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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不是你一个将死之人应该考虑的了。”阿潜从广袖中掏出一根白绫,丢在地上,清冷无情的道:“前府尹卢东阳,于今日寅时,畏罪自缢于府衙大牢。”
说罢,他转过身去,不紧不慢的走出了坚固的铁牢。
身后,有铁链声响起,衙役落了锁,将一叠东西双手呈上。
阿潜伸手接过,就着幽暗的烛火,一目十行略过,至血红的手印处,他满意点头,仔细收起,提步而去。
身后,是黑暗最深处,最深的死寂,也无风雨也无晴,平静的如另一个世界。
阿潜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行走在大牢中,越走,越是亮堂,一个个挺身而立的衙役,睁大了眼,却如同没看见他一般,任他如空气流过。
推开牢中暗门,走过一段不长不短的甬道,再推开一道暗门。
灯火阑珊处,有人负手而立,闻声转身,唇角笑意轻浅,眼眸如星辰般璀璨。
翌日,田蜜起床,洗漱过后,照例和家人一起吃早饭。
只是饭间,蹭着谭氏去厨房添饭的空挡,田川闷头扒了口饭,含糊说到:“前府尹卢东阳死了,昨晚寅时自缢于大牢。”
田蜜手一顿,口中下意识的咀嚼了几下,忽然感觉满嘴的饭菜,都没有味道,到真如嚼蜡一般。
她知道,田川是专门说给她听得。
她也不问今日凌晨发生在牢里的事,田川怎么会知道,她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昨日,王凤仙才说,若是她答应出息蹴鞠大会,阮天德便会救卢东阳。
可是今日凌晨,卢东阳便死在了牢里。
虽说是自缢,可人死了,就是有口难言了,怎么死的,哪里还能说得清楚,自是官方怎么说,就是怎么的了。
阮天德大可以说是救之不及,至于王凤仙信不信——如此说来,他似乎并不那么在意,或者说,王凤仙这个人,他就未必看重。
就像大人对小孩儿一样,高兴了,哄一哄,不高兴,随你怎么样吧。
看来,凤仙小姐过得未必如意,现在卢东阳一去,卢小姐……
田蜜默默吃着饭,吃过饭后,早早的,就去了督审司衙门。
督审司衙门可不是个闲的长草的衙门,即便她来得这么早了,也更有早行人,反正,杀过重重关卡,等她见到阿潜时,已经是两个时辰后的事了,等的她哈欠都打了无数个了。
阿潜身为长史,有自己一个专门的办事院落,甚至,还有专供自己休息的偏房,以及一套十分精致的紫砂茶具。
田蜜不晓得长史大人平常是怎么办事的,反正她被叫进去的时候,阿潜是十分悠闲的坐在院中的竹椅子上,那套出自名家,也由名家画瓷题字的十分名贵地茶具,就放在旁边的树墩上,树墩有两人合围之大,年轮深深,很古老的样子。
也是近中午了,阿潜看起来有些疲惫,她刚在他面前福身,他便伸手揉了揉自己额角,清涟的眸子半阖,懒懒地道:“你又有什么事?”
倒像是见着她就没好事似得。L
☆、第一百九十二章 心中打算
田蜜行到一半的礼戛然而止,她左右看了一眼,见院中十分清冷,零星几个官吏在房中各行其事,根本没人往这边多看一眼,见此,她便也没有多礼,自行在石墩另一侧坐下。
细看之下,阿潜眼底有一圈青灰色,他皮肤本就洁白无暇,如此,便更显得那青灰碍眼了。
也不是特别熟,唔,主要是阿潜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让人难以亲近,所以即便是看着了,田蜜也没有多嘴。
阿潜揉过额角后,饮了口浓茶,提了提神,他调整了下不耐的神情,恢复成一副不识人间烟火的样子,又开始旁若无人的摆弄起了他那套宝贝茶具。
木质古朴,茶香渺渺,少年双手洁白莹亮,穿行其间,如浮光弄影,再加上他那俊逸出尘的容颜,田蜜差点以为,自己一不小心踏入了道观仙台。
阿潜见她傻愣着不语,手终于一顿,睨她一眼,请冷冷地道:“你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潜大人的耐心,出奇的糟糕呢。田蜜轻咬了咬肉乎的下唇,侧边脸颊微微鼓了鼓,说道:“学院诸事,我已全权托给徐师。”
阿潜俊逸的长眉微微一蹙,看着她道:“那你呢?你又想作何?”
“我嘛,自有旁的打算。”田蜜拿出一叠纸张,双手奉上,微俯身道:“大人先看看这个。”
阿潜看了她一眼,见她笑得乖巧无害,他再次蹙了蹙长眉,顿了顿,才迟疑地放下他心爱的茶具。用锦帕擦了擦手,接了过来。
他先是拿在手里随意地翻了翻,几眼过后,眉一皱,清涟的眸子微凝,又从头细看,翻阅的速度十分地慢。清冷的目光也转为专注。一副十分认真的模样。
时间一分一秒的滑过,阿潜翻完最后一页,长出一口气。他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田蜜道:“这与你最开始传扬的新法,并不一致,我记得。当初是叫借贷记账法,何以如今却是四角龙门账?”
说起这个。田蜜小脸一扬,不由有些骄傲,清脆的声音很有些高亢地道:“金铭论算我就说过,借贷记账法是别人的方法。非小女所创。而大人手里的这份,却是融合了古今中外诸多账法的优势所创,其价值。只高不低。”
这段时间虽然诸事烦多,但她从没忘记过新法的编制。时常去找徐师探讨,在徐师的帮助下,总算弄出了新法的整个体系来。
是时候让它面世了。有它奠定基础,才能保证此后诸事顺畅。
阿潜看着对面女子神采飞扬的模样,清涟的眸子幽深了些许。手中的这套账法,十分完整,也确实如她所言,超过了此前种种。只是这姑娘如此年幼,竟然就创造了属于自己的一套账法,这日后……难怪那人稀罕成那样。
阿潜思索着更久远的事情,耳边,那姑娘微笑着解说道:“大人手里的这份文书,较为详细的介绍了新的账务方法的体系,包括如何记账、算账、报账,以及相应地对作坊的经济活动进行连续、系统、全面和综合的核算和监督,并在此基础上对作坊经济进行分析、预测和控制……”
这一个个词,从前不曾听过,从前的账法,十分简单,不过是记账算账而已,但这套新法,远远不止如此,连续、系统、全面,分析、预测、控制,核算和监督……闻所未闻。
但他看过这份文书,且领悟到了其中之意,所以他知道,她非是信口雌黄,新法是真的能做到。
其实说白了,作坊的运营,便是金钱的流传,对金钱的管理,便是作坊管理的核心。
新法若是能得以实行,这必会是商界的一场改革。
这便是她费尽心血,所求的。
阿潜手中还握着那份文书,秋风吹来,纸页边角翻起,莎莎作响,整个画面中,唯两个一坐一站的人,分毫不动。
“你应该知道,我是督审司的官吏,督审司的职责是对国家的财政收支以及律法律令中属于财政收支的部分进行审计,而赋税律令的制定与更改,那是税务司的事情。”阿潜的声音不同以往的清澈,而是多了几许黯哑,显得低沉晦涩。“所以这份请求,我爱莫能助。”
田蜜静静的听他说完,直到他最后一个音落下,才不慌不忙的接到:“大人过于自谦了,大人只道自己是督审司的长史,何不道大人也是税监大人的义子呢?大人虽无权管辖此事,但大人却能说服有权管辖之人去管不是吗?在小女看来,这德庄就没有大人办不成的事,端看大人办是不办。”
这马屁拍的,倒是挺响的。
阿潜看她一眼,慢声道:“为何我从你的话中,听出了我们父子二人官官相护之嫌?你既准备的如此周全,直接去税务司便是了,何故非得让我插一脚?”
“小女绝无此意。请大人说服税监大人,是因小女人微言轻,而大人位重。”田蜜躬身太久,腰累不已,见阿潜盯着那叠东西看,没有理她的意思,她便缓缓直起身来,微微笑道:“至于为何不递交到税务司——大人既知各中详情,又何必为难小女?”
她和税务司长史柳长青那关系,消息稍微灵通的都知道。只怕这文书前脚递进去,后脚就进了垃圾桶,而且,还一定是以碎尸万段状进去的。
阿潜无语一嗤,面上要笑不笑,凉悠悠的道:“伶牙俐齿,巧舌如簧。”
田蜜一听这话,便知有戏,忙俯身拱手,微笑道:“还请大人代为呈情。”
阿潜收好这叠纸张,抬头看去,见那姑娘仍站在原处,睁着那双大得出奇的眸子亮晶晶地看着他,好像他是雪白银子似得。他心下一动,忽觉不好。
按捺下心绪,不理会她,也将文书放在一旁,他继续心无旁骛地摆弄起了茶具,待到三沸之时,茶水如腾波鼓浪。他再加入二沸时舀出的一瓢水止沸。随即端下煮茶锅,盛上茶水,将茶杯推向对面。示意她归位坐下。
田蜜再次盘腿坐下,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杯中香气馥郁的茶,端起来尝了一口。又放下。
真苦。腮帮子鼓了鼓,漱了漱口。淡了味道,才艰难咽下。
一个爱茶之人,必然是想与人探讨下茶经的,但田蜜实在说不出什么比较有技术涵养的茶文化来。于是忽视这点,干巴巴地道:“其实……小女今日前来,还有一事相求。”
阿潜一点也不意外。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他则细细品尝了起来,只是目光清淡,显然心思并没放在他钟爱的茶水上。
田蜜正襟危坐,肃容说道:“我想开账师事务所。”
阿潜万年不动的眉今日频频蹙起,他疑惑道:“账师事务所?”
表情分明是:那是个什么鬼?
田蜜刚想开口解释,便被阿潜直端端的截了话头:“又是培训班,又是商学院,又是事务所,你还想干什么,不妨一次说了吧,免得时不时地弄个什么东西出来,时间久了,便是再了不得,大家都不惊奇了。”
田蜜一囧,一定要这么直接吗?弱弱的,她嘀咕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初到德庄之时,她便为自己做好了规划,新法铺开,是她一切的基础,商学院,是为她源源不断的输送人才,事务所,是赚钱的开始,之后,当然是想办法让经济更繁荣,她好趁势而为,在资本市场上去打滚。
做实业从来不是她的强项,她只擅长以钱生钱。
阿潜见她面上意味深长,不由长眉一挑,“还真是?”
田蜜顿时傻笑,果断转移话题,将话题拉回正轨,说道:“那小女敢问,大人对账务事务所了解多少呢?”
阿潜想了想,长长的眉毛轻轻蹙了蹙,而后放开来,云淡风轻道:“无非就是帮作坊做做账,帮朝廷审审账吧。”
他这轻飘飘的话,简直让田蜜火冒三丈,她大眼一瞪,腮帮子鼓得高高的。
什么叫无非就这样?感情他们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啊?
毕竟是求人办事,她已经尽力伏低做小了,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容许别人贬低她的职业!
田蜜目光一凝,面容一肃,不大的一张嘴,开开合合,不断的吐出一连串话来:“大人,您的观点,恕小女不能苟同。账务事务所对社会经济做出的贡献是不可小视的,绝不紧紧是做个帐审个帐这么简单。”
“首先,它可以为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