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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姓美妇眸光一转,看那青丝切口,以及剑刃处,随即收剑:“剑过无染,这便够了。”
白清慧气得跳起来:“丘佩,别以为你做了雷铜的相好,在阁中行事便能肆无忌惮!”
美妇莞尔一笑:“清慧姑娘嘴下留情,奴可是有夫家的。”
说着,她向范陵容略一欠身,身形飞纵,又上了远方高阁,不给白清慧进一步发作的机会。
丘佩此女,是公认的面厚心黑之辈,可她又是依附大族中丘氏之族女,身份特殊,就是白清慧这样主姓的身份,也不能随意处置。雷铜派她下来,自然就是窥准了这一点。
白清慧狠狠跺脚,可这个空当儿,连雷义都跑掉了。她只好气呼呼地拉着范陵容往里走,嘴里还嘟哝着“绝不放过她”之类的话。
看着眼前一幕,范陵容心中冷笑,与白清慧先穿过舱口珠帘,在滚珠脆响中,见了一直在内,却未发声的那位。
她招呼道:“慕容仙子安好。”
第十五章 随心诸姓 逾界灵巫(中)
舱中女修正站在案几前,微笑看来。
她身披素袍,手持一书卷,弯弯的眉眼,不见一丝锋芒,如和煦春风,又有一些端守礼节的距离,给人以书香气的印象。
但范陵容深知,这不过是她现在希望人们看到的形象。
早半年前,范陵容便与这位女修接触,可时至如今,看到她时,却总觉得那秀美绝伦的面容之上,似蒙着一层烟气,迷迷蒙蒙,辨识不清,便如她名字一般:
慕容轻烟。
白清慧见面就大发娇嗔:“轻烟姐姐,刚刚雷铜那厮无礼,你也不帮忙!”
慕容轻烟放下书卷,先对范陵容颔首示意,然后才温和开口:“我如何帮忙?”
“哼哼,姐姐你只要说一句,铜郎君好生无礼,若不将他惩治了,蜃楼份额,就没雷家的份儿了……荣老太爷和我家老祖宗,必定举双手赞成!”
慕容轻烟为之失笑,那温婉的笑容,便像是一位长姐,对着调皮的妹妹:“然后,你我双方之议,便在雷祖一力反对下夭折了可对?”
“哪有啊!”
白清慧猛摇头:“没有轻烟姐姐你这位大巫,雷家凭什么去蜃楼抢地盘?到时候不说我家和荣家,就是其他几姓都能一人一口唾沫,淹了他们的祠堂!”
蜃楼这一处洞天福地,乃是东海碧落天域之上,最引人向往的去处之一,海商会计划设立的海鸥墟,也要借此地的“人气”,但也只是“借用”而已,除了论剑轩、罗刹教、飞魂城、半山岛这四个宗门之外,再无势力能染指此处。
而这其中,论剑轩以其超级门阀的地位,占据了固定的半数份额——也就是每次进入蜃楼的人数。其余五成,则由其他三个宗门瓜分。
剩下这五成,可不是死数了,每次蜃楼开启之前,罗刹教、飞魂城、半山岛都为此争得你死我活。
这里面,罗刹教背靠罗刹鬼王这位神主大人,一贯强势;半山岛实力最弱,可有地利之便,也能维持一定的份额;至于飞魂城,有洗玉盟在后面做支撑,偶尔拿出几个名额,足够表现出强势地位,有时更要在罗刹教之上。
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飞魂城竟然舍了洗玉盟内的盟友,交结“外援”,主动提出与随心阁合作,分出几个名额来。
随心阁着实有些喜从天降的意思,蜃楼之份额,固然对经营没有太直接的帮助,但洞天秘府的吸引力,是任何人都难以抗拒的,而且相对于蜃楼份额,飞魂城提出的条件,多是一些贸易上的要求,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之事。
这样虽然会短时间内让出许多利益,可对随心阁来说,财富是永远挣不完的,而蜃楼的份额,却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而且,在海商会强势发力的现在,多一个强力盟友,总是好的。
慕容轻烟是飞魂城夏夫人的义女,又是此界知名的灵巫。灵巫又称逾界使,可在各个虚空世界中来去自如,就是蜃楼这种独立洞天,只要坐标明确,也挡不住她——在无人干扰的前提下。
故而,慕容轻烟此番“受邀”而来,就是针对来年蜃楼之事,代表飞魂城,与随心阁达成共识,也帮助随心阁在此事上准确发力。
另外……
此间自有侍女上茶,然后悄然退出,范陵容刚持了一杯暖茶在手,那边白清慧与慕容轻烟说笑几句,忽地想起了什么,以拳击掌,发出“啪”声脆响:“对了,铜郎君心眼儿小,说不定又要使坏,不过呢,陵容姐姐你少安毋躁,且在这儿歇着,我先下手为强,找人对付他去。”
说着便兴冲冲地掀帘出去。
范陵容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更不会阻止。
飞魂城与随心阁达成的协议中,有贸易的内容,有针对海商会的内容,而比较独特的一点,是要在南国找一个“支点”,拓展飞魂城的发展区域。
这是要在南国敲钉子的行为,以巫门和论剑轩素来的关系,飞魂城若堂而皇之地过来,下场可以想见。自然要寻找一个代理人,目前,作为飞魂城的特使,慕容轻烟选择的就是范陵容和她的龙心堂。
至少白清慧是很明白这一点的,她离开画舫,其实是给二人留出交流的空间。
而在今日之前,甚至就在几刻钟之前,范陵容当局者迷,还以为和慕容轻烟的协议是“私相授受”,对之小心翼翼,惟恐他人知晓,现在看来,不免可笑。
舱中只剩两人,一时间反倒安静下来,范陵容轻抿香茶,考虑接下来的说辞,如今形势大变,她的立场不同,自然要有调整。
慕容轻烟却先开了口,她眸光清澈,落在范陵容洁白的额头上:“我昨日神游,遇北地九玄宗万俟上师,他托我向鬼厌先生问好。”
范陵容低垂眼帘,似乎没有因为慕容轻烟的话,产生任何反应,但她手中茶杯内,微波荡漾。
万里开外,余慈讶然。
这……露馅了?
要知栽植魔种,固然极是隐秘,但在此风声鹤唳之时,只要肯下功夫,许多方法都能察验,当时论剑轩封锁远空城,主宰万人生死,便靠的是辨魔之术。
可一旦真假置换,鸠占鹊巢,隐藏在神魂最深处,为七情六欲、情思执障遮蔽,便等于是病入膏肓,从外面反而更难查知。就像当年他以照神铜鉴的星芒,侵入灵犀散人神魂最深处,取其元神而代之,就是大黑天佛母菩萨那样的大神通之士,一时也没能揪他出来,论剑轩那种急就章的办法,就更是想都不用想。
由此思忆当年上清宗由鼎盛之势,百多年就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与此天魔手段实有脱不开的干系。
想要破解这一手段,除非由那些大神通之士,专门施以直指真性的法门,自然什么都瞒不过去,
另外就是早发现:这强行以假换真的手段,极伤精元魂魄,比那些最阴损的采补之法,也不稍逊。这勉可算是一条线索,若是心有定见,或能及早应付。
照常理而言,慕容轻烟应该是发现范陵容精气亏损,由此抓到蛛丝马迹,但灵巫神通,秘不可测,就像是什么“昨日神游”之语,实是匪夷所思。
九玄宗,万俟上师?
他一时想不起是谁,可范陵容已轻声回应:“九玄魔宗,万俟无明?”
第十五章 随心诸姓 逾界灵巫(下)
是他啊……
结合着鬼厌记忆,余慈总算想起来,万俟无明是北地魔门之中,九玄魔宗的一位强者,也是六欲天魔的层次,鬼厌在北地时,曾与之有过数面之缘,似乎还从此人手中得了些好处。
只是,这声招呼,又是什么意思?
慕容轻烟微微笑着:“鬼厌先生在南国一举破关,直入长生,魔门中人多有景仰,也多惊异。万俟上师便道,期待先生在圣典之真名,落在他那一支。”
圣典?余慈捕捉到了这个名词儿,突然便是醒悟。
只可惜,与那万俟无明没有半点儿关系。
想那北荒之北,有无量地火魔宫,魔宫中有一圣典,为元始魔宗圣物,但凡魔门弟子,都要在圣典上留下真名,至于其中有什么深奥之处,非他所能领悟。
听慕容轻烟提到圣典,余慈第一时间想到的,还不是这个问题,而是所谓的“圣典真名”。
传说那圣典深邃无尽,奥妙无穷,对亿万魔门修士,都有反应,几无例外。根据余慈这半桶水的神主经验,圣典留名,大约就是魔门弟子与无始魔主之间的感应之类,某种意义上,也就是“真种”和“魔种”的关系。
可如今,鬼厌的真种,已经被余慈分化出来的念头完全替代,就是进入真人境界,仰仗的也全是余慈的底牌,与元始魔宗几乎没了联系,这种情况下,圣典之上,怎么可能还会留下鬼厌的真名?
便是以前留下的,也应该抹掉了才是。
他检索鬼厌记忆,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那魔门弟子已经叛了魔主,二便是已经死得干净。
可从常理看,若是前者,鬼厌必将受魔主厌弃,就是一时不死,也要修为跌落,绝不可能一举迈入真人境界;若是后者,更不可能有近段时间,纵横南国,让论剑轩也头痛恶心的这种活跃。
当然也会有人想起“夺舍”之事,不过这种粗暴的方法,比之神主法门,实在是天壤之别,单是排异反应以及法门差异造成的影响,已经能够抹消相关的可能性了。
那么,那些对圣典保持着关注的魔门大佬们,又会是怎么一个想法呢?
无论是余慈、鬼厌还是范陵容,都想不出其中关键。
思忖片刻,范陵容抬头,看了慕容轻烟一眼,放下茶杯,略一躬身,道:“还请慕容仙子明示。”
她这种做法,就等于是承认了与鬼厌的关系,暴露了立场,但那又如何呢?
余慈对龙心堂没有什么必得之心,让范陵容过来,也是因为她记忆中出现了慕容轻烟这位熟人,还涉及到飞魂城,才让她来探一探虚实。
坦白说,见面之后,余慈是很有些失望的。眼前这位美人儿,与他记忆中,擎着水相鸟,温文笑语的故人,差别实在太大,就是与南松子交战时的形象也不尽相同。
或许是过往记忆总是不知觉地自我美化吧,这种落差导致他找不到当时的感觉,不免有些失落,对这边的事情,最后一点儿兴趣也消失了。
他的情绪直接影响到了范陵容。
一个已经被置换出真种,完全被魔种控制的人,又有什么可失去的?
这给了女修一点儿罕有的从容不迫之感。
范陵容与鬼厌、与当年的灵犀散人都不同,虽然三者的意识不同程度被保留,但由三方元气重塑的鬼厌,只是一个复制品,更像是傀儡,只是作为分化念头的容器存在。
灵犀散人有着自我意识,但却在深层意识里,受神意星芒的控制,等于是活在一个不由自主的幻梦中。
至于范陵容,除了“真种”,余慈再没有拿走她任何东西,也没有刻意地控制她,所以,这位龙心堂的女东主,非常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这种情况下,她心绪低落是自然的事,却能克尽“本份”,清楚明白地表明立场——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