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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进行了严厉的自我批评。然后,他走到书架前,毫不犹豫地把她放错了位置的书统统都摆回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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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房子的男主人在为他书架上书籍的位置摆放问题而独自反复纠结的时候,另一个房间里的安娜浑然不觉。
她已经渐入佳境。写作进程十分顺利,没人打扰的生活也令她很满意,简直就和住乡下差不多,并且,她意外地发现,附近的那个公园挺合她心意的。现在天气渐暖,公园里湖水蓝绿一片。但听说,到了冬天,这里就是一个天然的滑冰场,许多年轻人都会来这里滑冰。她是个滑冰好手,中学时曾被入选过市里的滑冰队,到现在,还能在冰上做出一些简单的花样动作。到时候如果到这里来滑滑冰,应该还算一项不错的写稿间隙放松运动。
一周时间很快就这样过去。这天早上,她起床后,丽萨提醒她,老爷说今天是美国使馆举办答谢会的日子,让她提早准备好,晚上他会来接她。
安娜从衣柜里选了一件黑色的丝绸晚礼服——原本的安娜似乎偏好这个颜色,衣柜里有不少黑色系的衣服。
她也确实有足够资本可以把这种老气横秋的颜色穿出夺人眼球的效果。趁着雪白的皮肤,整个人显得神秘而雅致。
和上次一样,下午的时候,那个梳头女仆过来了。妆扮完毕,安娜就下了楼,在客厅里一边看书,一边等着卡列宁。
六点多的时候,他回来了。
这是上次书房之后,差不多一周的时间里,他们第二次的碰头。
现在想想,安娜觉得有点奇怪。
两个大活人,一道住在一座房子里,房间门也两两相对,居然每天都碰不到。
“你回来了?”
她放下书,站了起来。
看到她在客厅,卡列宁仿佛怔了下,含含糊糊地应了声,随即把帽子外套和手上的公文包递给管家。
“稍等一下,我等下就好。”
他说了一句,匆匆往楼上去。
安娜目送他显得有点匆忙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后,重新坐了回去。
他的动作很快,大约十五分钟后,就下来了。安娜跟着他上马车,一路之上,他始终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安娜觉得有点闷。看了眼他沉默的侧脸,便问了一句:“卢卡斯先生这几天怎么样了?”
“还可以。”
“他也和使团一起离开吗?”
“不。等病情再稳定些。”
安娜已经开始习惯他的惜字如金,随手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裙摆。
“你觉得穿这样可以吗?”她随口问道。
卡列宁看了她一眼。
老实说,他觉得她这件礼服的领口开得大了,导致她几乎露出了大半个肩膀和一部分的胸脯。
冰冷黑色丝绸映了温暖的雪白皮肤,强烈的颜色和质感对比之下,让她露在外的那片线条圆润优美的肌肤闪出一种异乎寻常的光泽,明亮得几乎到了刺目的地步。
其实他也知道,全彼得堡的贵妇人都这么穿,他还看到过穿着比这要大胆得多的女人。
他其实早就视若无睹了。但这会儿,他竟觉得有点不舒服。
忍着想帮她把衣领往上稍稍提高一点的念头,他收回了目光,眼睛落在前头的那块搁板上,说道:“挺不错的。”
安娜笑了笑,“你觉得不错就行。我现在相当于替你工作。”
卡列宁立刻被她提醒了。他想起了两人之前达成了一致的那个决定。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种轻松的口气,让他觉得十分刺耳。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谢谢。”
最后,他面无表情地这样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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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觉得他看起来不大乐意和自己说话,也就不再开口了。两人一路沉默地抵达了大使馆。
今晚的来宾和上次差不多。反正彼得堡的社交圈就这么大,碰来碰去,也就是这些人。一进入,安娜就被热情的威尔逊夫人挽住,带着她去参观大使馆新开辟出来的一个关于美国各地风土人情介绍的展厅,没去留意卡列宁或者别的那些对自己并不友善的彼得堡贵妇人们。结束参观回来时,已经有人开始绕着舞场翩翩起舞。
人很多,里面乱哄哄的。俄国男人仿佛只要喝下几口酒,就会开始毫无顾忌地高谈阔论。安娜下意识地想看看卡列宁在干什么的时候,大使夫人朝着安娜走了过来,边上是个身穿黑色礼服的陌生年轻男人,大概二十五六的年纪,十分英俊。
种族气质是样奇怪的东西。就像眼前这个正朝她走来的年轻男人,虽然他也和在场的大多数男人一样,有着相似的五官线条,但她绝不会将他错认成是俄国人。
“卡列宁夫人,您今晚真是太迷人了!我真喜欢你的这身打扮!哦,请容我替你介绍一个人。”
寒暄了几句后,大使夫人指着边上那个一直望着安娜的年轻男人,笑容满面地说道,“霍尔·卢卡斯先生,会长先生的儿子。上次,他有事没去参加皇宫里的招待会,没想到会长先生发生那样的意外。知道了您对会长先生的帮助后,非常想要认识您,好当面向您表达他的感激之情。”
“卡列宁夫人,非常荣幸能在这里见到您。我是霍尔·卢卡斯。刚才有幸已经认识了您的丈夫。知道您那天对我父亲所做的事后,我也一直希望能向您亲自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霍尔·卢卡斯上前一步,停在安娜的面前。
他注视着她,非常绅士地握住安娜的指尖,略微抬高,然后低头,用唇轻轻碰了下她的手背。
☆、Chapter 22
五十年代那场克里米亚战争的失败,虽然令俄国蒙受巨大耻辱,在军事上不复欧洲霸主的地位,但国内重工业的发展却一直没有停滞。蒸汽机、农业机械、印刷机、轮船、舰艇,这些行业的技术一直保持着世界领先的水平。此次美国使团来访,并不仅仅来了人,也带来了与这些有关的巨大订单。为此,沙皇成立一个专门工作小组。除了商务部长,也另外指定了几个信任的别部官员参与进来,以达到监察目的。
这份名单昨天刚刚通过沙皇第一办公厅公布。
卡列宁就是被指定的官员之一。
这样一块肥厚的大蛋糕,谁都想咬上一口,被沙皇指定参与项目的相关官员,自然成了别人羡慕与巴结的对象。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晚上的卡列宁分外受到关注的缘故。
大家全都不约而同地忘掉了他之前因为家门不幸而遭受的耻辱。
一周之前,当他携着妻子安娜联袂出现在皇宫里的时候,斯特列莫夫阵营的人还在背地里对他的举动加以嘲讽,而现在,不过一周之后,他已经成了男人宽容与仁慈美德的绝佳代表,他的名字在彼得堡贵妇圈里也被频频提及——女人们自然不肯轻易原谅安娜,但谈及他,无不交口称颂。就像李吉卡伯爵夫人在茶炊会上说的那样,“他毅然替妻子背负起她身上的耻辱,这非但无损他的名誉,反而为他的德行增添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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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安娜出席皇宫招待会,原本不过是无奈之下的权宜之策,没想到竟获得这样出乎意料的积极结果,卡列宁先前确实没有想到。昨天,当他得知自己入了沙皇指定名单,而他的最大政敌斯特列莫夫却被拒之门外的时候,他有一阵短暂的茫然。
整个第三办公厅的人全都是沙皇的耳目。
显然,在和斯特列莫夫的角力中,自己赢了这个重要的回合,这和他的妻子安娜在那天晚上的表现有着莫大的关系。
因为她,他成了官场的笑话,遭到政敌反复攻讦,也是因为她,他停滞了许久的事业好像开始出现转机。
他的心情有点复杂。
他原本打算尽快找个空,好好理清自己的思绪。以他的职业来说,时刻保持清醒头脑和清晰思路,这是非常基本的要求。
但是,还没来得及理清旧的思绪,新的又来了。
就是现在,就是这一刻,他一边不得不忙着应付接二连三来到他面前向他表示贺喜或者委婉希望他以后能提携一二的同僚,一边还要在这个到处都是人的嘈杂大厅里留意自己妻子的举动,这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一种经历——老实说,感觉并不好。
“……您没发现他自以为有路易十五的风度吗,卡列宁?”
内务部的一个官员已经对着卡列宁滔滔不绝地喷了将近十分钟的口水。话题从艳舞俱乐部里康康舞跳得最好的某个当红舞女转到时政,最后终于把矛头指向此刻正站在另一头与人叙话的斯特列莫夫,挖苦了一下他平日的行为举止后,又凑了过来,压低声神秘地说道:“就是那个家伙,前几天,因为在陛下面前发表了些对黑海控制权的不当言论,遭到了陛下的当面斥责,前所未有!千真万确!消息来自一位宫廷内侍……我经常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些别人不知道的消息……”
他的语气里,带了一种讨好和炫耀人脉的得意洋洋。
“怎么样,这消息还算重磅吧,卡列宁……”
他喝了口白兰地,不小心呛住,一阵咳嗽后,酒液不但从他嘴角漏了些出来,还喷了点到卡列宁的脸上。
“噢,上帝啊,太糟糕了!实在是抱歉!”
对方匆忙掏出洒了香水的麻纱手帕,忙着要替他擦脸的时候,卡列宁皱了皱眉,拦住他的手,说了声失陪,终于摆脱了纠缠。
他的注意力,几乎一直在安娜那边。
想不注意到她,也是件不容易的事。在全场一堆颜色亮丽的女人里,她显得那么与众不同。闪着冰凉光泽的黑色丝绸就是她最好的装饰。姿态里的那种神秘和优雅,叫人过目难忘。
现在向她靠近的,就是老卢卡斯的儿子霍尔·卢卡斯。
卡列宁看过此次美国使团所有人的资料,包括这个年轻人。他以优等成绩毕业于哈佛大学,精通法语、德语和俄语,是家族事业的继承人。老卢卡斯对他寄予厚望,所以此次带着他一起远渡重洋来到俄国。
这个年轻人的姿态也无可挑剔,身上有着一种来自自由国度的潇洒风度,这也是专政沙皇制度下的俄国人所先天欠缺的风度。刚才他被美国大使引荐给自己的时候,就表达过想要亲自向安娜道谢的意愿。
这非常正常。
但是卡列宁却觉得心神不宁。
他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现在看着安娜时,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种光芒。
这种光芒,他并不陌生。
两年之前,当安娜结束莫斯科之行回到彼得堡,他去接她,在车站里“巧遇”和安娜同车而下的伏伦斯基时,他就从伏伦斯基看着安娜时的眼睛里感受到过类似的光芒。
只是那时候,他完全浑然不觉而已。
而现在,他在另一个男人注视着自己妻子的眼睛里,发现了这种似曾相似的光芒。
卡列宁觉得自己的身体暗处的某根弦,开始慢慢地绷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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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凑巧,霍尔结束吻手礼,松开安娜手的时候,舞场里就奏起轻快的华尔兹乐曲,男人们纷纷带着舞伴滑向舞池。
“能请您跳个舞,以表达我的谢意吗?”
他侧耳,仔细听了下乐曲后,露出愉快的神色,再次朝她伸出手。
安娜说道:“其实,我的舞跳得不大好……”
何止跳得不好,可以这么说,对于现在俄国舞会里可能出现的几种舞步,除了华尔兹,剩下的,她完全是临时抱佛脚抱出来的。为了对付今晚的舞会,这几天的下午,除了去公园,她也专门到教习舞蹈的俱乐部里学了学时下的各种舞步——当然,去那里学习的,大多都是预备以后靠在各种俱乐部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