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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你且看好家里的人。在我从林家回来之前,莫要叫人在老太太跟前儿多嘴多舌的。”贾赦复又交代了一句,“门子上,一定要留心着些,必要的话……‘
“老爷且放心,我省得的。”张氏哪里有不明白的,便是一般人家。这但凡有了什么事情,都是要与各个有亲的人家走动联系,好请人给自家说情来着,更别说如自家这般的人家了。这节骨眼儿上的,难保甄家不会找上门儿来……
第二日。林如海果然依约在家等着贾赦。
书房里,墨香幽幽,茶香袅袅。
品了一回茶之后,贾赦便单刀直入的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甄家,犯的可是大不赦的罪名?”
“恩侯可真是直接。”林如海笑得云淡风轻,好似在谈论今天天儿不错一般的轻松。
贾赦薄唇一勾,说出的话却是冷情的很。
“我是武将,没那个弯弯肠子,说话惯来就是直接的很。我也不瞒如海,贾家跟甄家是老亲,但是我从来不喜这家人,跟他们也没啥子交情。只是,外人不会这么看。我就想知道,甄家这次犯的事儿,可会牵连到我家。”
林如海挑眉看向贾赦,微眯的眼里,透着股子兴味。
我家?!
贾赦问的不是甄家会不会牵连到贾家,而只是操心甄家会不会牵连到他自个儿家……
这个贾恩侯,多少是知道了什么吧?
贾氏一族,人多,事儿也多。总会有那么一些人,不满于现状,想要重现往昔老祖宗们的荣耀风光,可惜他们选择了风险最大的一条路,且选的时机不好,选的人,就更不好了……
林如海并没有马上就回答贾赦的问题,他为贾赦续了一杯茶,方才说道:“现下西北还不太平,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万岁爷不会干看着葛尔丹继续这么闹下去,定是要把他们打残了灭尽了,才能算的。还有,海上的倭寇,就跟蚊子似的,时不时来扰一下,也叫万岁爷烦心的很。如今,朝廷很需要武将的。这朝廷要打仗,粮草军备什么的就要先准备起来,这些可都需要大把大把的银子。康熙三十六年那次的西征,正是因为后方粮草不济,所以西征大军才没有趁胜追击葛尔丹的残部,而是不得不撤了回来。”
“甄家犯的事儿,罪不轻,属于遇赦不赦的那种。他们的所作所为,就跟在万岁爷背后捅刀子没差的了。且,……”林如海突然打住,没再继续说下去。
贾赦眼中精光闪了闪,也没追问,只兀自琢磨了起来。
虽然没怎么跟那家人打过交道,贾赦到底也听贾母念叨过几回,知道那家子的老太太曾经伺候过孝康章皇太后。当今万岁爷对于那一家子甚是恩宠。
一个深受皇恩的奴才,突然背弃了自己的主子……
林如海未尽之语,可是意有所指?
“瑚哥儿这孩子,我瞧着不错的很。”林如海突然说道了贾瑚,“只是翰林院虽然是个清贵的地儿,要想出头,却是很难的。恩侯还是找个机会,给他谋个外放的缺儿吧。只要他不出什么错儿,要升上来还是容易些的,总比他在翰林院里苦熬资历要来的好些。”
“甄家。煊赫张扬了百年。姻亲众多。怕是不会束手待毙。我估摸着,甄家会有人进京找人为自家说情。恩侯回去,当守紧门户,莫叫人钻了空子。你家老太太到底是跟那家的关系不一般……”
贾赦听完之后。自然是一一应了不提。
中午时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风尘仆仆的驶进了京城。
“老太太吩咐了,咱们到了京都之后,先往荣国府去。”马车里,一个头戴金簪的体面婆子撩起了车帘,跟外面的车夫说道。
车夫依言,将马车往荣宁街的方向赶去。
荣宁街上,车夫转悠了两圈。不太确定的停下了马车,敲了敲车板。
“可是到了?”婆子问道。
“春妈妈,这街上只有两个贾府。并没有荣国府……”
春妈妈,便是马车里那位头戴金簪的体面婆子。她本是甄家老太太的心腹大丫鬟,唤作春芽的。年纪到了之后她不愿嫁人。便自梳做了婆子,继续跟在甄家老太太身边伺候。甄家老太太为此一直待这位春妈妈很不一般,便是甄应嘉见了她也要尊她一声"春姑姑"。在甄家,这位春妈妈是极有体面的。
"你且去附近打听一下,瞧瞧是怎么回事?咱们久没来过京城,荣国府许是出了什么事儿也不一定。"
车夫应了一声,将马车停在路边,便找人打听消息去了。
这位春妈妈撩开车帘,瞅着眼前这个挂着“贾府”的大门半晌儿,方才放下车帘子。合上双眼,春妈妈偷闲靠在车厢板上假寐了起来。
她是奉了甄老夫人的命令,来京都帮大老爷打点铺路的。
这些天,他们只换马,但是人却是极少休息的。就这么没日没夜不眠不休,拼了命的赶路,本想着赶在盐政的官船之前先抵京都,没想到半道儿上车轴突然断了。结果,他们连夜赶路的,却是今天才得以进城,而盐政的官船走走歇歇的,却是两天以前就已经抵达京都了。
春妈妈心里隐隐有些不详的感觉,总觉得这一趟京都之行,不会那么顺利。
先是最不容易坏的车轴断了,接着是与自家交情最深的荣国府貌似也有了变故,这以后……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就在春妈妈兀自沉思的时候,找人打探消息的车夫回来了。
“春妈妈,打听到了。这里就是原来的荣国府。不过,他家老国公去了之后,继承家业的长子就把府门匾额给换了。连同比邻的宁国府也跟着一起换了门匾。”
“听说他们府上的俩兄弟本是分家不分府的,但是三年前却不知什么原因,二房一家连夜搬了出来……‘
车夫絮絮叨叨的把打听来的消息一一说给春妈妈知道。
“贾家的老国公夫人可还安好?”春妈妈问道,甄家老太太以前在宫里当差时,曾有恩于荣国府的这位贾老太太。
“听说是跟着长子住的。其他的,就打听不到什么了。”
春妈妈静静的听着,心下升起一股子浓浓的不安:荣国府分家换匾的事情自家居然没有收到半点消息,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这几年,两家来往不比从前了,书信什么的更是没有。只是,眼下却是顾不得了,大老爷已经被刑部收押,此时只能硬着头皮去试试了。
“你去门房那儿,就说咱们是来给府上的老太君送东西来的。”春妈妈沉声吩咐道,她不了解现在当家的那位贾大老爷,只能寄希望于贾老太君能念着些自家主子在宫里时曾照拂过她的旧情份了。
车夫点点头,转身去扣贾府的府门。扣了两下,大门没什么动静,一旁的侧门却是打开了一个缝,一个瞧着并不像门子的男人探出头来。
那个男人先打量了一下车夫,又看了看停在边上的马车,这才开口问道:“阁下找谁?”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内敛,看人的眼中有着一抹精光。春妈妈透过车帘的缝隙看见此人,眼眸不禁一暗,心里紧跟着一沉,暗忖道:此人绝对不会是一个门子。但是此人却在此时干起了门子的活儿……看来,今日这贾府的门,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进去的了。
☆、第七十九章 甄家人上门
扣了几声,贾府的朱红大门却是没有半点反应,甄家的车夫正疑心着呢,就听见一旁的侧门那儿传来了“吱呀”一声。
车夫循声往侧门那儿一看,就见一个男人探出头来。那人先是打量了自己一番,又打量了一下自家的马车,而后才冲着自个儿问道:
“阁下找谁?”
“这位老哥,咱们是从金陵来的。奉家主人之命,来给府上的老太君请安,并送上些土产。”车夫按着春妈妈刚才的吩咐,恭敬的回答道。
这个车夫正经算不得甄家的什么重要人物。不过他虽然人小位卑,接触不到甄家的什么核心事务,但是自家大老爷并着府上的几位先生,还有数得上的几位管事通通叫盐政衙门的差役给押走拿问的事儿,他还是知道一些的。也不是他耳聪目明啥啥啥的,实在是这事儿一来闹得太大,二来牵扯的人太多,再加上这事儿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了,叫甄家余下的几个主子全都慌了神儿,一时之间也没人想到要下个禁口令什么的,最后这事儿就变成了整个甄氏一族上下皆知,闹得人心惶惶。
而这次春妈妈被自家老夫人派来京都的目的,这车夫心下也多少明白一些,不过就是寻甄家的那些个在京都的老亲们出面给自家大老爷说项讨情的。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些个,所以这车夫并不敢如以前那般因为自己是甄家的人就摆谱拿大。即便现在面对的这人只是个门子,他回答的也是极其恭敬的。
金陵?!
门上那人眼神闪烁了一下,态度上倒是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问道:“不知贵府是金陵哪家?”
车夫口气一滞,神色间带出几分不大情愿的样子,说话的声音也跟着低了几分:“金陵,甄家。”
“嗯,且容我回禀一声。”门上那人的态度依旧是平平淡淡不冷不热的,既没有什么避讳,也不见多少热络。
甄家的车夫也是见惯各色人等的。如今却无论如何也摸不清贾家的这个门子到底存的是个怎样的心思,只能喃喃道:“有劳这位老哥了。”
马车距离侧门这里不算很近,所以春妈妈坐在车里只能模糊的听到几个词,并没有完全听清楚自家车夫与贾府门子对话的内容。她只是看见贾家的侧门一开一合,然后没过多久自家的车夫就愁眉耷眼的跑了回来。
“怎么回事?”春妈妈问道,口气镇定的叫人瞧不出此时她心里的忐忑。
车夫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没什么把握的说道:“门子叫咱们稍候片刻,他要先去通禀一声。”
车夫心下觉着有些个地方不对劲儿,却是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了。
“你可有说咱们是金陵甄家的人?”
“说了。不过,我吃不准那门子是什么意思?”
春妈妈银牙一咬。暗自气闷在心。
什么意思?
这还能有什么意思!
春妈妈气恼的斜睨了车夫一眼。暗啐这人真是个没眼色的。连这门子的意思都没弄明白!
再看向那刻着“贾府”二字的门匾时,春妈妈的眼中已经满是厉色。哼!这位继承家业的贾大老爷必是瞧着自家大老爷遭了难了,所以就不拿正眼瞧人了呗!一个门子也敢给甄家的人脸色看,定是得了家里主人的交代的。真是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春妈妈心下暗恨:这若是搁在从前荣国府的老国公还在的时候。哪回自家派人上门来递个帖子什么的,不是荣国府的大管家亲自出迎,然后好吃好喝的在小厅里招待着。现在倒好了,居然把自个儿晾在外头的马车里干等?!
等着吧,等着自家老爷平安无事儿了,有你们哭得时候!
恨恨的一甩车帘子,春妈妈好不气恼的坐回马车里。
这,会不会是贾府里那位老太君的意思呢?心思回转了一圈儿,春妈妈的脑子里冷不丁儿的冒出了这个念头。她开始琢磨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若是贾家老太君的授意,那可就不是啥好事了……
齐峰面无表情的关上侧门,转身吩咐几个小厮守好府门,然后便急匆匆的去见张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