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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担心。”
嘉莉不自觉地挺直了脊梁——等到她察觉到自己后背的肌肉逐渐拉伸绷紧时,她才意识到这是自毕业舞会之后,嘉莉第一次直起自己的后背。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嘉莉在心底这么告诉自己,然而她却遏制不住那种自信感在她的心中激荡。
她知道这种自信并不是源于自己本身,而是源于莱克特医生。但这并不会妨碍嘉莉反过来温言安慰苏:“上帝会还你一个公正,苏。他给我派来了使者,他会惩罚我的。我清楚我犯下的罪行,我的使者也清楚,你不用——”
“——不。”
苏用很轻很轻的声音打断了嘉莉的话。嘉莉诧异地坐在对面的年轻姑娘站了起来,她微微前倾身体,伸出了手。
除了嘉莉的怀里不再有母亲的尸体,除了她现在不是跪坐在地上而是被绑在了轮椅上,此时此刻的苏与那天晚上是如此的想象。同样的表情同样的眼神,甚至连那只柔软的手都同样地包裹住了自己的手臂。
“不是你的错。”她与那晚一样说道,漂亮的眼睛里怀着无限的愧疚与笃定,“他们罪有应得。”
说完她顿了顿,面庞中浮现出难过的色彩:“至于我……也是一样。我欠你一个道歉,我不应该开那个头……不应该放任她们欺负你。这不是你的错,嘉莉。”
有那么一刹那间,嘉莉真的相信她了。
直到回到医院,回到那个狭小寥落病房里嘉莉才从苏的那句话中回过神来。汉尼拔·莱克特医生站在床边,看着护工把自己从轮椅上解开再捆到床上。她知道自己在与苏说话时医生就在外面听着,他把她们的对话全部听了进去。
包括苏说这不是自己的错。
然而这真的不是她的错吗。
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想,可是嘉莉还是动摇了。同样是否定自己的罪过,苏没有轻视她也没有怀疑她,嘉莉能从她的眼中看到信任与真诚……信任与真诚,从来没有人如此迫切的想要承认她,嘉莉也从来没想到会有人将这样的情绪投射在自己身上。
等到护工离开后嘉莉几乎是立刻看向莱克特医生,男人走向前,无言地替嘉莉盖好被单,她看着他总是淡然的面庞,奋力地挪了挪手指,碰了碰医生的衣角。
“医生,我能……”嘉莉结结巴巴地小声问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莱克特医生勾起礼貌的笑容,“你想问我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想对不对,所以她只能求助于他的使者。
在他的目光之下,嘉莉总是莫名地感到畏惧。这一次也是一样,话到嘴边时嘉莉几乎都要放弃了,可是一想到当时苏的表情,她还是鼓起了勇气,硬着头皮开了口。
“我想知道……您,您个人是怎么看我的?”嘉莉艰难地问道,“无关上帝,也无关别人……您是否认为我有罪呢?”
汉尼拔·莱克特医生没有立刻回答。
嘉莉忐忑不安地抬起眼,对上了莱克特医生的目光。屋子里毫无声响,但在那一瞬间,她感觉到医生凝视着她的眼神几乎将要发出低低的声音,但她能听到的只有自己血液在身体里翻腾流淌。①
这样的状态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医生挪开了眼。他的嘴唇先是抿成了一条线,然后开口回答。
“我认为你有罪。”
。
弗莱迪·朗兹是被短讯铃声震醒的。作为一名工作认真的记者,她像其他的同行一样迅速的从睡梦中睁开眼,看了看表,然后意识到这个时间来了讯息只能证明一件事,来了新工作。
而弗莱迪的工作就是报道凶杀案。
她从床头摸起了手机,坐了起来,点开短讯,上面简短的讯息让弗莱迪的睡意彻底消失殆尽。
'苏·斯涅尔死亡,尸体在家中被发现。'
短讯上如此写道,而此时距离她发出怀疑苏·斯涅尔才是真正凶手的报道,不过二十四个小时。
作者有话要说: ①此处描写来自《沉默的羔羊》原着。
姑娘们晚上好,今日的《拔叔教你睁眼说瞎话》节目就到此为止了,咱们明天同一时间再见~
。
☆、少女嘉莉06
“苏·斯涅尔与嘉莉·怀特的母亲死因相同。身中六刀,其中两刀插在了心脏里。所有的伤口都是在同一时间造成的,就像是嘉莉·怀特再一次运用‘巫术’操纵着刀具把她钉在了墙上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腹部被划开了一个口子,已有四个月大的胎儿连同胎盘一起被取走。死因与嘉莉的母亲相同,那么苏·斯涅尔与嘉莉的母亲在某些方面上有着让凶手动手的共同点。而她们之间最明显的共同点就是,苏即将成为与嘉莉母亲一样未婚产子。”
“未婚有孕,在天主教中被认为犯下了淫|邪之罪。嘉莉·怀特认为自己是因此生来带了诅咒,要时时刻刻提防魔鬼的诱|惑。而取走胎儿与胎盘,或许是凶手想阻止另外一个‘女巫’出世。”
汉尼拔·莱克特医生站在尸体面前,重复完FBI的报告后,顿了顿,接着开始陈述自己的想法。
“但就算是同一个凶手,想制造出两起完全一模一样的案件也非常困难。苏·斯涅尔的伤口位置与嘉莉母亲的伤口几乎分毫不差,而嘉莉本人没有任何动机以重复的方式杀死苏·斯涅尔。”
“就算她有动机,医院病房里的监控也可以证明在苏·斯涅尔死亡的当天晚上,她一直老老实实的呆在房间里。即使假设嘉莉·怀特真的会魔法,她也不可能同时身处两个地方。这是一起模仿作案。”
“而凶杀案恰好发生在弗莱迪·朗兹将矛头对准苏·斯涅尔的时候。”说到关键时,莱克特医生的神情微妙地变了变,他厚高的眉骨之下那双眼中有什么光芒迅速的闪过,“……苏·斯涅尔的死亡能将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落在嘉莉·怀特身上,显然凶手是朗兹记者的忠实读者,并且不认为嘉莉是清白的。”
。
后背的伤口已经拆线,身体上的淤青也彻底消失。嘉莉承诺莱克特医生她会康复起来,她办到了,但是嘉莉开心不起来。不仅仅是因为康复之后她就要被转到精神病院、无法再向现在一样天天可以见到自己的使者,还因为今天的护工告诉她,苏死了。
身强力壮的护工说完这个讯息后,把捆着自己双手的束缚带又紧了紧。不过嘉莉当时震惊地根本想不起来攻击他人,等到现在她冷静下来后,更不会做这种傻事。
“嘉莉。”
莱克特医生低沉的声线在嘉莉的耳边响起,她听出他的语气里沾染着的担忧。嘉莉抬起头,看到医生解开自己西装上精致的扣子,坐在了椅子上:“护工把苏的死讯告诉了你。”
她感觉到莱克特医生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每当他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时,嘉莉总会觉得有种夹杂着恐惧与羞赧的寒意顺着脊梁窜到后脑。那就像是上帝在透过莱克特医生的眼睛在看着自己,在等待自己亲手剖开胸膛,将火热的心脏双手奉上。
嘉莉无法在这双眼睛前掩饰自己的任何想法。
“您……”嘉莉在张嘴之前下意识地战栗了瞬间,“您知道是谁杀了她吗,医生?”
医生的双手合拢,随意地搁在他材质昂贵的西裤上。嘉莉看到他在自己抛出问题后以细微的角度侧了侧头,而后用平缓的语气开口:“护工并没有告诉你苏是怎么死的。”
“没有。”躺在床上的嘉莉摇了摇头,“但她一直很健康,她妈妈将她保护的很好……”
暴毙或者遭遇意外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肯定是有人杀死了她。
她还记得那天在审讯室里,苏清秀的脸上流露出急切又愧疚的神色。当她柔软的手指触及到自己的皮肤时,嘉莉有种她握住的不是自己的手臂,而是自己的心灵的错觉。在那一刻嘉莉觉得苏的温度烧毁了她心中的污秽与愤怒,她甚至觉得自己并不是罪不可恕,甚至觉得自己还没有彻底堕落。
然后当天晚上,她死了。
“目前FBI还没找到有关凶手身份的线索。”莱克特医生在等到嘉莉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消失后,才回答了她的问题,“在案发现场能得知的是凶手在模仿你作案。”
当然和自己有关,不然的话又何必挑在苏见过自己后下手。可是嘉莉想不到动机,在莱克特医生到来之前她就在考虑凶手杀死苏的理由,而医生到来之后说凶手在模仿她杀人,嘉莉更不明白了。用她的方式杀死苏,是为了栽赃于自己吗?还是说他有其他的打算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嘉莉,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疑惑,忍不住问道:“他为什么要模仿我?”
“你认为我知道答案。”莱克特医生没有直接回答她。
嘉莉也说不上来自己哪儿来的自信,她就是觉得莱克特医生知晓一切,甚至知道的比FBI更多。或许是因为医生总是泰然自若的神情与洞察人心的眼睛吧,她默默地想道,而后实话实说:“是的,我认为您知道答案。”
“我想……可能是为了宣扬观点吧。”
“什么观点?”
回应嘉莉的是一阵沉默,医生没有解答嘉莉的问题:“我发现你并不惊讶,嘉莉。我以为苏对你来说很重要。”
不解答也没关系,可能是因为医生觉得她现在不适合讨论这件事吧。嘉莉乖巧地没有追问下去,而是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容:“我为什么要惊讶呢?我自己都动过杀死她的心思。”
是的,她想杀死苏·斯涅尔,这个念头在她说自己没错时也不曾退散半分。苏也是被魔鬼的欲|望污染的人,纵然她自己并不知情也不能否定她有罪的事实。
“我不想她死。”嘉莉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口,“她……动摇了我,医生。”
一个美丽的像是天使的姑娘对你说你没错,又有谁不会动摇呢?护工把自己推出审讯室时,嘉莉甚至产生了自己是对的想法。一直到她的使者,莱克特医生如同审判一般道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说他有罪,他低沉的声线如同钟声一般振聋发聩,敲碎了自己所有的幻想。
“如果不是我的意志薄弱,魔鬼也不会选中我。”道出这话时嘉莉只觉得愧疚如同流水般从自己的胸口与肋间流淌而过,逆着地心引力缓缓向上,充盈了她的眼眶,“他派出苏来引诱我,引诱我进一步堕落。即便我知道苏有罪,可是我还是差点着了他的道,医生。如果……不是你帮助了我,我将会万劫不复。”
医生琥珀一般的眼睛里有无奈与内疚一闪而过:“我很抱歉,嘉莉。我犯了一个错误,我不应该将我的观点告诉你,这或许会影响你的治疗进程。”
不,不是那一句“我认为你有罪”。
嘉莉指的不是这个。
“或许这就是天意。”她缓缓地轻声说道,她也不知道这话是在对医生说,还是对自己说,“上帝在提醒我不要报以幻想,不要再懦弱地逃避……他在提醒我。”
莱克特医生浅浅勾起的嘴角,那很难称得上是一个笑容。
“那么,我很高兴你可以保持平静,嘉莉。”他如此说道,“这是你精神好转的直接表现。”
是啊。嘉莉能感觉得到,随着毕业舞会的那晚越来越远,曾经的绝望与无助距离自己也越来越远。嘉莉从未像最近几天这么平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