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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是时,芽儿从后头走了回来,朝着明因颌首,又转身瞧了那姑娘,见她礼数周全,自然也客客气气地,回了她道:“正是呢!姑娘是…”
那丫头一颌首,道:“主家姓薛,玲珑是伺候我家二小姐的。”
明因听得一愣,樊城薛姓的人家,有头有脸也便是薛大官人,二小姐…那便是那位薛二?
见明因有些不解,玲珑伸出右手,两手恭敬呈上的,正是明因前几日丢失了的香囊!玲珑解释道:“上回看戏时,我家小姐拾到的,因之前无意间见着少奶奶佩戴着,还跟玲珑说着,这香囊做得好呢,这才想着该是少奶奶遗落的,这会子倒好,偏巧遇着少奶奶了,那便这时还了您罢!”
玲珑说着,往后看了看,明因顺着她目光,那位薛二小姐正往这边看了过来,见明因看着她,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芽儿接过玲珑手中的香囊,递给了明因,明因接过,道:“薛小姐费心了,我也是早听了薛小姐的美名,只总是没机会与之结识,若是小姐不嫌弃,不若同桌而坐,好好叨念叨念。”
玲珑闻言,面上喜色难掩,可随即脸色便又黯淡了下来,垂了首,低声道:“怎的会嫌弃!只是小姐方才说了,怕累了少奶奶,还是莫要过来的好…”玲珑头垂的更低,不知是失望还是因为其他。
明因自然知道玲珑所说的,薛二在担心些什么,抬眼再看她一眼,正小口喝了茶,拿起绢帕轻拭嘴角,黛眉水眸,凝脂肤,胭脂唇,丰脯柳腰,无一不让女子心生妒忌,男子丢了神魂…却就是这样的一位女子,如此大方面对乡间邻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传闻,且不说是真是假,只是这样被人说了去,她还能有这样怕累了他人的心怀,却是连男子也不一定有的…
思此,明因只开口道:“说什么累与不累的话,可是见外了,玲珑姑娘,去将你家小姐请过来罢,便说是我说的,莫是连这个面子也不给吧?”
玲珑闻言,几欲蹦了起来,连说了几个“是”,便往自家小姐那便奔了去。
芽儿见状,靠在明因身后低声道:“少奶奶,这薛小姐的名声确实…”
明因摇摇头,道:“我心中有数的。”
芽儿见明因坚持,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叫住了跑堂的小厮,要了两盏新茶、糕点,便站在明因身后等着了。
“小姐可还好?”明因心中自然知道,谢如儿是无妨的,只是心中疑惑,又是担心谢如儿,这才让芽儿探听了去。
芽儿听得明白,只开口道:“方才我出去时见小姐走得轻快,却也没赶上,想来该是无妨的才是了!”
明因闻言点了点头,目光朝薛二坐着的位置望了去。
那头玲珑跟薛二回报了明因的邀请,却见薛二面露难色,往这边望了过来,明因微微一笑,玲珑却再不管薛二愿意不愿意,直半推半拉这她便往这边过了来。
明因见她来,起身迎上,两人颌首,皆淡淡笑开。
待二人坐稳,明因先开了口,道:“前几日倒是大意了,连贴身物丢了都不知,还在家里找了好半天呢!好在是被妹妹拾了去,倒是将它收着了…我瞧着妹妹年纪还小,咱们也不讲究那些个什么,便这么叫了罢!”
薛二倒是一愣,不料明因全不避讳,愿意与自己姐姐妹妹相称,一时动容,喉咙有些哽咽,从年前下了青峰岭,便所有人都避她如蛇鼠,连家中的自小疼爱的庶妹都明里暗里地寻她麻烦。想现在,自己落得这样的尴尬,虽不后悔,但有时也揪心,能这样毫不避嫌地与她说话,即便是带了目的来利用她的,却也是没有的。
缓了缓情绪,薛二为红着眼眶微微一笑,道:“姐姐愿意这样不嫌弃妹妹,便已是妹妹的福气了,哪里还要说什么讲究不讲究的…”
说话间,已有几人从旁边走过,眼神带了些探索。
薛二低了低头,脸涨得微红,明因知她困窘,开口岔了话题,道:“妹妹也爱看戏?上回来看新戏,若是没记错,妹妹也在呢罢?”
薛二闻言抬头,应道:“是,只上回也没寻着机会跟姐姐好好打个招呼,是妹妹的不是。”明因笑着摇摇头,薛二接着道:“只谢小姐可还好?”
明因点头,道:“她近来倒是少出门了,今日是我拉着她出来的,方才也不知是去了哪里…”明因说着,想着便是有话说,这时大约也该好了,回过头对小梨道:“去看看小姐在哪里,便恰巧遇上薛小姐,等着她一同吃茶呢!”
小梨应了声是,便往外头去了。
小梨心思单纯,又是个没主意的,明因倒是不怕她会让如儿入了什么歧路,却是怕谢如儿踏上错路时小梨没法儿将她往回拉…
明因暗自叹了口气,眼角眉梢不经意倒是染上了些忧虑。
薛二也非不懂人情世事,薛府深宅大院,除开大夫人,爹爹通房侍妾多的数不胜数,若不是自己的母亲受宠,想来自己也如同那些鲜少见着面的弟妹般,甚至连夫人房中的大丫头都比不上,争宠失宠,这样的好戏,在薛府却也是日日开场的…
对于谢家,自小在樊城长大,薛二自然也是知道一二的,这时见着明因的模样也知道是为了谢如儿的事忧心。
“姐姐莫多忧虑,谢小姐,只是性子爽朗了些,其余的,却也还是好的。且谢家在这樊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若是搬弄是非的,也不会没了根由便四处乱说…”
明因究竟是听出了薛二话中的自怨自艾,她说的没了根由,指的便是她这样的“有根由”的。被抢匪掳上了山,其实当时薛二的母亲倒是清醒,怕坏了女子闺名,劝着薛大官人莫要声张,可终究抵不过夫人在旁煽风点火,利用了薛大官人救女心切,直至最后薛大官人以一句“性命重要还是闺名重要”给挡了回去,殊不知,对女子而言,性命与闺名却是一样重要的,更甚者,闺名比性命还重要!便是如此,薛府才报了官,甚至衙门还没派人寻救,薛二小姐便带了丫鬟回了城。于是流言四起,闺誉全无,便是连陵城的薛二小姐订了亲的夫家也知道此事,二话不说退了亲。
只这一切,薛二不怨无悔,说是劫难,却也是转机,想起尚在青峰岭养伤的郭郎,薛二不禁叹了口气,也不知他现下痊愈了没,从那日游湖诗会见了卓虎,又发生了那样的事,郭郎只传来书信一封,只道时机降至,莫多生事端,照顾好自己等着他。薛二女子之身,自是什么也做不了,便是有心,却也无力做到,也只能照他所说,莫拖了他的后腿才是。
明因见薛二面露哀伤,却以为她因了方才的话而伤心,只拉过她的手,道:“流言非信,若是行的正坐得端,却是不怕旁人说三道四的。我夫家,妹妹想必也知一二,在外头,我家夫君的名声,可是早已千疮百孔,无人不知了,可我从识他到过门直至现在,却半点不似外头人所说,反倒是个清明不愿争辩的人。我俩成亲,想必你也听得些流言蜚语,只我却不在意,毕竟身正不怕影子斜,纵是让人说破了大天,不是便不是,心中清明,自不怕旁人染污。”
薛二不料明因会对她说这样的一番话,心中感念,不禁潸然泪下。这半年来,委屈艰辛,不是能与人说的。自从被退了亲,爹爹对自己的态度便急转直下,再加上家中夫人与姨娘庶妹,无一不对自己虎视眈眈,稍加添油加醋,爹爹对自己的宠爱,也算是到了头了,便是连母亲,也被打压得动弹不得,自己都无暇顾及了,哪里还能听她诉苦。这时明因的一番话,不管她是与否,薛二却已当成了情真意切,委屈的模样让芽儿看得,都跟着她一同伤心了。
“姐姐,你不嫌弃婉容,便已是婉容的福气,姐姐的话,倒叫婉容清醒了来,公道自在心中,任凭人说破了天,不是的便不是…从此婉容定不自怨自弃,再不受人流言是非所恼所泣,学着姐姐那般宽容大度,再不嫌弃自己了。”薛二急急收了啜泣,一番自醒的话娓娓道来。
明因这时才知,这位薛二小姐闺名婉容,看看她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明因暗叹,真真是不虚费了薛大官人起的这个名字,婉约娇容,无不齐全。
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玲珑也早已心疼得在旁一直劝慰,明因作势擦了擦,玲珑便将帕子接了过去,明因拍了拍薛二的手,道:“说什么宽容大度,都是客套话,咱们如何做人如何做事,全凭着不违逆了自己的心罢了,妹妹在意的,许是旁人在意的,妹妹不在意的,便是旁人多说了千百回,那也是虚妄之言。既然如此,何不遂了自己,莫去多思虑,即使拂了别人,那也不是你我所控制的,全凭那人自己的心思了。”
薛二拭去泪珠子,点了点头,道:“若是心无歹意者,便是与他言语的不合,倒也不算拂了他的意,可若是一心想置之死地而后快的,就算是拂了他的意,那也是情理之中,谁要让那些昧了心的顺遂了去!”说罢却又忍不住,低着声音便又开始掉金豆子。
说起这样的人,薛二暗自苦笑,大约现在府里的那些个所谓的主子,都是的吧!姨娘便不说了,能在府里站得住脚的,没手段做不来,也不期盼她们对自己能有什么好心思,却不料最可怕的竟是家中的庶妹,自己跟在自己身后亲昵地叫着姐姐的婉燕,竟在那事后便对自己翻脸不认,在游湖诗会上竟还那样还得自己颜面尽失,羞愧难当,后来想想,她哪只是想要自己失了颜面,简直是要自己连命都保不住吧!那日若不是卓虎相救,接下来的,自己便是被那群大恼了的酸书生抓去浸了猪笼也是有可能的!越想着,心中越发觉得气恼,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好妹妹,可别再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虽说人言不可信,但惹哭了天仙儿似的妹妹,我可是担待不起的!”明因见她越发有哭得更凶的样子,一旁的玲珑大有招架不住之势,赶紧半是说笑着说了一句,倒是惹得薛二“扑哧”一声,破涕而笑了。
“姐姐就会取笑我!”薛二被她一逗倒是将心中的郁结抛到脑后去了,止了泪,道:“姐姐说的是,为这种人扰了自己,不值当!”
见她缓了过来,就是连芽儿都松了口气,明因趁着道:“好了好了,难得才这么遇上一趟,怎的净说些糟心的!都怪我,一见着妹妹便胡言乱语了起来,你瞧瞧这粉雕玉砌的一张脸,可都花了!”
薛二听了却是不好意思了起来,红着脸道:“姐姐又取笑我了,都是我,与姐姐一见如故,才这样没规没矩的,好好地,倒是让姐姐在这里看着我撒金豆子了!”
说着皆笑了起来,薛二顿了顿,似不经意问道:“十五便是秋夕,姐姐家中可有何安排了?”
明因想起前几日陆黎刚提到过的,这月十五确实到中秋了,道:“约是回南山的老宅住几日罢,家中婆母倒是提了一回,只我也是第一回在樊城过秋夕,不知规矩,只待到时候再看了。”
薛二点头,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到南山是好的…”
明因觉得有些她异样,还未开口问,便听得那头谢如儿远远地叫着自己,欢欢喜喜地蹦跳着过来。
“方才去哪儿了?怎的这么久?”明因瞧她鼻尖触了层薄薄的汗,转头看了看芽儿,芽儿会意,从袖口拿出绢帕递了过去,明因等她坐下来,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汗。
“方才去看看…看了看一个朋友。”谢如儿差点一嘴快,便将四儿的名字脱口而出,这时及时收了嘴,悻悻地转了转滴溜溜的大眼。
明因虽知,却也不纠缠,只指了指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