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事实上,他软弱了,仍然蜷着,头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重。
她推开沉重的他。而他也习惯了用手去解决自己的问题。他侧卧在边上,腿斜拉着。她轻轻地用手指摸着他的嘴唇,他的眼睛散着雅黄的光。
她吻他。
他伸出舌头,她接住。这粘液下的舌头在唇边拖着,一如他沉重的头颅和轻软的身体的缩影,她不禁用手碰了碰,然后,她笑了。重逢时,她没有眼泪,但在心里,她很清楚,也许生活并不会按照个人的意志去发展,人生本来就是这样的。她并不拒绝这样的生活。
唐安说,小敏,你不计较我的粘液吧,它们粘得让人难受,你难受吗?
她说,不难受。
他知道粘稠的唾液和过去所有的欲望一样,都不曾改变自己,它们是再现了自己脑海中的潮湿而沉闷的记忆,记忆中的程君以及恋爱中的欲望,年少时没有如今的粘液,只因为身体并未长成,但动机和亲情如今天一般的生成,在伤病的初恋者的视线中,自己暴露了全部的危险的堕落的情感,欲望永无止境,情感的忠实如狗的玩笑,真实地传达着狗的思路、狗的精神。
她抱住他。他的耳朵贴在她胸上,他灵敏地倾听她的身体里的声音,仿佛她一决定看穿他欲望中残破的失败感,他便抖抖毛发,向她相反的方向逃去。
但她还是要跟他结婚的,仅此而已,因为生活无法改变。
他去问李刚,小敏要跟我结婚,我怎么办?
李刚说,可以,跟她结。
他想特别牵强地阻止结婚也是无聊的,那就结吧。李刚和吕雅为他高兴,但人们心里都很明白也许他无可挽回地忧郁下去了,他已很少说话,即使说话,也只是小声的,像自己跟自己倾诉似的。李刚说楼总到上海去了,现在公司有他管着,基本上没有业务,他想自己搞一家涂料厂,他要唐安帮他干。唐安说考虑一下。
九月上旬,他开了些证明,和小敏一起到保健所去做
婚检。
小敏搀着他的胳膊,他象完成任务似的。
给他做体检的是个中年男子,约有四十多岁。这男医生一见到唐安就觉得不对。唐安没有买喜烟。做婚检时,医生多半能得到一包喜烟,可这次他没有,而且唐安的脸色是阴沉的。
他还没给唐安做检查,就对唐安说,你身体不太好吧。
唐安说,我不知道。
他摸他的全身,重点在下边。完了,男医生说,你这人怎么了,浑身都是软的。
唐安说,我就是这样的,我乐意。
中年医生一下子火了,说,你这人怎么讲话的,你结婚要对女方负责的。之后,他小声地说,软蛋。
他听见了,走过来,伸出了拳头,他碰到了中年人,但中年人觉得他没有力气,并不疼,就推了他一把,他跌到椅子上。
这边在闹,隔壁的医生都听见了。小敏隔了好久,才从验血那地方上来。他搂住跌在椅子边的唐安,唐安的鼻子下,嘴唇附近都是血。
中年医生对小敏说,他先动手的。
小敏想把他拖走,但他太重了,拖不动。
中年医生和另一个医生轻轻地拉了拉小敏的衣服,把她扯到一边,他们说,他不能结婚。
为什么?她问。
中年医生说,你看他这样子像条……
他顿了一下。
另一个医生说,像条狗似的。
唐安挣开小敏的手。小敏把
婚检表放到包里。唐安朝地面望去,刚才跌倒时手上的血印子留在地上。那是一种梅花的形状。手指印极细,手掌处没有血,所以血迹如梅瓣的边沿,很凄惨地合拢成这朵梅形,这真如狗爪的痕迹。他用脚踏在这血印上,来回地蹭,这一小串梅花般的血印便被抹灭了。
小敏领到结婚证以后,把结婚证拿给她妈看。小敏的妈看结婚证上两人的合影,心情十分激动。她对小敏说,小唐这个人绝对是可靠的,你要往远处想,现在他是有点问题,可结了婚,有了家,他就会好。
小唐在楼上等她,从他最早和她去鼓楼公园起到现在,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妻子。她漂亮,有才华,而且与众不同。
3
鸳鸯池彻底被污水填满是在小敏和唐安领结婚证之后的那个秋天。97年10月,唐安的身体和头脑都处于那种很软弱的平衡状态。有些人以为他在恢复,只有他自己以及十分接近他的人才知道外界终究是无法改变他的。李刚执掌了旭峰经贸公司的帅印,据说楼总在上海方面发包工程,南京的事他无法管了。李刚让唐安坐在一个清闲的位置上。唐安虽然没有积极性,但他很听李刚的话,这跟他和李刚在大学时的关系刚好相反,那时多半是李刚听从他的安排。
李刚生了个孩子。吕雅在家里带孩子。他们把以前吕雅单位分来的两居室租给别人住,自己到市场上买了一套新房子。唐安想李刚在他劳教那段时间在外边挣了不少钱。现在唐安的经济压力减小了,李刚跟他在公司的业务上有许多相互保密的地方。楼旭峰已不过问。
现在,下班之后,唐安坐在徐阿姨家楼后的小草地上,池子里浮散上来的气流薰着眼睛,有时,水面上还会冒泡泡。那些落下去的叶子很快被染成乌黑色。
小敏的工作并不紧,但她很少到租房里来,她想叫唐安重新到鼓楼那一带租一套公寓去住,唐安不同意,他不想换地方。两人并没有商量酒宴和新房的事。似乎领了结婚证也就行了。
每个礼拜天,唐安都跟李刚带孩子到玄武湖那边去玩,看着孩子那样儿,他心里有些安慰。特别当孩子向他笑盈盈地扑过来时,他能捕捉到内心那种温暖的东西。
小敏压在她家床底下的那些信,是她妈拆床单时找到的,她马上就打电话给唐安。为了表示问题的严重性,小敏妈没喊唐安到家里去,两人相约到南京长江大桥南桥头堡下边的那块空地见面。
小敏妈拎着那种老式的背包,迈着很失意的步子在那溜达,其实唐安早到了,故意躲着,他想看她妈为什么急成了这样。
小敏妈一字不漏地看了五封来信,第五封信是唐安从劳教所出来之后程林寄来的。
她妈见了他之后,很紧张。
她说,小唐,这样不行。
怎么不行?他问。
我怎么了,他问。
她说,程君的事我都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
她说,我看了她给你寄来的信。
他说,我知道信都在小敏那,对吧。
她坐到那块钢筋栅栏前的警民共建的木椅上,唐安仍站着。她很无辜,摊着手,她说,这样小敏跟你是不幸福的。
他不知道信里说了什么,所以他没有办法来安慰她。
他说,我们领了结婚证,你还不放心?
她觉得他这时候说这话太不明智,她想,你还没长出长发来呢。
她很动情地跟他说,唐安,我对你是有信心的,但看了程林写来的信,我实在忍不住了,我觉得你做事要有分寸。
他说,我什么时候做事没有分寸了?
小敏妈没有把信带来,但意见已很明确,自从她把信读完的那一刻起,她认为他应该把自己改掉了,否则小敏不能跟他在一起。
小敏妈匆匆地关上
出租车门,留下这句话就走了。唐安靠在栏杆上,里边的树旁有年纪很小的恋爱者,在远处的引桥桥墩下有许多老年人在转悠。
又是一个秋天,仰头向上望,能看到引桥栏杆边向下俯视的那些人的头颅。这些头颅像许多黑色的汽球在头顶上飘着。
他叫了一声,连远处那些老年人都听见了。向这边张望。
他坐上了三轮车。
李刚打电话喊他回公司开会。
他说他在外边有事。李刚追问他到底还要不要工作了。
他说,他马上要去找小敏。
李刚说,你们婚都结了,找她干吗?
他说,信的事情。
李刚听出了不和谐的东西,但又无法准确地判断出来。唐安说话很粗鲁。
他打传呼给小敏,小敏一直没回,他打了留言给她,之后,他到山西路百货大楼去买了一只上煤油的进口的军用打火机。
从山西路再到挹红门,天色近晚,小敏回了传呼过来,那时他正在和两个人打
台球,接到电话时,他几乎忘记他要找小敏干什么了。
小敏说,你留什么言呀,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吃过晚饭以后,落日染红了西边的云彩,天空显得很凝重,从火烧云的间隙处所敞漏的天空又无禁地退缩,是那种深远的蓝。
他默默地数数。
小敏拿着羽毛球拍。
球拍真轻啊,他想。
他没跟小敏说她妈下午找了他。他们回到鸳鸯池天色已黑。唐安在楼下卫生间洗淋浴。小敏一直在看她自己的腿。
她想跟他去看一场电影,现在她越来越不想到床上去了,床成为一种可怕的似乎会下陷的凹坑。
她对自己的腿浮想连翩,她认为她所有的希望都在这腿上了。
他冲完澡上来之后,恶狠狠地说,我要把他妈的信全烧掉。
烧什么?她问。
他说,我要把那信,程君寄来的信都烧掉。
小敏说,烧掉它们还不如看一看。
他说,我不想看,告诉你,我再不想跟她有任何关系了。
她听他这么说,心头什么也没有,相反,却增生了另一种极度的无奈。
4
唐安到徐阿姨家厨房的煤气灶前坐着。徐阿姨在
客厅和几个牌友在拉家常。她能通过门空看见他的半张脸。她在外边叫他,他跟没听见似的。后来他把灶上的火给点着了,徐阿姨以为他要烧开水,牌友们走后,她发现火是点着的,却没放水壶。
她叫,唐安,你看这火,这是在干什么。
他说,我要烧。
徐阿姨觉得唐安这样讲话太危险了,要是家里没人,一直这样开着火,会把房子烧掉的。
唐安低头吸烟。火苗的颜色是深绿的,徐阿姨没有关火,而是往上面放了壶冷水。
她想可能他跟小敏闹别扭了。她到楼上去敲门,她听到小敏在里边发出的响声,她让小敏出来,小敏就是不作声。
晚上,徐阿姨烧了些莴笋,小敏和唐安坐在南边,徐阿姨和她男人坐在北边。小敏的眼睛肿着,脸上也发紫。小敏跟徐阿姨说,她想跟唐安搬到鼓楼那去住。
徐阿姨说,弄到新房了?
唐安说,我就爱住在这。
两人当着徐阿姨的面就争了起来。小敏先跑到楼上去。
他知道她不想上床。如果她不上床,他自己上床也没有意思。他现在对那种蜷着的姿态也有些厌倦,当他站着,他的头就会俯下来,身体整个担在那宽松的胯骨上。
小敏让他坐好。
她问,再不写诗了?
他说,不写了。
小敏也不讲艺术了,在旁边弄她的指甲。指甲上涂着发亮的粉色。这种粉色能勾引他渺茫的欲望。
他说,小敏,我是一定要把那信烧掉的,我非常想这么做。
小敏看见他的脸,由那种去劳教所的前最初的土色变成一种蜡黄。
她说,那些信,并不要紧,你应该相信自己,就这样过下去吧,我们就这样。她说话时,心里是悲哀的。她想突然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