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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了一双腥红的光点。
光点悬于天花板下,借着道中黯淡的灯光,他认出了那光点的主人——怪婴!
怪婴的身体贴在天花板上,只将一个脑袋大头冲下的后仰着垂了,一双红眼睛定定的盯着白大千。它眼睛大,白大千的眼睛更大,几乎快要瞪出眼眶。嘴唇颤抖着张了张,他最后只呻吟似的“啊”了一声。
他以为自己今夜是必死无疑了,佳琪唯一的出路也只能是当姑子去了。下腹一松裤裆一热,他叉着双腿站在梯上,情不自禁的尿了一泡。天气冷,穿得多,他的内裤,秋裤,毛裤立刻全湿透了。两条腿各自为政的颤抖着,已经快要支撑不起他的身体。
正当此时,怪婴动了。
它的胸腹仿佛带了吸盘,能够稳而迅疾的在天花板上移动。四脚着地的骤然爬到了白大千上方,它忽然抬起两只小手用力一拍天花板,小身体应声而落,直直的掉到了白大千怀里。白大千下意识的一抬双手,正把怪婴托进了自己的臂弯。颈关节吱嘎作响的低了头,他近距离的面对了怪婴。怪婴扳起一条短短的残腿,张大嘴巴吮吸着少了脚丫的光秃脚踝。一双大眼睛正视着白大千,它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叽叽咕咕,类似一串僵硬的笑声。
白大千晃了一下,先是放了个响屁,然后身体横着一栽,晕倒了。
午夜时分,白大千悠悠醒转。
身下起伏坚硬,硌得他从头到脚一起疼痛,两条腿也是冰凉的,冷到了彻骨的地步。哼哼唧唧的抬起头,他发现自己正趴在梯上。
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前胸后背,没有摸到怪婴。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他发现此刻已经是十二点多了。连滚带爬的站起身,他单手扶着墙壁,东倒西歪的开始向上疯跑。及至到了四回了家,他哆嗦着敲开了史高飞的房门:“完了,完了,我告诉你们,我被那东西盯上了!”
史高飞开了卧室电灯,然后哈欠连天的发出疑问:“啊?”
白大千用力推开了他,直奔房内床垫上的无心。一把掀开无心身上的棉被,他强行把无心拽了起来:“我刚遇见它了,它像蟑螂一样可以到处爬,还掉到我的怀里要我抱。吓死我了,妈的,吓死我了!”
无心穿着史丹凤买给他的老头汗衫和三角裤衩,因为房里暖气不热,所以冻得抱了肩膀:“它没伤害你?”
白大千重新将自己审视了一番,随即惶恐答道:“目前看来好像是没有。它那么小,想必也不会趁机非礼我。”
无心嗤之以鼻:“那你真是想多了。”
白大千无暇和无心斗嘴,忙忙的又问:“我放在办公室里的杀虫剂,你们拿上来了没有?”
这话倒是提醒了无心,盘腿坐直了身体,无心问白大千道:“你大哥不是一位得道高僧吗?他有没有什么辟邪的法器?我们借来抵挡几天也是好的。”
白大千一挥手:“别求他,他属于腐朽落伍学院派,除了念经什么也不会。”
无心抬手敲了敲脑袋,想要捡起自己那点画符施咒的学问,然而绞尽脑汁,硬是回忆不起来。怪婴其实已经不能算是鬼魅一类了,倒像是被巫师炮制成的妖魔一流。对待妖魔应该怎么办?他搜索枯肠想了又想,末了感觉自己在过去的四十年里活成白痴了。
他一时没了办法,只好转移话题:“你在度假村里都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白大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黄经理告诉我,说上一任董事长是个南洋华侨。岁数不小了,想要回国投资发大财,可惜经营不善,大财没发成,最后只好撤资走了。”
无心没想到他如此言简意赅:“就这些内容?没了?”
白大千连连摇头:“没了,黄经理只知道这么多。据说那华侨就是个挺普通的老头,还总往南洋跑,一年在中国住不了几个月。”
无心听了,感觉白大千是白跑了一趟。忽然皱起眉头抽了抽鼻子,他满含疑惑的上下审视了对方:“你怎么这么臭?”
白大千听闻此言,当即起身逃跑,在床垫旁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个潮湿的屁股印记。
史高飞关了房门和电灯,睡眼惺忪的钻进被窝继续睡。无心也躺回了原位,但是没有睡,手指一直在枕边画来画去。末了一掀棉被又坐起来了,他小声对史高飞说道:“爸,我下去公司拿杀虫剂。”
史高飞打着小呼噜,根本没听见。这倒是正合了无心的心意。穿好衣裤推了门,他无声无息的溜入走廊,蹑手蹑脚的直奔三。
在距离三还有几米远处,通过两扇玻璃门,无心看到了隐隐的金光。停在原地愣了一下,他随即反应过来——形象如此光辉的鬼魂,他只见过骨神一位!
他不声张,一边掏钥匙一边继续前进。及至走到门外了,他骤然出手打开暗锁,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办公室内,正和骨神打了个照面。骨神悬浮在墙角落里,仿佛先前正在研究身下的一架大地球仪。地球仪乍一看像是铜制的,其实是座以假乱真的塑料品。猛的抬头面对了无心,他一挑眉毛,周身全是七长八短的光焰。
—“文—无心立刻把手指头塞进嘴里去了,呜呜噜噜的问道:“你来干什么?”
—“人—骨神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我一直很惦念你,想来看你的伤好了没有。”
—“书—无心暂时吐出了手指头:“你当初伤我太重,现在我阳寿无多,已经快死了。”
—“屋—骨神把两道浓眉全扬起来了:“真的吗?”
无心把手指头又含进了嘴里:“嘿嘿嘿,骗你的。我已经去通知了白琉璃,他很快就要过来和你叙旧了。”
骨神的眉毛快要飞出去了:“真的吗?”
无心的舌头和手指直打架:“哼哼哼,骗你的。说实话,你到底来干什么?”
骨神心神不定的向下指了指地球仪:“我想回家去报仇,可是又不认识路……”
无心走过去拨了拨大地球仪:“你家在哪里?”
骨神看他手上没有见血,这才放心大胆的告诉他道:“我一直四海为家,不过近几十年一直住在这里——”他用一根灿烂的手指头指向中泰边境:“这里的人把我当成金光佛来崇拜,让我感觉十分温暖幸福。为了回馈他们的好意,我也经常显灵让他们乐一乐。”
无心带着口水的手指穿过了骨神的指尖,向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线:“那你为什么会被人埋到了这里?”
骨神的金色面孔登时显出了沮丧神情:“呜,别提了,一个阴险狡诈的老巫师捕获了我和我的手下,还把我封进了一根人骨头里。你知道,像我这样伟大的鬼魂,如果常年生活在阴气太重的地方,力量会越来越强的。”
无心好奇的看着他:“那你住在度假村里不是正好?”
骨神一撅厚嘴唇:“可我是个热爱自由的灵魂。奴隶再强也是奴隶,那老巫师很会折磨我呢!而且骨头里的生活很寂寞,虽然度假村里也经常有些鬼魂慕名前来膜拜我,但是——”
话说到此,骨神扭头望向窗外,语气苍凉的唱了两句闽南语老歌:“心事那没讲出来,有谁人会知。有时阵想要诉出,满腹的悲哀……”
无心一句也没听懂,双手合什对着骨神拜了拜,他很怕骨神会抒情不止:“唱得好,我很理解你的心情,真是举头望明月,高处不胜寒。不过我想顺便问一句,度假村里闹鬼的事情,和你有没有关系?照理你当时被人封在了骨头里,应该不能兴风作浪才对。”
骨神一耸肩膀:“和我没有关系。是那些鬼魂感知到了我的存在,不由得有些亢奋。这就是领袖的魅力,我也没有办法。”
无心听他一味的自吹自擂,不禁暗暗的有些鄙视。不过他作为一只鬼魂,本领的确是出乎其萃、拔乎其类,而且闲得要死,看他身上的光明程度,似乎元气也已经恢复了。略略的思忖了一下,无心转而问道:“骨神,我把你从骨头里放了出来,你却恩将仇报,几次三番的想要杀我。你说你对得起我吗?”
骨神很痛快的摇头:“对不起,只是我现在见了巫师就生气,十分想拧断你的细脖子再吃了你的灵魂。听你的意思好像是不打算找我报仇了,怎么?难道你是想让我帮你去杀那个小崽子?”
无心仰头望着骨神:“你全都知道了?”
骨神微微一笑:“我闲来无事,也经常到这座大里逛一逛,找个阴气重的地方,悠闲的度过一个下午或者一个晚上。”
无心忽然警惕了:“你一般都在什么地方?”
骨神答道:“女厕所。”
无心点了点头,心中暗骂:“妈的,姐姐肯定被他看光光了。我还没有看过呢,他先看了。”
骨神一边说话,一边用手轻轻去拍膝盖,拍一下,地球仪转动一点。对着地球仪瞧了半天,他皱着眉毛自言自语道:“我还是应该去找一张地图看一看。”
无心用手指摸着地球仪的表面,心里的念头一个接一个的乱转,同时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一句:“其实也不用地图,你直接往南飘就可以了。”
骨神饶有兴味的问道:“从这里往南飘,第一站会是哪里?”
无心随口答道:“城郊废品收购站。”
骨神的手指头在膝盖上来回敲起了鼓,犹犹豫豫的想要教训无心一下,然而无心忽然倒吸了一口气,随即蜷缩着蹲在了地球仪旁。斜着眼睛望向窗外,他看到了一只倒吊着的脑袋。
骨神也扭头向窗外看了一眼,随即口中“哟”了一声,仿佛是被怪婴贴在玻璃上的面孔吓了一跳。随即转向无心,他满不在乎的开了口:“这东西的怨气好重。”
无心怕被怪婴发现行踪,闭了嘴不肯说话。而怪婴向室内窥视了良久,末了用两只小手拍上玻璃,扬起脑袋向下爬去。
无心闭了眼睛,感觉它真是走远了,才开口去问骨神:“你知道它是什么吗?我认不出。”
骨神也特地思索了片刻,然后才答道:“想要养出这么一个小妖怪,必须先找一个有六七个月身孕的孕妇。这孕妇不能是壮年妇女,要么极老,要么极小,如果是乱伦所怀之子,就更好了。找到孕妇之后,就要剖开她的肚子取出胎儿。如果胎儿见了天日之后死了,还是用不得,非得活的才行。这就很难,也许剖了许多肚皮,也未必能找到一个活胎。”
无心开了口:“你这话我听着很耳熟。接下来是不是要用人血代替母乳,把婴儿喂养到足月?”
骨神点了点头:“是的。”
无心彻底明白了——这种炮制胎儿的方法,还是白琉璃无意中讲给他听的。总而言之,繁冗非常,把一个婴儿改造成非人非鬼的毒妖怪,几乎是件碰运气的事情。而巫师一旦成功,这小妖怪也足以供巫师使用几十年了。
无心又问:“它现在算是死了,还是活着?”
骨神莫测高深的答道:“半死不活。”
然后他告诉无心:“在我的领地里,如果人们捉到了这种东西,一定要先请大法师念三天经,再挑个好时辰在太阳下把它烧成灰。烧过它的地面,几年之内不生寸草。”
无心听到这里,越发感觉事情难办。拢了拢身上的外套,他站起身,对骨神说道:“你和我回家,我穿得少,现在好冷。”
骨神没意见,一马当先的往前飘:“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娇气的巫师。除了冷,你还怕什么?”
无心翻出杀虫剂,一路轻轻的往外走:“你上次把我打出了后遗症,现在我不仅怕冷,还怕渴怕饿,怕疼怕累。脾气也变坏了,总想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