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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东为站起身来,一个眼神递给那先前引路的家仆,那家仆点点头,当即退下。
卢东为转身回屋,给了薄云浮一个‘你真行’的眼神,将圣旨随意放在他面前,转身在案几后坐下,面上再无一丝愁苦,眼眸亮堂,含笑道:“如此,就只剩下最后一道圣旨了。”
薄云浮唇角轻勾,将圣旨拿在手中过了一遍,眸光含笑,点头道:“都安排好了?”
“早就都安排好了,都是些江湖上一顶一的高手,必能查到他下落,等时机成熟——”卢东为比了个手势,而后放下手来,颇有些志得意满地道:“那税监阮天德自诩狡诈阴狠,从账册被换后便追查至今,还不是半点成果也无。看看,如今不过巧施妙计,他便自动上门了。区区贫民贱命,就换了一道明黄圣旨,解决了咱们心腹大患,值,真值!”
薄云浮却是遥遥头,笑道:“先莫高兴太早。此次事情,我可算是严防死守,知道皮毛之人,皆与那些病患一同被清出了城。如此,他犹能得到消息,可见非同一般。还是别掉以轻心的好。”
卢东为不在意地笑道:“有你在,我放心得很,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我还怕他不成?”
薄云浮见他不当回事儿,面上带笑,暗中却是一声轻叹。
税监阮天德都奈何不了的人,又哪是那么简单的?
卢东为兴高采烈地睡觉去了,但一来,他神经过度兴奋,二来,他今晚喝了那么多茶,辗转反侧是必然的。
如此到天亮,他由最开始的乐得睡不着,到后来为睡不着愁得想撞墙,整得整个人精神衰弱,面色奇差。
而更差的,还在后面。
“你说什么?”醒神茶刚递到唇边,他手一抖,就把嘴巴烫着了,在那儿直嘘嘘。
家仆忙用冷水给他敷,谨慎重复道:“昨夜,游侠儿们追到密林,就不见人影了,不,不对,是见着太多人影,他们一时之间分不清是那个,分散去追,结果一个没追着……”
“废物!”卢东为挥袖扫开家仆递来的锦帕,面色难堪地问:“后面呢?你刚后面又说什么?”
那家仆皱着眉头,神色疑惑地道:“不知道为何,一夜之间,德庄漫天都是疫病的消息……有人说,他认识的某某突然找不到了,有人说,亲眼见过患病被抛弃的人,还有人说……说,官府不仁,见死不救也罢了,竟然还踩上一脚,实在可恨……”
“哐当——”一声,茶杯直直撞向家仆胸口,家仆不敢挡,生生受了,那胸口当即冒起了热烟。
“这帮愚民,着实可恨!”卢东为厉眼中锋芒一闪,面无表情地问道:“是谁造的谣?可有查清楚?”
难道是那钦差?那钦差竟将德庄吃的这么透了?卢东为心头一紧,觉得有几分不妙了。
却听家仆道:“一夜之间,人人都在说,根本查不到最先从哪里开始的。倒是今儿个上午,有许多身着‘百信账务培训机构’服饰的学子走上街头,抱着一个叫募捐箱的东西,请百姓们行善,合力救治那些伤患。”
“他们还在城中搭了几处台子,大肆宣扬预防病疫的法子,同时将患病百姓的故事当成话本子讲,讲得那叫一个声情并茂催人泪下,当场便有人倾囊相助。”
“而后,又鼓励有血气的青年人当什么志愿者,和他们组织的送粮队伍,一同出城去照顾病患……”
家仆讲一条,卢东为的脸便黑上一分,家仆见此,声音越来越弱,却偏偏还不敢停,等到他讲完,卢东为的脸已比锅灰还黑了。
他连连点头,胸口剧烈起伏,咬牙切齿地道:“好啊,好,好你个田蜜,先挡我儿的路,如今又来挡我的路,区区商贾之女,杂色之流,敢与本官挣荣,本官随便一个名头,便要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大喊一声:“来啊——”
却不想,人来之前,一道声音先道:“且慢。”
薄云浮步入厅堂,边走边道:“还好我赶及了,不然你这意气之举,不知道要起多大反效果。”
卢东为皱了皱眉头,不满道:“我整治一个商户女,还能起多大的反效果?她刚来德庄,尚未站住脚跟,便是有宗师之名,也无宗师之实权,现在动她,不是最好的时机?”
薄云浮却是摇头,他苦笑了下,道:“昨夜之前,你下此命令,倒起不了多大的波澜,但偏就是这一夜,这一切,已然不同了。”
卢东为皱眉:“有何不同?”
“如今,人人皆知,‘百信账务机构’的田姑娘人慈心善,不止将自己经营所得的钱财买了粮食出城施粥,还不遗余力地发动其他人帮忙。试问,这样的大善人,又怎么可能干坏事?而且,目前,官府在百姓中才是那个坏人形象。如此,你按个什么罪名,都会让舆论更偏向她,更不利于我们。”
卢东为厉眼一瞪,不可置信地道:“她一个小丫头骗子,难道我堂堂德庄府伊,竟还动她不得?还不如她在外的声名?还得在她面前忍气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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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mencyg和茉杏七送的平安符。
☆、第一百一十章 生死有命不由命
薄云浮敛身站在一旁,微躬了躬身,不怕死地点头道:“目前看来,是的。”
卢东为看不到,薄云浮微垂的眼里,有几分笑意。
这丫头,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竟敢违背官府的意愿。
她定是知道,当初在金铭阁威胁她的,就是卢碧茜的父亲,德庄府府伊卢东为。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反正你都看我不顺,我不如让你更不顺点。
如此,借民意牵制官权,保得暂时安全。
只是,以后呢?他真的很期待,以后,她又拿什么与强大于她数倍的人抗衡。
“我——”卢东为手在案几上一摸,摸了个空后,方意识到茶杯已被自个儿摔了,他有气没地儿发,生生憋着,憋得肚子胀得老大。
这边,卢东为被气得不行,偏偏又奈何不得,那边,毫不知情的田蜜,也正焦虑着。
阳笑手捧着账本,微皱着眉头汇报道:“姑娘,我们在金铭收的学费,在开立培训机构时就花得不剩多少了,此次购粮的银钱,都是提前收取的第二批学员缴纳的学费。虽说,来报名者胜多,但城外患病的百姓更多,光我们一个培训机构,便是倾家荡产也只能是杯水车薪呐。”
田蜜坐在教案后,面色不是很好——昨晚乔宣一直未归,她方意识到,她一直相信他,甚至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却从未想过,他也可能遇到危险。
更糟糕的是,便是知道他可能遇到危险,她也帮不了他分毫。
实际上,她也并没有自己所表现的那么胸有成竹,只是将之定义为一见必须要做的事后,就不遗余力地去完成罢了。
昨晚,脑子里全是乔宣的安危和解决事情的办法,纷纷扰扰。不得消停,她一刻也没安宁过。
今早昏昏沉沉地起床,又忙着布置一系列的事情,直到此时。也不曾消停。
即便做了那么多安排,可是,还不够,钱不够,资源不够,各种不够,光她一个培训机构,能做地太少了,还得想办法。
怎么办?
田蜜单手撑在案几上,闭着眼睛。轻揉着额角。
阳笑见她这般费神,便将账册收了,低声劝道:“姑娘,要不此事,咱就别管了吧?咱已经尽人事了。这接下来,就让他们听天由命去吧。”
在他阳笑眼里,别人的生死永远没有自家姑娘的喜乐重要,他由来不是个慈悲心肠的人,不然,早多少年就饿死在街头了。
“听天由命。”田蜜轻声咀嚼了片刻,唇角轻扯了扯。半睁着眼睛,眼底光芒明亮,她遥遥头道:“生死有命不由命,总归要挣上一挣才甘心。”
她又道:“笑笑,你不明白,从我们决定做这件事起。就没有退路了。我们固然没明着和官府对抗,却也佛了官府的意愿。若能成,此后,我们便有了厚重的百姓根基,万事皆能水到渠成。若不能成。你信不信,待此事平息,便是你我的死期?”
阳笑表示自己智商有点捉急,“为什么啊?”
“你道官府为何要瞒下此事?太多太复杂的原因我们姑且不提。就说两点,第一,在德庄府管辖范围内发生此等大事,若上报,府伊大人,岂有不被问责之理?而不上报,又得不到朝廷的赈灾纹银。显然,府伊大人为了自己的政绩,选择了前者,也就意味着,如若管,他便要自掏腰包。而他显然掏不起这腰包,于是便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田蜜轻敲着案几,娓娓道来:“而我们将官府刻意遮起来的事情,大大地曝了光,还做了他们做不到的事情,如此越俎代庖,即便也是在帮他帮整个德庄,按他的性格,怕是也会怀恨在心。如此,哪能轻易放过我们?”
怎么说的好像挺了解府伊大人一样?他记得自家姑娘从不曾见过府伊才对吧?
阳笑看着自家姑娘不怎么当一回事儿的脸色,表示了自己深切地不赞同:“姑娘,如此,咱们的处境很不妙吧。”
田蜜大大的眼睛里滑过一道无意味的光,她淡笑了笑,清声道:“富贵险中求,当出手时便出手。”
说到这里,她不愿再与阳笑争辩,便转移了话题,问道:“现在还差什么?”
被问及正事,阳笑便翻了翻册子,道:“我们的银钱,都买了米粮,百姓的募捐,换成了帐篷和被褥等等,在咱们的大肆煽动下,志愿者也有了。现在,就缺医者、药品了。当然,前面那些基础用品,不知道能挺几天,远远不够。”
医者、药品、银钱……田蜜眼珠一转,忽而一笑,站气身来,道:“走,咱们找药去。”
阳笑忙收拾好东西,跟在她身后往外走。
而两人刚下得培训机构的门,便被眼前的情景惊了一惊。
培训机构大门外,此刻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人,一些人排着队往那大大的募捐箱里投银子,投完的也不走,就站在后面看着这边。
而他们前面,是几口大箱子,箱子整整齐齐地放着,他的主人,就抄手站在一旁,不骄不躁地看着培训机构的大门。
“看,田姑娘出来了。”眼尖的人先喊了一句,瞬息间,所有人都向这边看来,那热切的眼神,倒把田蜜被震住了,有点受宠若惊。
这是……田蜜看着这聚集的人群,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那抄手立于一旁的少年,微微有点诧异。
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衣,一双干干净净的布鞋,五官周正,浓黑的眉宇下,一双眼迥然有神。他越过人群,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上前来,看着她,低声招呼道:“田姑娘。”
“袁华,你这是?”田蜜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几口箱子,心头隐隐有所猜测,却不太敢肯定。她稳了稳,笑道:“你怎么来了也不遣人上来通报一声?在这儿干等着。”
袁华先端详了她片刻。眉宇间有丝担忧地道:“田姑娘,你脸色不太好。”
此言方出,他便打住了,回到:“想来你今日会很忙。没敢打扰你,便在下面等了一会儿。”
她脸色有差到让人一看就知道吗?田蜜不由揉了揉肉乎乎的脸颊,间隙中道:“也还好。对了,你这是?”
袁华让开一步,引着她到那些箱子前,边走边道:“听闻姑娘正在为城外病患忧心,在下别的做不了,只有这金银俗物,略尽绵薄之力,希望能帮到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