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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的花儿探头向闹市,碧绿的叶静静对学子,闹中取静,相得益彰。
看完了物,再看人——
数百双眼睛,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齐齐落在他们这群不束之客身上,眼里具是莫名其妙。
尤其是坐上那几个一身华服,年龄稍长,气势倨傲的人,眼里的不满显而易见。
这群人什么意思?没看见他们在点名吗?不知道中途打断人很不礼貌吗?
“高凡,高凡,高凡——”清清脆脆的声音接连喊了三遍都无人响应,盘坐在案几后的田蜜轻皱了皱眉,用朱红的笔,在名字后做了个小小标记。
秀气的眉头紧皱着,那姑娘一直垂首看着自己手里的册子,专心致志,心无旁骛,未曾抬过头,因此,也似乎感觉不到气氛的变化,看不到突然多出的人。
手中的毛笔,下意识的往嘴边凑,就那么当着众人的面,咬住了笔头。
掉了一地下巴,她却恍若未觉。
不应该啊,在座百余人,没几个是她认识的,但这高凡,偏巧她还算了解。
高凡出身贫寒,家住城边窝棚区,在得隆之时,她为做调查,曾去过那里,且巧遇了他娘和他弟弟。之后,还去过几次。更是知道他娘为了让他学一门谋生技艺,卖掉了家中唯一的一头配种母猪,可谓是耗尽家产来报这名的。
在田蜜的印象里,高凡高高瘦瘦,孝顺有礼,很看重这次机会,断不可能交完钱报完名而不来人的。
不对。大大的不对。
心头疑惑。田蜜抬起头来,看向在座之人,问道:“可有谁认识高凡?”
所有人都看着她。眼珠子滚了滚,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气氛有点奇怪。
田蜜再度皱了皱眉,眼皮都快折成流氓兔造型了,嘴唇微嘟。与他们大眼瞪小眼。
而有人,终于忍不住了。
柳长青大步流星。直端端的走到田蜜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案后的小不点,铁青着脸道:“田账房眼睛这么大,但眼神似乎不太好啊。”
田蜜愣了一愣。忙起身一礼,道:“见过柳大人。”
柳长青一抖广袖,昂首道:“本官如何受得起你这一大礼啊。”
田蜜尚未接话。便听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介入,道:“不请自来。姑娘不会介怀吧?”
说话的人,一顶幕离,一身华裳,端庄高贵,超凡脱俗。
正是云仙子。
而她的身后,是德庄名气不小的权贵们,而且,还拖家带口的。
这阵仗。田蜜有些疑惑的眨眨眼,肉嘟的嘴自然半张着,有点傻乎乎的看着来人,没反应过来。
她没反应过来,她的学员却有好些已经欢呼起来了,纷纷从案几后站起来,一个个迎上前去,叫爹娘的,认亲友的,好不热闹。
原本脸色铁青的柳长青,看着这情景,唇角一勾,竟笑了起来。他腿一迈,随意挑了个空出的位置,就那么坐了下来。
瞧见他的动作,机灵点的学子立马反应过来,纷纷邀自个儿的长辈落座。
于是,情形便成了,德庄各位权贵坐在下面,而田蜜这个账房,站在教案后。
简直让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正此时,一道轻曼的笑声从竹帘后传来,拥挤的人群分开一条道,让一行人轻轻巧巧的走出来。
“在下还以为,只有我们几个会不请自来呢。”轻声慢语,唇角弧度矜贵,那人一步入内,便恍如三月春光莅临,整个室内都明媚了几分。
他看了场中一眼,似乎来了兴趣,招呼了同行之人一句,便在一众学生自发让出的位置上坐下来了。
一抬头,见众人都在看他,他眼角笑意明动,打量了一下周遭环境,笑道:“许久不曾感受过书院气息,今日既然诸位都有此兴致,不妨一起听听咱们难得一见的女先生授课?”
谁说他们有兴致听课了?谁没事做跑书院听课啊?他们今天空出时间来,纯属是因为云仙子有约,否则,他们早干嘛干嘛去了,干嘛要来听一个账房讲课啊?
若不是碍于提议之人的身份,他们早一巴掌拍死了,现在嘛,个个都笑着,虽然自个儿也不知道具体在笑啥。
傻笑,其实也是种敷衍,众人很默契,只是不点名。
但偏偏,就是有人不买账。
没曾想,坐在前排的税务司长史大人突然开了金口,“本官也正有此意,听闻田姑娘的新法很是了得,引得业内众人,连家师的四柱之法都不去深研了,为窥得新法面目,不惜自降身份,跑来当人家学生。”
这话听得,怎么就那么不舒服呢?送儿女来此学习之人浑身不自在,那些痴迷于算术与账法之人,更是如坐针毡。
若非他是税务司长史,若非他师弟是民间审计第一人徐算师,他们焉能忍之?
免生事端,众人忍他。
柳长青了然于胸,但却视若罔闻。他站起身来,走到田蜜不敢落座的位置,挺直了身子,理直气壮地好像所有人都是叛徒似得,面向众人,傲然说道:“不知诸位还记不记得,传世神话中记载,天地,是由四根柱子支撑的,《博物志》有言:地下有四柱,四柱广十万里。”
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
众人抿嘴,不附和,亦不反驳,不快之色显而易见。
柳长青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会他们的神态,因为,他完全有信心扭转局势。
他不止不退让,反以一人之力继续挑衅,姿态傲然,声音冷硬:“后来,有大智慧的先祖推演天机,创造了算命之术,而算命术,又称推四柱。所谓四柱,即人的出生年月日时所对应的天干地支组合,得此八字,则可预测人一生的凶吉福祸,博大精深,玄妙无比。”
听到这里,已有人动容。命理之说,确实玄之又玄,且他说的有根有据,倒是值得一听。
柳长青看在眼里,一点也意外,因为,曾经,他就是这样被吸引的,被师傅口中的东西吸引,从此没想过要回头。
想到师傅,柳长青忍不住挺起胸脯,看向众人道:“家师从出生起便手拿算盘,一身推算之术,当世无人能及,千算百式之后,他告诉我们,人的命理通过四柱可推演,同样的,天地万物运行的规律照样可循。”
“师父出生商户,自幼学习经商之道,而为商者,不过求财矣,久而久之,他便发现了,商业的运行,其实就是财帛的流转,而财帛的流转,循环往复,其实有规律可循。”
说道这里,别说是在座诸人身体自然前倾,一脸奇色,便是站在他旁边的田蜜,都睁大眼专注的听着。
只听柳长青道:“传统的四柱,是由年干、年支,月干、月支,日干、日支,时干、时之八支组成,每一个组合,合为一柱,形成年柱、月柱、日柱、时柱,算命之人,以日干为‘我’,以四柱之间的阴阳五行生、克、制、化、刑、冲、合、害为重点,预测祸福凶吉。”
他顿了顿,见到众人催促的神色,沉下声来,道:“而在账务上,支撑起整个财帛运行脉络的,自然不是人的出生年月日和天干地支,而是钱财的旧管、新收、开除、见在,旧管+新收=开除+见在,新收…开除=见在…旧管,此四柱,得其三便可算另一,环环相扣,柱柱紧要,永远守恒,仿若撑起大厦的四根柱子,缺其一,则万丈高楼顷刻倒塌。”
说道万丈高楼坍塌,他更是激动得张开双臂,眼角盈然有光。
田蜜看着成为全场焦点柳长青,看着激动、骄傲、崇拜……无数种情绪在他脸上交叠,简单又纯粹,激烈而澎湃,这使得他周身似乎都泛着某种光环,一种被神光笼罩的光环。
那类似神光的光芒,一定来自于他心中最尊崇的师傅吧?
有人如此信仰,实在难得。
田蜜脸上的神情,柳长青自然顾及不到,别说他,此刻所有人都无暇顾忌,因为所有人都专注的听着他继续。
“家师乃是算学大师,他推翻三柱,建立更接天地之气的四柱,更创立四柱核审书,要求各级各地官吏按时按格式向上提交月报、季报、年报,以便户部能更准确的掌握全国财政状况,为陛下提供更有力的决策信息。”
“家师所著四柱之法,不止可反映本期的财产增减变动,更可贯通期期,反映整个作坊年度的运营状况,若是跳出作坊,以作坊为点,还可连通整个国家的商业,反映整个国家的强弱兴衰,为政策的制定提供依据,以便朝廷能够更好的规划未来。”
“你们说,家师的毕生心血,哪里不值得你们学习?哪里比不过这小姑娘的破新法?”他厉目一扫,眼光凌厉,所过之处,人人均羞愧的垂下了头,而那手指,最终对准的是田蜜,“你说。”L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世上新人撵旧人
一瞬间,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只见那小姑娘站在本属于她的教席之旁,大大的眼睛缓缓的眨着,脸颊尚有些婴儿肥,完全是稚气未脱模样,看起来呆呆傻傻的。
是啊,他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学这新法?
这个小姑娘,哪里能够跟魏老爷子相提并论呢?
真是猪油蒙了眼,糊涂啊糊涂。
众人悔之莫及,那姑娘却恍若未觉,她琥珀色的眸子里氤氲着几分雾气,那雾气迷蒙了双眼,使得本就大的眼睛更加没有神采,像个布偶般愣愣的面对着眼前的一切。
缓缓地收紧肉呼的拳头,直到感觉到掌心传来的疼痛,田蜜才转动眼珠子,看向站在她位置上的柳长青。
柳长青今日,的确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她确实是被震撼到了。
她早就知道,这个时代,社会分工还没有多么细化,他们的九数,其实是包含命理易学的,玄术向来博大精深,引人入胜,而这,恰恰是她的短板。
她的短处,恰恰是魏老爷子的长处,他竟然能从命理学的推四柱中推导出账法的四柱来,并不断完善扩展,形成一套自己的体系。
虽然,在她看来,这套体系,其实有很多不足之处。
没错,在时人眼里跨时代的著作,在她眼里,漏洞百出。
这一点,从她刚来之时,只用了很短一段时间就将这个时代的账务法则全盘掌握,便可知晓。
若她没猜错,魏老爷子创造的这门四柱之法,其实跟唐宋时期的四柱清册同门同宗。倘若四柱清册完美无瑕,就不会后来的三脚账、龙门账、四脚账。乃至复式记账法了。
每一门学术,都是一个不断发展完善的过程,她不能说现代社会运用的复式记账法是最好的记账方法,只能说,那是迄今为止,最好的。
是的,她所掌握的。是目前来讲最好的。这,就是她的资本。
整个房间,分外安静。安静得落针可闻,安静得人人都屏声静气,如坐针毡。
那个小姑娘,已经许久都不曾动一下了。似乎已经吓傻了。
被魏老爷子的威名吓傻的人,哪里值得他们放弃学四柱之法的机会。改学她那根本不了解的新法呢?
他们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呢?究竟,他们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呢?丢人现眼吗?
下意识的,众人的目光相互交错,相互探寻。表明意愿后,又相互鼓励。
走吧,走吧。大家一起走吧。
无声的躁动充斥着整个空间,柳长青冷冷勾了勾唇角。便是林微雅,都不禁为她捏了把汗,意外的是,随着他进来,完全没被注意到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