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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禅房青烟徐徐,将屋内的燥热驱赶出去,一灯如豆随着窗口偶尔吹进来的威风摇晃。
清远大师坐在桌前,桌上已经摆放了厚厚的一堆书,就着昏黄的灯光照亮,医典药典之类的字从书页上显出。
轻轻翻过一页,清远大师依旧是凑着灯光细细地查找,可是,似乎并没有什么能让他感觉有用的东西,已经白了的双眉依旧是紧紧地锁着。
不时,一个小沙弥过来给油灯添油,顺带着将清远大师的茶壶蓄满热水,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依旧是烛光摇曳的,还有二公主的客房,只是,现下二公主已经在苏姑姑的服侍下就寝了。
二公主休息不让熄灯,十多年来一向如此,就连苏姑姑,也是跟着二公主染了二公主的习惯。
可能是白天护着清远大师行破天阵有些伤神,如今二公主睡着依旧是眉头紧锁,似乎不是很踏实的样子。
苏姑姑睡在外间,半夜过来看过二公主两次,期间用温热的毛巾帮她擦了一遍脸上的细汗。
虽说靖远寺是崇天王朝的国寺,但是就算再布置得舒坦也不如公主府习惯,苏姑姑也一直放心不下,看着二公主紧皱的眉头,有些担心她认床睡不好。
二公主睡得并不沉,苏姑姑帮她擦脸的时候都有直觉,只是头有些昏昏沉沉的,挣不开眼睛。
没了动静,二公主又睡了过去,呼吸平稳之间,似是进入了一个藤萝环绕的花园。
夜色正浓,一轮圆月正挂在皓洁的星空,满园的昙花开得正盛,夜风吹来,一阵清淡入脾的香味拂过鼻尖,很舒服。
“母亲,你听,昙花开放是有声音的!”一个身着白纱的娇小身影从昙花丛中钻出来,拉住了二公主的手。
二公主真实的感觉到手上的触感,不由得一颤,看向那小人儿。
还来不及说话,却看到那小人儿将食指抵在唇边,道:“嘘……”
说着,小人儿拉拉二公主,看二公主蹲下,凑近二公主的耳边,道:“母亲你听,有没有听到花瓣绽开的声音?”
二公主转过脸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心里顿时感觉一阵激流穿过,伸手抚过小人儿的脸,喃喃:“夕颜……”
夕颜看着二公主突然眼底带着湿意,不由得有些紧张,小心忐忑的看了二公主一眼,小声道:“是不是夕颜做错了事热母亲生气了?”
看着夕颜有些紧张的小脸,二公主感觉心都化了,伸手将夕颜揽进怀里,道:“怎么会呢?夕颜这么乖,母亲是开心的!”
听二公主这么说,夕颜瞬间喜笑颜开,拉着二公主的手往花园深处走去。
二公主被夕颜拽着,穿过昙花园,来到一处小庭院,庭院的四周是用简陋的土坯建筑起来的,上下全都爬满了整片的爬山虎,月光下,依旧是盈盈扰扰,郁郁葱葱。
还来不及回味,夕颜的小手上用力,二公主已经被她拽进了院子里的小木屋。
小屋里点着一盏油灯,四处窗子都敞开着,偶尔一阵夜风吹来,烛心晃动不定,屋子正当中一个破旧的八仙桌上摆着一个粗陋的茶壶,四处有三四个粗茶碗。
“婆婆,我母亲来了!”刚进门,夕颜便松开了二公主的手,欢快地向屋内奔去。
二公主一楞,伸手去抓夕颜,却不想夕颜已经跑开了,她心里一紧,赶紧追进了屋子。
“你的东西带来了吗?”刚踏进小屋,便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过,二公主愣住,这个声音很熟悉!
带着疑惑,二公主踏进小屋,正看到夕颜趴在一个身着粗布夹衫的老妇人身边,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带着笑意看向二公主。
“你的东西带来了吗?”老妇人又是一声,只是声音里带着些许的不耐烦。
二公主皱皱眉,这老妇人明显是对着她说话,可是,她要带什么东西?这个老妇人她见过吗?
侧着身子看不清楚老妇人的脸,二公主又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招夕颜过来,可是夕颜却是没有动,依旧是满眼带着笑地看向二公主。
“哼!东西没带来,就把夕颜留在这里吧!”说着,老妇人伸出手,去拉夕颜。
看着老妇人瘦如柴的手骨,二公主心里一突,看她拉过夕颜的手就要走,赶紧上前几步就要拉住夕颜。
还没有走进,却感觉一阵强劲的风力扇过来,二公主一惊,双目顿时一凛,侧身闪过,随着老妇人的手落下,二公主平稳地落在了地上。
“你从这里带不走她的,除非把那东西拿来!”老妇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转过脸,可是声音却那般熟悉!
待二公主再上前的时候,却见夕颜扭过脸,清脆的声音响起:“母亲,你快把那东西带来给婆婆吧,夕颜想回去!”
二公主心里猛颤,脚下步子更快,可是当她靠的时候,那老妇人却带着夕颜转进了一间暗格,消失不见了!
“夕颜!”
二公主猛地坐起,眼前恍惚一片,心跳依旧是急促不移。
苏姑姑听到二公主这一声,赶紧进了屋子,看着二公主一头的汗,不由得皱了皱眉,拿了温湿的帕子将二公主脸上的汗珠擦去。
感觉到温热的触感,二公主定了定神,这才从刚才的猛力醒过来,双手死死地捉着锦被,面上苍白一片。
苏姑姑一边帮二公主擦着脸,看着二公主死死抓着锦被的手上青筋暴起,心里猛地一颤,道:“二公主可是做了噩梦?”
二公主摇了摇头,伸手接过苏姑姑递过来的茶,猛地灌进去,依旧是大口大口的喘气。
苏姑姑接过空杯,正欲收回,却发现二公主后背也湿了一片,心里大惊,赶紧出去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二公主伸手附在自己的胸口,如今依旧是砰砰砰地跳个不停,眼前还是稍稍有些恍惚,脑子里徘徊着夕颜的声音。
“母亲,你快把那东西带来给婆婆吧,夕颜想回去!”一圈又一圈,在耳边不断地充斥,二公主感觉心口压上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
片刻,苏姑姑将一套新的衣服拿过来,伺候二公主换上,又将从小厨房里端过来的定神茶递给二公主。
二公主换了衣服已经恢复了常色,只是脑中依旧来回响着夕颜和老妇人的话。
老妇人让她带什么东西?夕颜为什么会被她带走?或者,为什么夕颜对她并不害怕,而是跟着她走?
并不是她想得多,而是,那老妇人的声音实在很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盈心,你可知道昙花园后面有个废弃的小院?”二公主将定神茶喝完,伸手将空碗递给了苏姑姑。
苏姑姑接过碗接过来,本是要出去,却没想到二公主叫住了她。
停着仔细地想了想,苏姑姑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道:“昙花园是十几年前就建好的,因着二公主说怕高墙遮了阳光,昙花园四处并没有别的院子。”
二公主点了点头,脸上稍稍有些疲惫,只是一个梦,却让二公主有种不寻常的感觉。
苏姑姑见二公主疲乏,将她扶到床边,又伺候着二公主睡下,自己则是就着睡在了一侧的睡榻上。
说也奇怪,回到床上,二公主很快就睡下了,一夜无眠,倒是睡得很踏实。
天空蒙蒙泛白,靖远寺的大铜钟便响了起来,墨潋稍稍皱眉,睁开了眼睛。
“吵醒你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耳边传来温穆飏温热的话,墨潋眯着的眼睛稍稍睁开,虽是有些懒散地不想起,但是想想如今是在靖远寺,就算是不想起也不能赖在床上了。
看着墨潋挣扎着起身,温穆飏不由得苦笑,却也不拦着她,只拿过她的衣服亲手帮她穿戴。
墨潋已经,看着温穆飏手轻心细地帮她穿戴,一股暖流从心底流过,并没有拦着,只是低着头看他小心地帮她系好繁琐的带子。
“爷……”墨潋低低地喊了一声,声音中已经带了三分哽塞。
温穆飏心头一震,抬头,正好撞上墨潋盈着泪水的双眸,心里瞬间塌陷。
墨潋不由自主地扑进他怀里,泪水肆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情绪,只是,现在她只想靠着温穆飏的肩膀,只想发泄!
温穆飏也是哽了嗓子,双臂环着怀里的人儿,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突然之间很怕,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害怕失去!
这日正是靖远寺的礼佛日,用过斋饭,温穆飏和墨潋便由小沙弥引着去了大佛堂。
进了大佛堂,二公主已经在宾客位上了,墨潋和温穆飏上前给二公主见了礼,二公主见墨潋没什么大碍,也放了心。
跟着温穆飏走上宾客席,旁边小沙弥将备好的佛珠送上来。
小沙弥边上,跟着一个身披金边线绣袈裟的僧人,随着小沙弥将装着佛珠的盘子放下,伸手拿过来,口中叨念几句,沾取玉净瓶中的净水洒在佛珠上,这才递给温穆飏。
温穆飏接过佛珠,对着那僧人行一礼。
到了墨潋这里,同样是那一套,墨潋接过佛珠,珠子上还沾着少许的清水,黏在手上有些潮湿感。
墨潋低头看着那佛珠,紫檀木质地的珠子,外层用一种特制的蜡打磨,圆润晶莹,甚至沾了水,珠子的颜色都没有变化一丝一毫。
抬起头,正好迎上那僧人的目光,墨潋心里一动,有种异样的感觉闪过,只是,说不清楚,或许,只是晃神罢了。
那僧人也是片刻的怔楞,转而面上憨憨带着几分慈笑,道:“心善自上,疾苦尽去,天道励简,以仁为道。”
墨潋一顿,看着温穆飏扬起的嘴角,回过神,向那僧人行一礼,随着温穆飏的搀扶坐了下来。
“这是清远大师的师弟,清释大师,也是统管靖远寺内务的高僧!”温穆飏凑近墨潋耳边,悄悄地说道。
墨潋一顿,随即点点头,转向佛堂正中供奉的金佛。
大佛堂正中的高台上,清远大师已经准备好了,随着佛家独有的唱应,清远大师开始这次礼佛的讲经。
虽然对佛家这一套向来都是没有看法,不过既然来了,便静下心来听。
座下众人皆是打坐地姿态,双目微闭,手中佛珠随着清远大师的禅讲缓缓转动。
墨潋静静地听着,大佛堂之外,天窗全都敞开,绚烂的阳光倾洒下来,仿若天地万物如同清远大师口中的经文一般,普照众生。
两个时辰过去,清远大师的礼佛大殿终于结束,接下来就是信徒们的瞻佛礼。
墨潋向来对这些不是很热衷,再加上刚才做得时间也有些久了,便不愿再呆下去。
看出墨潋也却是困乏了,温穆飏便拉了她的手四处逛逛。
温穆飏似乎对靖远寺十分熟悉,本来引路的小沙弥也被遣了回去,身边只跟着锦嬷嬷和素儿。
出了大佛堂,温穆飏拉着墨潋缓缓往外走,轻轻地踏过青石铺的小径,一股清甜的香味扑鼻而来。
墨潋一顿,抬头看向温穆飏,却见他双眸含笑,伸手搂了她的腰。
锦嬷嬷和素儿也在进林子时被温穆飏留在了外面,自己拉起墨潋的手往里走。
踱步走近小林,清风拂过,偏偏浅粉色的如桃花一般的花瓣飘落,撒了一地,也撒了她们全身。
墨潋捡起落在温穆飏身上的一片花瓣,递至鼻尖,一股香甜的气味从花瓣的底部散发出来,沁入心脾。
抬起头,之间小林里都是这种高高的笔直的花树,说是花树,也真的是花树,因为整棵树没有一片叶子!
墨潋张开手去接那飘落的花瓣,却不知,一片片浅粉色的花瓣四处落下,在她的衣服上,发间,脸上,唇瓣上……
温穆飏看着墨潋在花雨中恍若不染俗尘的仙女一般,花瓣细细簌簌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