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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靡宝
无明长夜:(譬喻)烦恼之惑覆智眼,不见不可思议之光明,流转于生死界,故譬以长夜之闇黑。
——佛学大辞典
她是一个通灵少女。美丽,寂寞,出身低微却高贵如莲。
他则是富家子弟。英俊,孤独,心机深沉,满身往事。
为了帮助他故世的爱人投胎,他们邂逅于晚霞满天之际。沉静已久的心终于在这一刻跳动起来。
然而世俗的目光,家族的阴谋,繁杂的人事,却并不祝福她宛如青莲的初恋。
背叛和伤害在所难免,一切将何去何从……
【正文】
沈灵素拐进巷子口,立刻站住了。
巷子里的路灯早就被街童砸坏,但今晚月亮极好,把这条狭长的小道照得宛如在白昼。她家所在的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里面人影绰绰,车边站着一个黑衣男子指间有一点红光。
沈灵素不动声色,伫立在街角。
还是对方发现了她。黑衣男子灭了手里的烟,大步走了过来。
“是沈灵素小姐吗?”他压低声音问。
沈灵素点头。
男子松一口气,“我东家已经等候多时了。”
一个年轻男子扶着一位中年女士从车上走了下来,两个人都穿着肃穆的黑色。
沈灵素眼神一闪,走了过去。
“王太太。”她称呼那位中年妇人。
那位太太按捺不住吃惊。她尚未开口,这个少女就已经知道她的身份。更何况,她不知道朋友介绍的通灵师会是这么一个娟秀的少女。他们一直以为招神驱鬼之人,即使不是着装怪异的老妪,也是举止乖僻的成年人。更何况这一带住着的都是搬迁户,肮脏简陋,是龙蛇杂混之地。可是眼前的少女气质清越,如出淤泥的莲花。
沈灵素开门见山道:“你这次可是为了令郎而来?”
王太太两眼放光,连忙点头:“沈小姐,我大儿子半年前车祸去世,这一个月来我每天都梦到他。在梦里他一直捂着眼睛流泪,好像说不出的冤屈。我恳请你帮我,你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灵素的目光往一处瞟了一眼,说:“是赛车上的意外吧?”
两个人都浑身一震。
年轻男子不住点头:“没错!我大哥就是赛车意外去世的。那一场他状态有点不好,却没料到车会突然失控,撞上了旁边护拦,起火爆炸。”
王太太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等火扑灭,他也已经不成人形了。”
沈灵素脸色在月光下分外苍白,她皱着眉,果断地说:“那不是意外。”
“怎么会?”王太太脸色大变,“检查结果说是人为操作出了错。”
“不。”沈灵素摇头,“他的眼睛有问题。”
年轻人突然想起什么,大叫起来:“我记得,大哥上场前还滴了眼药水!”
王太太浑身发抖,只得依着儿子才能站立。
沈灵素同情地看了他们一眼,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要是那眼药水还在,就送去检验吧。我言尽于此了。”
王太太低头抹眼泪。一旁的男子立刻递上一个信封。
沈灵素接了过来,打开看了看。纸票的厚度似乎让她很满意,她淡淡一笑,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黑暗的楼里。脚步声很快消失,她像是进入了异度空间一般。
年轻男子微微觉得失望。看着那么清高脱俗的人儿,到底还是同别的灵媒一样,图的都是钱。
母亲还在啜泣:“不知道这下你大哥是否能瞑目。”
他赶忙扶着母亲上车。这一带治安糟糕,现在夜深人静,不宜久留。
沈灵素回到家里,第一件事便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个纸盒子,把刚才收到的钱放了进去。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还差多少?”
灵素没有回头,“差不多了,小妹很快就可以动手术。”
背后那人沉默半晌,说:“你饿了吗?我给你做番茄鸡蛋面。”
灵素急忙说:“不用,素面就可以了,我现在不想见红色。”
倚在门口的中年女子淡淡笑了,“可是把你吓个够戗?”
少女坐在床上,疲惫地点点头。
“他就站在母亲和弟弟身后,赛车服上血迹斑斑,脸和部分身躯已经焦黑,唯有眼睛几乎完好。可是眼珠子却是混沌的灰色。”
她把脸埋进手里,柔亮的头发从肩上滑下来。
中年妇人一脸怜爱和惋惜,“你也可以想想,生前的他也许非常英俊。”
灵素叹气,“灵净她就看不见,她是个普通人。”
“那是家族遗传未在她身上显现。”
灵素抬起头,“妈,那我们家女性的悲惨命运,是否也会遗传?”
母亲把手一摊,“虽然你外祖母一直坚信沈家女儿的薄命,我却觉得现代女性或许可以改变这一定律。”
“可是你失败了。”
“你可以继续尝试。”母亲温柔地笑。
“灵净自小身体就不好。”
母亲说:“实在不行了,可以去找你们的父亲,叫他出钱。”
灵素一脸嫌恶,“当初是他把你当女巫,把我和灵净当小恶魔,他恐怕不会相信妖魔鬼怪也会生老病死。”
母亲叹口气,“他待我不错。是他家里人反对。情况太复杂了。”
“总之他并没有为你争取。”灵素说。
母亲笑笑,转过身往厨房走去。
灵素长长吁一口气,躺在床上。
家里并不大,只得一间房,妹妹灵净住院前,她们姐妹俩都挤一张床上。
灵净心脏不好,因为是早产儿,发育不健全。一根小小的血管害得她终年卧床,从童年到少年,没办法上学,也没有同龄朋友。
姐妹俩相依为命。
灵素打了个呵欠,觉得困倦,可是想到母亲正在为自己煮面,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
窗户忽然发出嗡嗡响声,灵素只觉得一侧有阴风袭来,寒毛竖立。
她缓缓转过头去。
窗外月光皎洁,树影摇曳,一个人影投在窗户上。
那分明是个幼童,穿着水手服,怀里抱着一个洋娃娃,头发滴着水,衣服紧贴在身上。
可沈家在三楼。
孩子静静注视灵素,小脸惨白,嘴唇乌紫,一双大眼睛只得漆黑的眸子,射出诡异的光芒。
对峙片刻后,灵素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她走到窗边,对那孩子说:“去,去找你爸爸身边的那个女人。是她把你摁在水里的。”
孩子眨了眨眼,忽而嗖地沉了下去。
窗外又是一片清明的月光。
夜还很长。
次日醒来,天埔拂晓,氤氲雾霭缭绕,送牛奶的人摇着铃穿过条条小巷。简陋的房子鳞次栉比,鸡鸣犬吠声时有传来。
姐妹俩就出生在这片小区里,以前这里是城市边缘,外地来打工的工人和土地被占用的农民修建了这片搬迁区。外祖母说这里有她们沈家的命脉,得守着,搬不得。
也是,灵净生下来的时候未足月,浑身发紫,像只小猴子。可还是挣扎着活了下来。
沈家女子像浮萍又似蒲苇。
灵素提着垃圾出门。
楼下卖早点的老板娘招呼她:“灵素,这么早啊?”
灵素微笑作答。
老板娘给她包了两根油条,“还有两个月就考试了吧?”
“是。”灵素点头。
“灵净身体如何了?”
“快动手术了。”
邻里之间,守望相助,气氛和谐。
灵素搭乘班车到学校。
学校是最好的公立高中,灵素成绩优异,在这里读书学费全免。当然,也有同学上下课均有豪华轿车接送。人与人之间总是存在着差别的。
“沈灵素。”
灵素对这个声音不陌生,那是她三年的同学兼好友许明正。
许明正跑过来说:“胡老师要你下早读后去他办公室一趟,大概是为了上次模拟考的事。”
灵素微微侧头思考片刻,“咦?你历史居然答歪一道论述题,大失水准啊。”
许明正对她的未卜先知已经见怪不怪,呵呵一笑道:“是,这次又让你拔得头筹。要请我喝汽水哦。”
灵素对这个清俊少年颇有好感,两人的对话隐约有股暧昧。
她浅浅一笑,伸出手去,在许明正的左肩上轻轻一拂,像是在帮他拍去灰尘。
只有许明正感觉得出来,他左肩自早上起床就带着的酸痛在那瞬间消失。
这也是他对灵素迷恋无法自拔的原因之一,他是真的觉得她天赋异秉,不似凡人。
许明正问灵素:“这个周末我过生日,你会来吧?”
灵素收敛了笑容,露出难色。
她不是没有去过许家,但那实在不是一次愉快的经历。
那时还是高一,许明正在一次打球中扭伤了脚,央着灵素送他回家。
许家是中产阶级人家,房子宽敞明亮,有保姆做家务。许太太穿着象牙白的洋装,年轻又漂亮。
灵素扶着许明正进屋里,累得一头一脸的汗,有些狼狈。许太太亲自倒水过来,借着机会上下打量她,目光带刺,让灵素很不自在。
许太太说:“常听明正提起你,说你成绩很好。平时谁给你辅导功课?”
灵素说:“没有别人辅导。我只比别人多读几遍书而已。”
“呵呵,看你真漂亮,是像妈妈吧?小沈家里是做什么的?”
灵素答:“母亲去世,家里只有我和妹妹。”
许太太大为吃惊,她似乎是不知道这世界还有未成年就得独立生活的孩子。
“哦?那你爸爸呢?”
灵素抬眼冷冽地扫了她一眼:“我们没有父亲。”
没有父亲的只有两种孩子,一种是死了爸爸,还有一种,自然是孩子母亲行为不检点的。
不论哪种都不为许太太中意。
灵素似乎语不惊人死不休,补充道:“阿姨,你家老太太生前养着一株君子兰吧,这花娇贵,不能老浇水。”
许太太脸上已经是一片惨白,吓得浑身发抖。
许家老太太辞世两个月,近日几忽然频频入梦,不停地说:“够了!太多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老太太心爱的那株君子兰出了问题。
还有,这个女孩子,究竟是什么人?她怎么知道他们许家那么多事?
许太太眼里,沈灵素笑容充满揶揄,邪气非常。
灵素没有坐多久就告辞了。走出了许家大门,她耳边忽然响起许太太的声音,听声音分明是质问儿子:“你说的女同学就是她,怎么身上一股味道?”
灵素从来没有像那时那样痛恨自己的异能。虽然知道人家必定会嫌弃自己,可是耳不听还可以图个清净。
她当下冲回宿舍,打来一桶凉水,使劲往身上冲,又拿毛巾大力搓洗身体。如此这般折腾许久,直到浑身通红,皮肤疼痛不止才收手。
回到家里,问母亲:“妈,我身上是不是有股怪的味道?”
母亲埋头切菜,答道:“每一个人都有体味,这和出身无关。”
她知道女儿在学校会遇见什么事。
沈灵素到很久以后才明白,许太太是说她身上有股狐骚。
他们厌恶某人的时候,就爱把对方比做动物;当他们喜爱某人的时候,也爱把对方比做动物。
下午没课,中午放学后,灵素直接搭班车去医院。
家,学校,医院,路线连起来呈三角形,她这样走了快两年。
护士和灵素很熟了,对她微笑:“灵素,车上挤?看你一头汗。”
四月天,春欲晚,樱桃红,桑葚紫。
灵素薄薄的衬衣被汗水打湿,贴在肌肤上,隐约可见白色胸衣。少女皮肤细腻,面庞柔美,带着运动后的粉红,一双眼睛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