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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里的毒气变得越来越强,前所未有的强烈。是由于这几年不景气而造成死者的大量上升吗?总之要快些行动了。只好用我的女儿八重和纱重充当红贽了”
“那个民俗学者打扮的访客来的正是时候,将他做成楔来进行阴祭。绝不能让他察觉并逃跑,先将他关入我家的土藏再说。”
“虚能很平静的结束一个人的痛苦,由双胞胎中的一个亲手杀死另一个的红贽仪式,虽然很残忍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八重和纱重竟然逃跑了,和那个村外人一起逃离了。不过最后我还是抓回了纱重,她跟不上姐姐的步伐而滑落了山崖。八重没有回来,不知是丢下了纱重还是自己死在了树林里。只有让纱重一个人进行红贽祭了,说不定也可暂时镇压住虚。要把纱重吊死在虚的上方然后再丢进虚里,只能这么做了…………”
记录写到这里就没有了,是不想再写下去还是没来得及写完,上面这一段文字的末尾标注着一个人的名字——黑泽良宽。很显然,他就是这座宅邸的主人。记录中还夹带着一张发黄的黑白相片,两个穿着白色和服的双胞少女正并肩站在一起。我在这时注意到她们二人的相貌竟然和之前我数度碰到过的那个狂笑不止的女鬼一模一样。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匆忙回过去又将这本记录重新翻看了一遍,随即明白了事情的一切真相。
这个名为“皆神村”的村子从诞生那日起就一直流传着一个古老又荒诞的仪式,村民把它叫做“红贽祭”。这个祭礼必须由村中的双胞胎来亲自执行,似乎双生子天生具有某种不可知的神秘力量。仪式规定其中一个必须要杀死另一个,之后祭人将被杀的那个丢入一处名为“虚”的深渊里。如果仪式成功,那么被杀的那个人就会变作一只红蝶自虚的深处升起,用翅膀划破黑暗召唤光明,守护这座村庄。
很荒诞也很残忍,但是村子里的人却一直遵守着这一古老的做法。难怪我之前看到的无论是双子地藏还是人偶,都只有一个脑袋。原来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制作上去,因为这里的人认为双生子是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生活的,势必要有一个死掉。
这种仪式一直持续到了27年前的某一天,由于仪式的接连失败最后只剩下黑泽这家的两个双胞胎女儿。姐妹俩由于不想再死于这种荒谬的仪式便设法在村外人的帮助下逃离,可是叫纱重的妹妹天生体力虚弱跟不上姐姐,滑落山崖导致逃跑失败。被捉回来后便在亲生父亲的主持下单独执行红贽祭,被村民们吊死后仍进了虚。
然而,纱重和姐姐从小订立的渴望永远在一起的约定并没有随着她的死亡就此消失。相反,内心强烈的悔恨与不甘化成了一股无形且强大的怨气从虚中升起并吞没了村子里原有的一切。纱重本身也变化成了终日在皆身村游走摄取无数无辜人生命的恶鬼。
这便是事情的一切原委,永不见天日的村庄、梦魇般无止境的黑暗、游走四方不停散发出恐怖笑声的女鬼、无数亡魂怨鬼的呻吟,皆因27年前那场无法实现的约定而起。仅仅只是一起离开的愿望没有实现,换来的却是比噩梦还可怕的现实。
叹息的瞬间突然发现,记录中出现的双胞少女竟然同我和姐姐有着惊人的相似。27年前,虚弱的妹妹无法跟上姐姐的步伐导致了最终的被杀。而27年后,则是换成了虚弱的姐姐跟不上妹妹的步伐。这一切难道仅仅只是巧合吗?
脑海中骤然间闪过一副骇人的图像:万千摇曳的烛光里,深渊之前一个恶魔般的祭人伸手指向了姐姐的所在,在那深不见底的虚中。
不!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姐姐总会和我分开,为什么姐姐和那个叫纱重的女鬼之间会有一种纠缠不清的关系,原来它们是想让姐姐代替纱重执行27年前那个没有完成的红贽祭。飞舞在空中的红蝶就是引导姐姐步向死亡的使者。不行!决不能让它们伤害姐姐!我在这一刻丢掉手中的笔记,不顾一切的朝着通向最终祭坛的道路奔去。
黑泽宅邸最北端的房屋底下有一条长长的通向虚的深道,我在这阴暗狭窄的通道里疾步行走着。一种缥缈的,极不真实的声音若有若无的自深道的彼端缓缓飘来,像是某种古老的呼唤。那声音虚无、空洞,就像来自遥远的异界。
漫长的深道将我带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祭坛前,一道酷似门一样的东西封住了我的去路。无数神秘的邪气将入口死死包围,阻挡住一切想要前行的事物。我未曾多想便举起了手中能够破除一切邪恶的古老相机,对准眼前这团黑压压的邪气毫不犹豫的按下了快门。
当最后一道来自相机的威力闪现过后,整座祭坛仿佛都在刹那间地动山摇。但是我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我目前最担心的只有祭坛最深处的姐姐。扶着颤抖的墙壁,我一步一步迈向了祭祀的最终点。
最后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死一般沉寂的空间,和之前那剧烈的颤抖截然相反,这里一切都安静极了。姐姐就在这片无声的沉寂中默默站立在我的前方,在她身后是一块硕大的祭石,以及那个比梦魇还要可怕的虚。
“澪……”姐姐毫无生气的声音缓缓从她站立的地方飘入我的耳畔,如此渺茫,不真实到了极点。
“姐姐,我们一起离开这里。”虽然从心底深处升起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和不想征兆,但我还是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去面对姐姐。
姐姐闭了闭空洞的眼眸,注视着我的脸颊轻声说道:“我知道……只是,已不可能了。一起活下去……倒底还是不行啊……最终还得分开……”
“不!姐姐,我们约好了要永远在一起的啊!”
“对不起!澪……已经不可能了。到了这里就不可能再俩人活着一起离开了……唯有一个人。”
姐姐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目光注视着我:“所以……这能这样了。”
我在这最后一句来自姐姐的话声中朝她缓步走去,姐姐的注视仿如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我的身子一步一步向她接近。在这瞬间我忽然感觉脑中一片空白,丧失了一切意识,只是木纳的朝姐姐不断接近。
姐姐已经轻缓的躺在了身后的祭石上,而我则是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压到了她的身上。我们彼此之间默视了片刻,一道缥缈如烟的呢喃之语在此刻突破姐姐轻薄的双唇悠悠传进我的耳畔。“杀了我吧……”
仿佛是句咒语,又仿佛是道无法抗拒的命令,我的手在这一刻毫不犹豫的移上了姐姐娇嫩的脖颈。在那上面稍稍停留了片刻,便一鼓作劲的狠狠掐了下去,狠狠地。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四周的空气死一般沉寂,如同一个与世隔绝、死亡般沉默的世界。
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我的双手慢慢自姐姐的脖子上移开。拇指交叠的扼制在那上面留下了一个状似蝴蝶双翅的红色勒痕,宛如一只展开翅膀徐徐飞翔的红蝶。我呆呆的注视着面前自己这双微微颤抖的手,之前一片空白的脑中此时慢慢恢复了属于自己的意识。
我刚刚在做什么?我都对姐姐干了些什么?我惊恐万状的将视线从自己的双手移向姐姐紧闭着双目的面庞,她就像是一个沉睡中的公主,只是已气息全无。我瞪着双眼,喉咙干涩着,发不出任何一丝声音。直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姐姐的身体从冰冷的祭石上带起,之后毫不留情的投进了后面那个深不见底的虚。在那瞬间,我仿佛听到了无数来自地狱深处,亡灵的欢呼声……
一只美丽的红色蝴蝶自虚的深渊中悄然升起,仿佛一颗划破黑暗的璀璨流星托拽着身后晶莹的尾翼。红蝶在我头上悠悠的盘旋,发出了一道幸福的声音。“谢谢~!”那是姐姐的声音,充满了特有的祥和与慈爱。然后,红蝶鼓动着背上轻盈的双翼,缓缓向远方飞去。
泪在这时淌下,仿佛天地都在这一刻悄然变色,一道寒彻肺腑的呐喊从我心的最深处尽情发出。“姐~姐~~!”我叫喊着、哭泣着、不顾一切的朝那只正幸福飞向天边的红蝶追去。
离开祭坛、穿过村子、跑下石阶、我在那片茂密的树林中不停的飞奔,疯狂的逃离这个地方。喉咙里不停发出嘶哑的呼喊,望着头上那只散发出红色光芒的蝴蝶,我的泪犹如奔流的泉水。是我杀了姐姐!是我用这双看似娇嫩的手杀害了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突然,眼前一群红色的蝴蝶自身后的村庄里腾空而起,在从虚的深渊里飞出的那只红蝶的带领下,一起朝着她们向往的天空自由飞翔,用尽生命跳动着属于明天的快乐舞蹈。漆黑的暮色顿时变成了一片火红的海洋,在这海洋中我仿佛看到了姐姐的身影、纱重的、还有好多好多人。点点飘到空中的红磷,那是幸福的泪……
领头的红蝶在这时悠悠向我飞来,我僵硬的伸出自己的手指,看着她蜻蜓点水一般沾上我的指尖继而又迅速的飞走。只是一瞬间的回首,却充满了无数的眷恋与怀念。
千百只红蝶就这样带着幸福的喜悦飞向天边的尽头,然后从我眼中慢慢消失,与暮色融为一体。
我依然在流着泪。止不住的泪花从双眼里夺眶而出。“姐姐……”双手颤抖的移上脸颊,停下飞奔的脚步,我慢慢跪倒在身下这片苍茫的大地上。泪从指缝间溢出,带着无限的悲伤默默与大地融为一体。
天边,无止境的黑暗在这一刻无声退却。太阳拨开长夜的孤独与凄凉,将刚刚孕育好的温暖毫无保留的洒向下面这片走过悠悠岁月的古老大地。
☆、尾声
人的一生,究竟要遵守多少约定?如果一方打破了约定而另一方仍在继续坚持的话……
我再也没有到过那片留有无限伤感的古老村庄,那个名叫“皆神”的村子也再没有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独自坐在湖边的木椅上,享受着温暖洒遍全身每寸肌肤的阳光,我的心平静而祥和。
轻轻抚摸着脖子上那抹一年前留下的红色蝴蝶状印迹,一股暖流自这一刻开始在身体里悄然流淌。一种柔柔的,酸酸的思念就这样在人间的四月悄无生息的蔓延流动。
姐姐…… 你现在还相信约定吗?
站起身子,我缓步走向波光粼粼的湖岸,将手中那架来自皆神村的古老相机轻轻投入碧绿的湖水,看着它瞬间自我眼中消失。
姐姐…… 永远在一起……这是我们之间不变的约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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