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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外挤,几乎把周身上下蹭去了一层皮。抬手握住了苏桃的手,他低声答道:“不疼,皮肉伤,好得快。”
苏桃想他都想疯了,如今终于又靠在了他的身边,真有一种重生的感觉,纵算逃脱不成,双双死了也心甘。歪着脑袋靠上无心的肩膀,她忽然一甩辫子,把近一阵子的禁闭生活和丁小甜严肃老相的面孔一起甩到九霄云外去了。
无心警惕的注视着前方,等到前方的白琉璃转身对他一点头了,他拉着苏桃站起了身:“桃桃,快走!”
苏桃连忙跟上了他。两人摸着黑向前疾行,必要在午夜之前潜入钢厂。钢厂彻底停产之后,厂区已被武卫国改造成了一处要塞。对于无心和苏桃来讲,要塞的坏处是森严壁垒,危险性极高;好处是联指人员有限,不可能像工人一样昼夜遍布厂区。深夜时候,定有无人的路可以通行。
两个人一路走走停停,末了竟是当真平安到达了钢厂的东大门。东大门不是正门,规模很小,大门是封锁着的,但是外面也站了两名全副武装的联指战士。无心让苏桃靠着工厂围墙站住了,自己低头四处察看。与此同时,白琉璃已经飘到一名联指战士的头顶,两条始终盘着的腿放下了,他骑在了人家的脖子上。战士很明显的打了冷战,对面的战友出声问道:“哎,你哆嗦什么?”
战士没有出声,因为白琉璃正在用手指轻轻叩着他的天灵盖。他从头顶心到喉咙口一起紧了又紧,竟是已经发不出了声音。
白琉璃之所以很少在苏桃面前肆意游荡,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阴气会有多重多伤人。弯腰捧住了战士的脑袋,他闭了眼睛,开始喃喃的念咒。在他的咒语声中,无心弯下腰,从墙角泥土中捡起了半截指头粗的钢条。无声无息的走向前方人影,他一边走一边举起钢条,在所有人都无知觉之时,他一钢条抽上了联指战士的后脑勺。只听低低的一声闷响,战士头也不回,直接栽倒。
对面的战士眼看战友遭了偷袭,可是脖子脑袋全都僵硬,手脚又冷又沉的不听调动。无心扬起钢条猛的敲下,钢条穿过白琉璃的身体,把战士打得白眼一翻,也仰面朝天的摔倒不动了。
从两名战士身上搜出了钥匙和武器,无心打开大门,带着苏桃进了工厂。工厂的围墙规格并不统一,东大门内可能是贮存了重要的生产资料,所以围墙高耸,上面还拦了一圈铁丝网。无心一手领着苏桃,一手拎着一把精钢打造的短刀。战士身上当然也有枪,但是无心认为步枪的动静太大,一旦开了枪,自己非彻底暴露位置不可,况且自己并非神枪手,有了枪也用不好。
苏桃看他忽然行忽然止,仿佛能够未卜先知一样,心中却是毫不起疑。她对无心是无条件的信服,无心的一切都合理,合理得让她根本不必再费思量。无心跑,她就跑;无心停,她就停,不看方向不看前路,单是追着一个无心。
厂区里有水泥路,有花园式的小树林。无心顶着无数的蚊虫开路,最后带着苏桃上了一座荒山。说是荒山,其实只是黄土堆成的一个大土包,上面遍生长草,是处无人管理的荒凉区域。带着苏桃站在草丛中,他向远方眺望,只见山下横着两道雪亮的铁轨,一节蒸汽火车头停在铁轨上,后面接着短短几节车厢,全是敞车。苏桃揉了揉眼睛,和无心一起看清楚了——车里装载的竟然是几门迫击炮!
无心不知道如今红总和联指到底打到了何种地步,可是见联指已经开始往外运炮,便知战况一定激烈到了不可收拾的程度。火车头附近也站了几个人,其中一人挺胸叠肚,正是杜敢闯。杜敢闯一身军装,又剪了个偏于男式的短头发,看着越发富有豪气。一手拿着一个纸卷,她对面前几名器宇轩昂的青年长篇大论了一番,然后在青年的簇拥下转身离去。余下几名工人模样的人各自上了火车,却是都聚集在了火车头,并没有人往后面车厢去。
无心来了精神,带着苏桃小心翼翼的往下走。大半夜的,火车拉起了汽笛,雪白蒸汽腾腾的往外喷。眼看火车即将开动了,无心和苏桃快跑几步纵身一跃,轻轻巧巧的扒上了车皮。摇头摆尾的翻入车厢,两人抱着肩膀向下一缩,守着一对铁轮子挤着坐了。
火车越开越快,夜风急急的掠过头皮。苏桃望着无心,忽然粲然一笑。
无心也是微笑,同时却又问道:“笑什么?”
苏桃双臂环抱了膝盖,小声答道:“我们远远的逃走,去大西北或者大西南吧!”
无心没想到她会有如此的远大志向,不禁继续追问:“去大西北大西南干什么?”
苏桃认真的答道:“当盲流呀!”
无心哑然失笑,听苏桃真心实意的告诉自己:“我原来听爸爸说,有人在内地犯了罪,怕被人抓,就逃去新疆西藏。到新疆可以给人摘棉花,到西藏可以给人放牛马。地广人稀的地方,没人管的。”
无心一揪她的辫子:“你才多大,准备去当一辈子盲流啊?”
苏桃双手握住了他的手:“盲流就盲流呗。盲流也是一样的吃饭穿衣过日子。”
无心伤痕累累的右手被她握着,从手到心,起了一线柔软的暖意。等到逃出文县的武斗战场了,也许他可以带苏桃回大兴安岭避一避。
火车开得很快,苏桃偶尔抬头向外望,看到暗影重重的景色一幕幕急速后退。把脑袋又转向了无心,她低着头去摸自己的鞋尖:“脚长大了,把鞋面顶了个洞。”
无心也用手指一摁她的脚趾头:“等到安稳了,给你换双新鞋。”
苏桃细声答道:“秋天再说吧,夏天又不冷。”
无心拍了拍她的小腿:“不冷也不能露脚趾头,它又不是凉鞋。”
苏桃缩了缩脚:“就当它是凉鞋穿嘛。”
两人唧唧咕咕的说起闲话,不知道闲事怎么会有那么多,说了一件又有一件。苏桃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存货,打开书包掏出一个窝头递给无心,让他快吃。在无心狼吞虎咽的空当里,她的嘴也不闲着:“白娘子又要蜕皮了,你不是说蜕皮之前应该让他泡泡澡吗?现在可是没水给他。我身上正出汗呢,把他揣到我怀里行不行?”
远在一节车厢之外的白琉璃本是骑在炮筒上,听了苏桃的言语,他匆匆的腾空而起,飞快的钻回了蛇身里去。等他附体完毕,却听书包外的无心满嘴窝头,含糊答道:“别理他,他自己也能蜕,顶多是慢一点。”
白琉璃气得咬住了自己的尾巴尖,想要一砖拍死无心。
不出片刻的工夫,火车已经出了文县地界。原来联指和红总的阵地如同犬牙交错,乱七八糟的互相深入。火车道一线是被联指占住了的,所以火车可以公然的昼夜往返。出了文县不久,火车却是缓缓停了,由于是临时刹车,铁轨上火星乱迸。无心和苏桃吓得趴伏在车厢里,一动不敢动。车厢外面起了争执声音,仿佛是一队联指人马想要卸炮,可火车上的押运人员坚决不肯,说炮是运往猪头山阵地的,他们做不了主。
两方人员都是粗鲁的亡命徒,说着说着就动了武。有人开始明抢,攀着车皮往上爬;火车则是自顾自的鸣笛冒气,正在作势要继续开动。忽然起了一声枪响,远方有人通过电池喇叭高声喝问:“你们干什么哪?”
此言一出,枪声响得越发激烈了。而电池喇嘛静默了半分来钟,随即猛的起了高调:“来人啊,有奸细!红总冒充我们的队伍抢火车啦!”
此言一出,枪声立时响成一片,车皮抵挡不住子弹,被打出点点孔洞。无心见状,索性趁乱下车。自己冒着流弹起身先把一条腿迈出去了,他伸手去抓苏桃,想要抱着苏桃向下一滚,就算摔也是先摔自己。苏桃不消吩咐,心知肚明,弯腰迈步抓住了他的手。可是与此同时,她脸色一变,发现自己的左小腿竟然是卡在铁轮子里了。
怎么卡的,她不知道。她惊惶的拽了又拽,硌得骨头生疼,小腿却是丝毫没有活动的余地。眼看无心正迎着子弹等待自己,她带着哭腔喊道:“你先走,我、我……”
话未说完,她左臂骤然受了一击,力道狠狠的直透骨头。愣愣的低头一看,她大惊失色,发现自己的衣袖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正在滔滔的往外涌。
在疼痛来袭之前,她弓起灵活的右腿站稳了,对着无心狠狠一推:“快走啊!”
无心身体一晃,侧身栽出车外。未等他爬起来,火车向后一退,随即居然又开动了。
起身追向火车,他拼了命的要去扒上车厢。车厢里的苏桃已然觉出了痛苦。盲流暂时是当不成了,忽然想起了书包里的窝头和水,她单手摘下书包,咬牙把书包向外一掷。随即仰面朝天的躺在车厢里,她在血腥气中望着天上的星星月亮,怀疑自己是要死了。
后方的无心捡起书包,一跃而起扑向车厢。然而一粒子弹贯通了他的身体,他的方向随之偏了,张牙舞爪的扑了个空。在剧痛之中抬起头,他只见火车穿过枪林弹雨,轰隆隆的朝猪头山方向开去了。
第178章 天各一方
无心趴在铁轨上,身体仿佛是被一根铁钉直直的钉在了土地上。远方依稀可见蒸汽的影子,最后一节车厢顺着铁轨转了弯,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随着火车的远去,枪声渐渐疏落了,有穿着解放鞋的大脚丫子从他脊背上踏过,跑出没有几步,大脚丫子又折了回来:“哟,你不是无心吗?”
无心忍痛抬起了头,看到了一张面熟的脏脸子,不知道姓名,只知道他仿佛是陈大光身边众多跟班中的一员。
上方的声音继续问他:“你跟联指干了?”
无心连忙摇头,勉强出声答道:“我是扒火车……逃出文县的,没想到你们半路劫了火车……”
瞄准他的枪口放下了:“我想你也不能投降。怎么着,你受伤了?”
无心单手死死抠住一侧铁轨,疼得周身一起颤抖。
一场混战之后,联指的火车线被红总掐断了,可惜红总没能追上火车,迫击炮还是被死里逃生的联指人员运去了猪头山。
在附近村庄中的一间砖瓦房里,无心见到了陈大光。陈大光还是老样子,无心被人背进房时,他正站在地上吃烙饼卷肉。烙饼和肉的分量都很足,卷好了比胳膊还粗,大炮似的直杵进陈大光的大嘴里。咯吱一声咬下满满一大口,他的舌头在嘴里转动不开了,只能直眉瞪眼的望着无心。还是旁边的人做了解释:“司令,我们半路捡了个他,好像是受伤了,没看出伤在哪儿,反正就是说疼。”
陈大光鸡蛋大的喉结上下一滑,把烙饼和肉一起吞咽入肚:“无心?你来了?”
无心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直接趴上了冰凉的土炕。子弹把他打了个透心凉,可是因为营养不良,无血可流,所以大半夜的,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
“让我躺躺……”他五内如焚的轻声说道:“有话明天再说。”
陈大光不明就里,看他派头还不小。有心逼问他几句,但看他表情又是真痛苦。张嘴咬了一口烙饼,他带着其余人等到隔壁屋去了。
无心独自趴在炕上,默默的忍痛。白琉璃从书包中伸出了一个蛇脑袋,吐着信子昂头看他。他气若游丝的低声说道:“不要碰我,我身上有血。”
白琉璃缩回脑袋,片刻之后衔着一块窝头又伸出来了。原来他认为无心一贯馋嘴,如今受了偌大的痛苦,自己无话可以安慰,只能喂他一口食吃,聊表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