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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在为我们行便利。在等着我们出手。倘若我们真出手,岂不正中他下怀?”
“仙子确定要如此做吗?”阮天德转头,浑浊却通透的双目,并不畏缩地落在云子桑身上,隐隐带着几分压制。
云子桑分毫没被影响,白纱中透出的视线平和淡定,对上阮天德。她道:“我想。税监大人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阮天德不由有几分诧异,云子桑语调不改,平平缓缓地道:“大人以为我是要救他?”
见阮天德皱眉。她侧身看向渺远长湖,声音平淡而冷漠,“救他作何?救他出来,他也做不成府尹。既如此,苟且偷生。倒不如一了百了。”
她侧头,通透而锐利的目光,直端端地落在阮天德身上,一点也不客气的道:“再则说。钦史的厉害,你我也算是见着了,谁能保证。在他手下,卢东阳什么都不说呢?”
她声音微凝。低低沉沉地道:“卢东阳为官数载,与德庄各界的关系都扯不清楚,便是与税监大人您,也算是旧识,若是他坚持不住,一不小心说了什么,那到时候受连累的,就不知繁几了。”
说罢,她转过身去,看着满庭碧绿荷叶,静立不语。
阮天德微眯了眯眼睛,看着冷静得不像话的女子,皮笑肉不笑地道:“仙子倒是英明。”
云子桑余光瞟了他一眼,却之不恭地道:“大人言重了。他有今天,是他自己行事不利,被人抓住了把柄。与人无尤。”
顿了顿,她看了一旁站着一言不发得阿潜,又不甘心地加了一句:“城外疫病之事,倘若他提前告知我一声,而非自作主张,就未必会弄到那般地步,弄得如此下场。”
“是,是他自作孽,不可活。”阮天德话峰转得很快,他连连点头,毫无芥蒂地笑道:“仙子放心便是,府衙虽是外松内紧,但毕竟强龙难压地头蛇,下官在此经营多年,不是他一个新来的钦史可比的,纵然是天网恢恢,也一样能逃出生天。”
“有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云子桑分毫不疑,随后,她转过身来,却是看着阿潜,对阮天德道:“另有一事,需借潜大人一用。”
阮天德看了阿潜一眼,饶有兴趣地问云子桑:“哦?仙子想如何用?”
云子桑道:“蹴鞠大会停了如此之久,也是时候该举办了。待老医师头七之后,便邀诸人同乐吧?德庄沉寂如此之久,大家伙儿想必也憋坏了。若是潜大人肯下场,想必大家会很有兴致吧?”
“让阿潜蹴鞠?”阮天德不由看向阿潜,沉吟着问道:“阿潜以为呢?”
其实,所谓的蹴鞠大会是什么个情况,大家都很清楚。最开始,它单单是贵族间的一大消遣,后来吧,它又多了一个功能——丈母娘相女婿,再后来吧,男方的父母也会看看到场的女眷。
毕竟,在这个贵族女子大多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年代,能集体参加的盛会,真是不多了,自然得都把握好才行。
只不过,大名鼎鼎的云仙子,真的欲意在此吗?
阮天德目光如炬,虽然看出了云子桑对阿潜不一般,但他倒不认为,她执意办此次盛会,仅是因此。
只不过,蹴鞠,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吗?云子桑究竟想干什么?
“阿潜但听吩咐。”阿潜神情清冷,低眉顺眼地道。
阮天德笑了一笑,不轻不重地对云子桑道:“既如此,人,我借仙子便是,仙子可得悠着点使,须得全须全尾的还回来才是。”
“瞧大人说的,潜大人文武双全,我一个弱女子,还能怎么着他啊?”云子桑似是笑了,她轻声安抚道:“真不过就是让他下个场而已,大人多虑了。”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个人,还要请大人帮忙才是。”云子桑声音微沉,有几分冷厉。
阮天德面色不变,一派和蔼地笑着道:“仙子但说无妨。”
云子桑斟酌着道:“子桑听闻,王凤仙小姐居于贵府?”
阮天德没想到云子桑会提到王凤仙,在他的印象里,这两人根本毫无瓜葛,不由疑道:“仙子何故提及此人?”
“如此盛会,若是田姑娘不在,子桑会觉得寂寞的。”云子桑语调带笑,但叫人听来,却只觉冰凉,她不冷不热地道:“不过,田姑娘似乎很忙,子桑怕即便给她下请帖,她也未必会来凑这粉热闹。”
阮天德人老成精,听她这么说,也就懂了。
两个年轻姑娘,又都颇有能耐,若不相互欣赏,就必生较劲之心。再说,云子桑上次栽这姑娘手里,反击虽够狠,却反而助涨了别人的气焰。她心有不甘,也是自然。
“王小姐和田蜜毕竟都来自杨柳村,这亲不亲,故乡人,让她去说,确实比较有效。”阮天德点头道:“如此,老夫便上王小姐那儿走一遭。”
“如此,就劳烦大人了。”云子桑微垂了垂头,福了福身,道:“子桑谢过大人,先告辞了。”
“仙子好走,”阮天德还了一礼,对阿潜道:“送送仙子。”
阿潜无异议,送云子桑出门,行至门外,下了台阶,临上车前,云子桑终于忍不住问阿潜:“你在你义父面前,都是这个模样?”
将才那个低眉顺眼,完全被别人主导,没有一点自我意识的人,哪里像那个屡屡噎得自己无话可说的少年官员?根本判若两人。
阿潜清涟的眸子瞟她一眼,冷清清的道:“跟你有关系?”
云子桑攥紧了手,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方平缓地道:“没有。”
那不就得了。阿潜没说话,但表情分明是如此。
“我真是弄不懂你。”丢下这么一句,云子桑提起裙摆,踏上了马车。
岂料,后面追来一句:“我也弄不懂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云子桑动作一顿,唇角缓缓勾起,她回过头来,白纱浮动,沙哑的声音微微上扬,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罢俯身,钻入了精致的马车。
车外,阿潜清涟的眼睛幽深幽深的,他伫立了片刻,转身回了府。
阿潜回到花园水榭处,敛身对久候多时的阮天德道:“义父。”
“回来了。”阮天德没有回身,他负手伫立,看着满园芬芳,对他道:“卢东阳的事情,你亲自去处理,务求干净利落。”
钦史想放长线掉大鱼,但他恐怕想不到,或许鱼是掉着了,可却因为过大,而连鱼饵带钓竿,都给拉下去了。
冷冷一笑,他又续道:“需得谨记,此一事,做好了,是还他一个下马威,做不好——若是留下丝毫蛛丝马迹,你也不必回来复命了。”
阿潜闻言,神色平淡,他点头,应道:“是。”
轻风吹过,有芳香扑鼻,但因沾了湖中水汽,便湿润了些许,扑在身上,是侵人的凉意。
而车内,云子桑第一时间便看到了角落里那人,她并不诧异,直接行至蹋上,坐下后,对他道:“钦史接手了卢东阳的位置,你最近行事小心些,若是被人认了出来,如今,便是连我也保不了你了。”
角落里坐的那人,一身异域服饰,眼成深褐色,轮廓深邃,一开口,就是一嘴生硬的昌国语言:“仙子放心,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怕死,也不怕其他。”
此人,却是已被已被府衙判过死刑的异国商人扶桑。
云子桑闻言,点了点头,对他道:“那个医师的头七过后,蹴鞠盛会就会举行,届时,你帮我办一件事。”
“属下遵命。”扶桑俯身听命。
车轮滚滚,金玉之声清脆,盖过了车内低语,向着巷陌远去。L
☆、第一百九十章 另有打算
而此时,田蜜正在叙府。
当她想到要请德庄商界名家之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徐师。
有时候她觉得她其实满过分的,万有生之事,她不后悔,但因着徐师的通明大度,难免心生亏欠,且之后诸事,也是得徐师鼎力相助,方能成功,徐师这种付出,当真谈得上无私。与之相比,她却是目的性过强,未免相形见绌。
叙府花厅中,田蜜坐于侧首,很认真地对主位的徐天福道:“小女毕竟资历尚浅,这山长之位,思来想去,唯有徐师能够胜任。”
陪伴在旁的徐婴语有些诧异,她看会儿田蜜,又看会儿自家爹爹,忍不住道:“可是这商学院一事,乃是姑娘全权策划,如今姑娘却将山长之位拱手相让,那姑娘自己呢?姑娘可有为自己打算?”
徐天福未责怪徐婴语插话,他还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接道:“据老夫所知,姑娘答应让林微雅等人以各种形式的资产入股。如此,学院虽是姑娘发起,但到最后,若是姑娘连山长之位都不要,可就反没姑娘什么事了。顶多顶多,就如那话说的,姑娘可真就只有一杯羹了。”
徐天福所言不虚,学院虽然是田蜜发起的,但奈何,她虽谈不上一穷二白,可凭培训班那点收入,也真就不过是九牛一毛,差得太远了。
再者说,她还不是举债开立,而是直接拉他们入股,如此,她虽不用还债,但书院的盈利。却也都分出去了。在此情况下,若是她连实际负责人都不当,那可就真跟她没多大关系了。
虽然,即便别人一说百信商学院,都以为是她的。
“徐师是怕小女丢了饭碗,饿死街头吗?”田蜜一笑,颊边两个浅浅梨涡露了出来。一副乖巧十足的模样。
徐天福看起来严肃刻板。但实则,是一个包容大度的长辈。见田蜜开玩笑,他虽木着脸。但眼神却是平和的,说道:“以姑娘的本事,做点什么,都不至于饿死自己。”
“那不就得了。”田蜜笑眯眯地道:“所以啊。我正是准备去挣大钱,让徐师替我做这门面好。实际上却一点不赚钱的生意。”
田蜜笑说这无比崇高的教育事业是笔生意,徐师也不着恼,他面部动了动,似是柔和了一些。看着那姑娘莹亮的眸子,带了点慈爱的道:“若是真心想办学,学院确实不赚钱。倒还不如寺院。”
“那可不,寺院的收入。可是比很多大作坊来源还要复杂,出了散施收入,还有庄田收入、园税收入、放债收入,交易收入……”田蜜如数家珍,道:“且每到年终结算之前,要由寺院的方丈主持全院的核算,对直岁一年来经手的账目,进行全面的审核,并由直岁编制钱物账。”
“在来年正月,寺院众僧集会之时,直岁还要将其所编账单,在众僧面前宣读,以解除其当年责任。”徐天福接着道:“说起来,寺院的账,比之一般作坊,还更容易造假,因其收入来源广,又享受朝廷诸多税赋减免……”
两个钻钱眼里的人,便开始讨论起了天下最圣洁的两个地方的钱财管制来,从收入到支出到作假点,讲的十分详细,详细到没有分毫朦胧美感,什么想象,什么信仰,在天底下最俗气的金钱面前,都碎裂成渣渣了。
幸好旁听的是专注做账二十年的徐婴语,若是换做旁的人,怕是早就想拔足而去,从此再不信神佛了。
反正,说到最后,都日落西山了,一老一少都嘴皮子发干,喉咙沙哑,说话艰难。
田蜜喝了口茶,砸吧了下嘴巴,轻咳了咳,哑着声音对徐天福道:“徐师,总之,学院的事情,就拜托您老了。您老见多识广,定能寻到合适人选。至于我嘛,隔天抽一两个时辰来授个课,也不算埋没了新法。至于其他时间,我自有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