开一抹笑,将手中的银子抛进窗子里。
“再试试那一户!”他又取来一串金链子。
梁小贤一时玩心大起,又依言而行。
于是两人趁着黑夜,一户户送银子。
忙了大半夜,已所剩无几。
“这些就留下来当路费吧!此去洛阳尚有一大段路。”
梁小贤想了想,终于点点头。
“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不多时,两人来到镇上东边的一座庙宇,阿彻拥住她,跃上庙脊——此时已近五更,天色灰蒙蒙地亮了,两人坐在屋脊上,看着东升的初阳。
很久很久,两人都没有开口。
“阿彻,谢谢你!”许久之后,梁小贤首先打破沉默。
朝阳照映在她清美绝俗的小脸上,有种温暖人心的柔美,阿彻一时情难自禁,俯身吻上她的唇。
在几乎四唇相接的那一刻,梁小贤别开头,他就此打住,而后缓缓的坐直,她几乎可以听见他心底的叹息。
然而,教她吃惊的是,在她的心底,竟也升起一抹近似遗憾的感受,为什么?
两人坐在一起,同时陷入思绪。
不久之后,镇民们全部惊异的在自家屋里、窗口,甚或是大门口捡到金银、首饰。
一时之间,人人口中谈论的,全是这件天大的好事,而家中有病者、无米为炊者,更是跪谢上苍。
当晚,两人到布庄取过衣裳,便离开了小镇。
离开了东越镇约莫三、四日,两人一路看见许多或拎包袱、或携家带眷的人急急与他们擦身而过;又过了一日,人更多了,有步行者亦有乘坐牛车者,无一不与他们二人背道而行。
“这位大婶,敢问你们从何而来,又为何匆匆离去?”梁小贤忍不住问了其中一人。
妇人瞧了她一眼,呆了呆。哪里来的这天仙般的女子?
“你们不知道吗?前头的村子正闹瘟疫,死的死、病的病,咱们这些还没染上病的全逃了出来,我劝你们也别去了,要不,就多走点路绕山而行,避开疫地!”语罢,妇人匆匆离去。
“怎么办?”梁小贤看向阿彻。
“咱们绕道而行吧!”
梁小贤点点头。
此时,前头传来孩童的哭声,梁小贤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年约四、五岁的女娃儿蹲在大树底下哭泣。
“小妹妹,你怎么了?爹娘人呢?”梁小贤来到她身前,轻轻抹去小孩儿的眼泪。
女娃儿瞧着她,抽噎地开口道:“我……我不知道……”语毕,女娃儿又哭了起来。
“我瞧这孩子若不是走丢了,便是遭弃。”阿彻在一旁开口道,冷眼环视着周遭。
梁小贤怔了下,低喃道:“不会的……她定是走丢了。”她不相信有做爹娘的会狠心抛下这么可爱的孩子。
“咱们走吧!”
“不!”梁小贤拉着女娃儿的小手,“我要陪着她,等待她的爹娘前来寻她。”
阿彻拧起眉,淡淡嘲讽:“随你,不过,我可不认为这女娃儿的爹娘会回头来寻她。”黑眸扫过女娃儿身上简朴的粗布衣裳。
这孩子分明是穷苦人家所出,十之八九是遭弃,真不知这一等要等到何时?
梁小贤见女娃儿哭得厉害,便将她轻轻拥在怀里,坐在树底下哄她。
眼见日已西斜,过往的人群渐少,梁小贤怀中的女娃儿已一觉睡醒。
“我爹娘呢?怎么还没来接我?”
“别慌!他们一定会来带你走。”梁小贤柔声道。
“你不该欺骗孩子,早点让她明白事实对她更有帮助。”阿彻斜倚在树旁,语气带着嘲讽。
“我说的就是事实。”梁小贤回道,蓦地,她目光落在远方。
“爹、娘!”女娃儿由梁小贤怀里跳了起来冲上前去。
夫妇两人另外还带着两个孩子,一家五口在夕阳下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梁小贤瞧着瞧着,不由得红了眼眶。
“这一对夫妇算是有良心的。”阿彻在一旁淡淡地开口。
梁小贤看着他,“倘若是你的孩子,你忍心遗弃吗?”
“我连妻子尚且没有,还谈什么孩子呢?”他迎向她的眸光,不疾不徐地回答,唇畔挂着一抹不在乎的笑。
梁小贤望着他淡漠的眼神,瞧不清他真正的思绪。
到底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发觉自己竟有想多了解阿彻的念头。
“走吧!天要黑了,咱们得找到落脚处。”他开口。
“嗯。”
“请等一等!”妇人忽然开口,并走上前。
“谢谢你照顾喜儿。”
梁小贤浅浅一笑,“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回来带她走的,我相信喜儿也一定这么想。”
语毕,她任由阿彻拉着她离开。
妇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