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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笑了笑,笑容有些奸猾,正待要说什么,一阵敲门声起,管事的在外低声道:“当家的,待御史大人造访。”
待御史?哪个待御史?阿潜?
田蜜还没开口,崔希衍直接道:“不见。”
田蜜诧异的看向他,有点不明白了——他刚才使劲挖坑,不就是想让她帮忙吗?为何阿潜找上门来,他却一口拒绝?
崔希衍巍然不动,再度对外面道:“转告待御史大人,就说是本官的意思。”
丞相大人发话,换做其他仆从早就执行去了,百信的管事却还期期艾艾的多了句嘴:“当家的……”
田蜜朗声道:“照丞相大人的意思做吧。”
待管事的离开,田蜜就奇怪的看向崔希衍,问道:“为什么啊?”
崔希衍轻笑一声,恨铁不成钢的敲敲案几,晒然道:“丫头,你就不会为自己想想吗?”
丫头?田蜜怪异的看着崔希衍,看着他那张温和浅淡的脸,那张脸看起来不过三十左右,不比她前世大多少,竟然脱口一句丫头……
不过,听他说,宣衡大她八岁,他大宣衡八岁,也就是说,他年长她十六岁,而她现在也不过十六岁……
田蜜轻叹了口气,歪了歪脑袋,道:“大叔,你究竟想让我怎样?”
崔希衍哭笑不得,“不要叫大叔,我还这么年轻,可没你这么大的晚辈。”
笑过后,他又敛容道:“姑娘,此一次,是朝廷求助于你。”
他道:“即便是朝廷求助你,也没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道理。你若是轻易如了他们的意,那他们今后无论怎么使唤你,都不会看重你。”
见田蜜神情一震,他继续道:“如今,你在京都虽有些影响力,但不过是商业圈子里,在朝廷,还只是徒有捐赠之名,名虽是美名,却远远不够。”
他道:“世子若是归来,就定会承袭王位,你若想站在他身边,就必须要得到朝廷的认同,这认同,光靠钱不行,要知道,有好些清流,你越是有钱,他越是觉得你俗气,偏偏,那些人笔杆子还都挺了不起,就那么一写,你一辈子都洗不清。当然,你若是能得到他们的认同,那又另当别论了。”
他饮了口茶,见田蜜凝神听着,他忽然笑了一笑,本是极淡的一张脸,一笑,霎时狡黠如狐,“要想让朝堂上那帮人看重,就得揣着身份,摆高姿态,所谓真金不怕火炼,你本事真,还怕他一时的冷嘲热讽?”
田蜜伸手给他添了茶,顺势问道:“所以,丞相大人的意思是?”
“明日早朝便是最后的期限,若是户部拿不出办法,言官御史们没辙,便是连魏老爷子都爱莫能助,这个时候,你可以的话……”他招手让田蜜附耳过去,嘀嘀咕咕一阵,随后,田蜜脸上也露出了与他同版本的狐狸似笑容。
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在房间里嘀咕着,神情轻松自在,而被拒绝入内的人,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好吧,事实上,阿潜那张清冷冷的脸,根本分辨不出好看还是不好看。
“丞相……”他俊逸的长眉微微凝了凝,清涟的眼眸幽深,过了片刻,回过神来,往外走去。
阿潜走到百信门口时,见一辆熟悉的官轿停了下来,他脚下一缓,瞧见走出来的竟是户部尚书。
堂堂户部尚书,竟然亲自来百信请人。
阿潜不由回头看了看二楼窗口,眼眸清透,似是看到了什么,也似是没看到,他转身向户部尚书迎去,见了一礼。
户部尚书还了一礼,神色有些匆忙,他见阿潜从百信出来,便问道:“潜御史也是来请田姑娘的?”
“是啊。”阿潜点头。
“那你怎么一个人出来?”户部尚书瞪眼道:“不会是她架子那么大,连你的面子都不给吧?”
“我并没有见到田姑娘。”阿潜摇摇头,直言不讳的道:“是被丞相大人拒绝了。”
“丞相……”户部尚书面有惊奇之色,他奇道:“丞相可是少有的保持中立的,他跑这来插一脚,又是何意啊?”
阿潜摇头,“不知。”
户部尚书更愁了,眉间的皱纹都能夹死苍蝇,念叨道:“我去请魏老爷子时,老爷子可是钦点了她的,还让我亲自来请,我也是听说这姑娘于财道上颇有些见解,或许会有奇思妙想……也说不定,这才巴巴跑来,没想到,竟被丞相捷足先登了。”
“丞相向来唯陛下马首是瞻,这次在姿态上虽是中立,但谁知道呢?”他摇摇头,苦恼道:“别看他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这落入他手里的东西,还从没有飞了的,他直接拒绝了你,我这……”
他脸色有些犯难,却是一咬牙,道:“我也去试试!”
说罢,大踏步向百信高大的门楣走去。
阿潜便也在一旁多站了会儿,果然,不多时,户部尚书也夹着尾巴灰溜溜的出来了。
阿潜身上看不出半分灰心丧气,他轻弹了弹官袍,漫步而去。
朝堂上的风云,被京都老百姓嚼了整整一日,个个愁眉深锁,恹恹而归。
这一日,户部议事厅里也是人满为患,但奇怪的是,明明有那么多的人,但在真正需要出主意时,却又没有几个出声的了,只有灯,亮了一整夜。
满面疲容的众人揉揉脸,是时候,上早朝了。L
☆、第两百五十八章 力压群臣
寅时,钟声响,宫门开,百官依次入内。
今日早朝,一番例行公事后,整个大殿都静了下来,静等着皇帝发难。
皇帝看了眼那群眼里血丝密布,满脸疲惫不堪的臣子,眼里讥诮幽深而尖锐,他直言不讳的道:“听闻诸卿昨儿个商量了一日一夜,不知商量出什么对策没?”
垂头,一个个都垂头。
皇帝轻嗤,阴鸷的眼看过一个个胆敢反对他的人,最后落到那个宁折不屈的年轻御史身上,点名道:“潜待御史,你说呢?”
清涟的眸子顿深,眉宇微凝,阿潜出列,在一众或看好戏或担忧的目光下,他静默了片刻,有些衰败的垂首道:“臣以为,可削减沉叠繁琐的官员或官职机构,以减少俸禄开支。”
此言一出,自是引起了一众怒目。但谁都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答案,是万众瞩目下,不得不说点什么中生生憋出来的一句。
果然,皇帝笑看了不忿此计的官员们一眼,满含深意的看着阿潜,道:“不失为一个节流的手段,只是见效太慢,节省下来的也不过九牛一毛。”
也不去管低垂着头僵硬的站在行列外的阿潜,皇帝目光再一扫,从那群脑袋深垂的人里又点一人,“不知户部尚书又有何高见?”
户部尚书在四面八方针扎似的目光下出列,他忍住擦汗的冲动,硬着头皮道:“臣以为,一、可清查吏治,将贪墨的财物充入国库;二、可清点商户税款,追缴偷漏税款;三、恩及牢狱。以钱财抵减罪行;四、四……”
他由下往上小心翼翼的瞟了眼玉阶上的皇帝,咽了口口水,深低着头道:“四、可卖官贩爵。”
户部尚书一连话落下,倒是让大殿静了一下,人人都暗探着上面的神色,估摸着可行性。
“以钱抵罪,卖官贩爵……”皇帝低沉而危险的吟着这几字。阴鸷的眸子看得户部尚书双腿微颤了。他方冷冷一笑,道:“考虑倒是可以考虑,但跟巨额军需比。也同样是九牛一毛。”
“至于清查吏治与税款,”绣着五爪龙袍的广袖猛地一挥,皇帝沉声道:“朕看户部尚书是老糊涂了,不记得朕早就施行过了!”
被皇帝说老糊涂意味着什么。户部尚书很清楚,他下意识滑跪在地。冷汗淋淋的道:“臣知错,圣上息怒。”
“哼。”皇帝冷哼一声,照样不管跪在冰冷地面上的户部尚书,鹰眸一转。抓住那群人中唯一一个姿态还算硬朗的,问道:“魏师如何看?”
魏老爷子步出列来,他无视四周认真看来的眼神。面上别无情绪,刚直说道:“依臣看来。大军与其求助千里之外的朝廷,不如依靠自己。”
“靠自己?”皇帝的眉头皱了起来,群臣的眼里也全是不解。
军需从来都是朝廷调拨,如今大军深入敌军腹内,举目皆是敌人,不靠朝廷,那还能靠敌人不成?
魏老爷子脸上密布的皱纹根根硬朗,他苍老却一点不浑浊的眼睛,以比皇帝还坚毅的神色,直视着他,沉沉落下四字,“以战养战。”
以战养战这四字一出,满朝文武皆睁大了眼睛,他们震惊无比的看着魏老爷子,嘴唇动了动,竟发不出半点声音。
魏老爷子竟想出了这样的办法来,他竟然还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来,他可知道此言一出,他魏老的名讳,会被染上多大的污点?
这确实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但这也是最残酷最冷血最灭绝人性的方法,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武将,也不敢轻易附议,即便内心里支持,面上也只能深深低头。
大殿里,魏老爷子弯背如弓,声音冷漠,他道:“与其压榨我国的百姓,倒不如压榨东楚的百姓!”
此言一落,便是皇帝都扣紧了扶手,他阴鸷的眸子微眯,胸口不寻常的起伏着,也不知是惊骇,还是激动。
以陛下的习性……
一直保持着垂首之姿的阿潜猛地跪下,他清冷的眼眸毫不畏惧的直视着皇帝,毅然道:“绝不可!”
他这一跪,回过神的言官御史们跪成一片,激烈反对道:“不可啊陛下!”
继而,堂下络绎有人跪倒,高呼道:“请陛下三思!”
便是站着的,也是孤站,身姿僵直,兀自挣扎道:“魏师言之有理,与其压榨本国百姓,不若……”
后面的话,仍没勇气说出口。
因为,谁都知道,这个时候说的以战养战,绝不是收编敌军俘虏、收缴敌军兵器、夺取敌军粮草那么简单,若是如此,我军早以漂亮的完成了,是因为这些远远不够,才需要加大力度,而这力度……
大殿中,跪的人僵硬,站的人也僵硬,唯有一人缓步走过或跪或站的人群,来到魏老爷子面前,不带温度的轻笑一声,道:“本相一直以为,战争使人疯狂,甚至于灭绝人性,却没成想,在前线的将士还没灭绝人性,倒是后方的人先疯魔了。”
此言说罢,他脚步微转,看着满朝文武,问道:“史上将以战养战奉行到极致的谁,诸位不可能不清楚吧?”
见所有人都低垂着头,崔希衍并没有去看玉阶上的皇帝,只道:“是至今仍被称为第一暴君的那位君主。他带兵打战,过一城屠一城,烧杀抢掠,无所不用其极,所过之处,十室九空。”
十室九空这几字微凝,那双从来温淡的眼眸淡漠如冰,他冰冷的眼眸凛凛扫过站着的众臣,冷声喝问道:“诸位是陷我皇于不仁不义之地吗?!”
本来便是在强撑的众臣顿时直直的跪在冰冷坚硬的大殿上,他们腰背不堪重负,弯成罪人的形状,喘着气,咬着牙。不敢作声。
皇帝看着跪了满殿的朝臣,又眯着眼看自己的丞相,他声含微怒,语带威胁,“丞相若是不赞同,那就拿出更好的办法来。”
被压下的朝臣心有不忿,不由附和道:“是啊。丞相大人有何高见。说来便是。”
同僚的激愤或期待,并没有引起崔希衍情绪的变化,他长身立于殿中。向上施了一礼,道:“此一事上,臣心有余而力不足——”
话方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