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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说一边幸灾乐祸的傻笑,被刘忻用扇子狠狠敲了一下脑门,骂道:“你这小子,还不赶快去备马?”
巧言捂着脑袋,苦着脸,道:“少爷,您下手也太狠了,小的我都快被您这一下砸开瓢了。”
“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还不快去?”刘忻又作势欲打,巧言当即脚底下抹油,一溜烟的跑开了,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嘟囔着什么,连鞋都差点跑掉了,绊了跟头,在地上打了个滚,又爬起来继续跑。
刘忻差点被气乐了,随即又深深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这个好友,平日看着多冷静一人呀?其实最冲动不过了。
他以为躲开了那件事就清闲了,现在看来,他还是清闲不了。
当下里,下人牵来了坐骑,刘忻又吩咐了他们注意着明珠和陈嫣儿那边的动向,然后打马扬鞭,直冲出了书院的大门,朝大路奔去。
147争执
素英掐着腰,站在门口的廊檐下,袖面高挽至肘,手里拿着一把竹扇,正使劲的扇着几乎纹丝不动的空气。外面阴着天,云层滚滚压来,遮住了日光,天气闷热得受不了。燕子贴着地皮儿来回的穿行,稍不留意便会从人眼前掠过,急如闪电。
“今儿这天气可真热,我都快喘不上气来了。”素英用扇子赶走了一只欲落在她身上的黑盖甲虫,有些烦躁。
青雪坐在门口的圆桌上,就着门外的天光赶着绣活。闻言,她拈起针,在发髻上蹭了蹭,道:“怕是有一场大雨要落了。”她边说边不经意的抬头溜了一眼正坐在窗边榻上专心致志看书的自家小姐,耳上戴的小小的两只银蝙蝠耳坠子随着她的动作一晃,彩琉璃珠镶的蝙蝠眼珠子微微闪了闪。
刚才二人在讲堂内说话的时候,她就守在门口把风,生怕对方会作出什么有违礼法的事。虽然她很信任自家小姐——对于自家小姐的心思,她可以很有自信的说至少了解九成以上。即便是一时陷入了情爱之中,也不会长久的沉迷。况且她们一同经历过了种种磨难,好不容易熬到了今日,又怎么会甘心一朝被打落尘埃呢?
余光看去,就见明珠定定的望着手里的书,半天也没有翻动一页。
青雪轻咳了一声,闲闲的开口道:“你们听说了吗?长公主为驸马选的妾室已经定下来了。”
“这么快就定下来了吗”素英立马就来了精神,一叠声的追问是谁。明珠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放下了手里的书,若有所思的望着青雪。
“我这也是听宋小姐身边的丫鬟宝鹊说的。她们小姐有个堂姐,父亲是长房嫡子,早几年去了,留下一个嫡女和寡母,听说颇有些家底。那位小姐不但生得花朵似的,性子也温和,又擅长女红和琴艺,读书识字更不在话下,她们叔伯一心想给她找个好人家。”
青雪娓娓道来。
“谁知说来也巧,那一日这位小姐受邀去长公主府的花会,偏巧和驸马撞了个正着,当场臊了个大红脸,拂袖而去。这本来没什么的,却刚好被人看见了,往外头一说,竟传到了长公主的耳朵里,当时就遣了人去府上相看。”
素英双手合十,道:“哎呦,好好的一个大家小姐,说来也真是命苦,到哪里不是做正室的命?现在竟然要去公主府上做妾?在公主府里,就连驸马都要听公主的话,一个妾还能有活路?那宋小姐我是知道,祖父是平阳侯,现在家世也很过得的。她堂姐虽然失怙,可身份到底摆在那儿呢,真是可惜了。”
青雪不紧不慢的绣着手里的半朵芙蓉花,继续道:“这倒也不稀奇。那些亲王、郡王的侧妃就不提了,光是小老婆都不简单。就说湘郡王吧,有一个妾还是太守的女儿呢。长公主位比亲王,想给驸马纳个官家的女儿倒也不为过。”
“那宋家人竟能甘心?”
“怕不是她们愿不愿的问题了,而是事情已经传了出去,谁还敢娶被长公主看中的人呢?妾不妾的,只要不影响家声,哪里顾得上这许多?”
明珠右臂支着下巴,眼神望向窗外,忽而一笑,喃喃道:“这场雨也不知要浇醒多少人了。”
窗外忽的大亮了一下,只听素英嚷道:“呀,要落雷了。”一语未了,只听远处的天边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大雨倾盆而下。
就在这覆盖天地的雨幕中,一条泥泞的街上有一人骑着马奔驰而过,后面还有两骑紧紧跟随着。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全都跑去避雨了。
刘忻忽然注意到了什么东西,拉住了马,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巧言骑着马跟着上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大声道:“少爷,您可那边客栈廊下拴着的马像不像楚公子的兰泽?”
刘忻点点头,道:“你倒是好不容易机灵了一把。”
一时间,主仆三人有了去所。这家客栈虽说不上规模,却也比一般的乡村野店阔敞得多。室内点着烛火,明晃晃的,大堂内能有一半的座位如今坐满了人——都是来避雨的。
生意好,忙不过来,老板笑呵呵的亲自迎上来招呼。刘忻掏出一块银子在手里抛接了两下,闲闲问道:“门口那匹马的主人现在在哪?”
老板忙堆起笑脸,小声道:“就在二楼天字号的甲等房。”
刘忻将手里的银子丢给他,同时也丢下了一句话。“旁边的两间房我都包下了,还有,帮我们照管好门口的马匹。”
“哎,您请了!天字号甲等叁、伍号房打扫,有客人休息——”伴随着楼下的这句长音,刘忻主仆“蹬蹬蹬”的上了楼。
推开房门,入目便是只着里衣,静坐在火炉边烤火的楚悠。金红色的火光染红了他如玉石雕刻而成的脸,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美丽。
“谁?”楚悠抬头朝门口望了一眼,看到刘忻,又重新低下了头。
刘忻随手带上门,走到楚悠身旁,道:“你这是要回去郡王府吗?”
“我刚想到有东西落到家里了。”楚悠边说边站起身,将衣架上已经烘干的外袍披在了身上。
“落下了什么?”刘忻的语气有些不好。
“只是一些零碎东西,不值一提。”
刘忻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狠狠的道:“为了一个女人,你至于吗?”
楚悠定定的望着他,缓缓道:“我没有疯,也没有发狂,我曾经给过她承诺,本就该遵循的,不是吗?”
“你——”
刘忻终于叹了口气,松开了好友衣领,颓然的走到一旁椅子上胡乱坐下,半晌才开口道:“王妃的病好不容易才被你找人治好了,万一为这事再气病了可怎么办?”
楚悠缓缓系着腰带,道:“母妃的病早就好了,再者说,若她只为了这点小事就病了,这些年都不知道要病几回了。”
刘忻“哼”了一声,双手背在脑后,没骨头似的靠在了椅背上,翘起脚,道:“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思,还用多言吗?”
“我早就想好了,王府的一切今后自然由我大哥来继承,与我无碍。我不过是个忤逆子罢了,父亲现在连看都不想看到我,说一见到我就脑仁疼,由得我自生自灭。”楚悠的唇边露出了一抹奇特的微笑,忽而又垂下眼帘,专心致志的系着带子。
刘忻静了一会,继续道:“你大哥虽然能干,可是有王妃在,你以为你能无事一身轻的逃开吗?我娘常常念叨世子妃如何能干,如何贤良——就是只可惜不是王妃看中的那位小姐,这十分能干也减到三分了。”
楚悠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道:“这本是后宅之事。”
“哈,你不是看中她了吗?你难道忍心看她今后过得和你嫂子一样?”
“对于我母亲,我比你了解得更多,所以我早就打算好了。”楚悠系好了一个如意结,走到了刘忻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右手食指轻扣着桌面,道:“札木和王子大婚后会回携夫人回西域一趟,我已经和他说好了,到时候他自然会请旨带我一同过去。有圣旨在,我父母也是无法阻止的。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么我和她成亲之后就可以立刻启程离开京城,前往西域。这一去,可能二三载,也可能更长时间,路上千山万水,总有种种耽搁的可能,就算花上三五年往返一趟都是可能的。等再回来时,谁知还会是什么情形?我朝边境有数百个国家,且基本上都是友邦,来我朝纳贡觐见的日日都有。若是能做个外交使节传达我天朝的荣光也是件美事。”
闻言,刘忻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小,“你——你今后想当使节?不在京城呆了?”
楚悠淡淡的道:“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既不会开罪了母亲,也不会委屈了她。”
刘忻愣了一下,忽然一拍脑门,惨叫了一声,伸手指着他道:“你,你真是没救了,没救了。”
楚悠横了他一眼,没说话。
刘忻一捂眼睛,道:“你别这样看着我,你一这样就像冲我抛媚眼似的,我可受不住。”
楚悠沉下脸,掰了掰手上的骨节,道:“你又皮痒了吗?”
刘忻猛的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道:“闹着玩而已,何必当真?”
楚悠斜睨了他一眼,道:“你平时一副不正经的样子也就罢了,刘小侯爷的名号打得响亮些,今后也好来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戏码。可入戏太深,终究不是好事。”
刘忻被戳中了心事,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咬牙切齿的道:“以前我总觉得吧,女人可以有很多,但是朋友却只有你一个。没想到你早就把将来打算好了,却连我这个朋友都不告诉。你说说吧,我担心你冲动坏了事,这大雨像狗似的在后面冒雨追你,你还这样说我,以为我不会受伤吗?”
楚悠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就像你刚才说过的,你明知道我的心思,何用我多言?”
刘忻想了想,别别扭扭的转过身子,道:“那你得答应我,今后有什么事都不许再瞒我了。”
楚悠笑道:“好。”
“那也不许再说伤害我的话了。”
“好。”
“那你的兰泽借我骑两天,三日之后我和周启他们赛马,我已经下注了。”
楚悠面无表情的扭头,“这个不行。”(在他的意识里,坐骑和女人一样,都是不能外借的。)
刘忻:“……”
这时,只听门外有人敲门,道:“公子,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楚悠道:“准备上路。”
刘忻一把拦住他,“现在还有一个问题,你究竟想怎么娶到她?”
楚悠看了他一眼,道:“正好,我现在要去见一个人,你也随我一同去吧。”
148门第
上官鸿瑞的手下一顿,棋子骨溜溜的在棋盘上打了个滚,诧异的问下人道:“楚三公子和刘小侯爷都来了?”
“回公子,正在花厅里等着呢。”
坐在他对面的关锦年悠然笑道:“既如此,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他如今在翰林院中任职,已是官身,二人虽为其挚友,可身份却究竟不同往日,不能过于怠慢。
鸿瑞犹豫了一下,站起身,道:“今日你我三人好不容易在京城聚首,小弟去去就回。”
张子虚也笑着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会在这里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