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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没什么大事,外感风寒,内积食火,加上本来有些体虚,开过刀吧?”
“嗯,九月份的时候……”
老大夫神色忽然严肃起来:“小孩子呢,就跟小树苗似的,生命力最旺盛却也最脆弱。这孩子底子本来应该挺好,你怎么能给养成这样……”
沈嘉文尴尬地听训,老先生还在喋喋不休:“三餐一定要定时听到没有,那肉啊鱼啊不是吃得越多越好,得吃水果蔬菜,吃暖和的好消化的东西知道不……我给你开点药回去煎,今晚退了烧,明天要是不烧了就没什么事了,这两天吃点清淡的东西,发物就别吃了,过几天看没什么事儿了,弄点蛋壳跟山药炒炒给他泡水吃,多吃点山楂没关系……”
沈嘉文一一点头称是,老先生写好方子,喊儿子过来给他们上另外一个房间抓药。回头看见年晓米,脸色立时又严肃起来:“小米你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
年晓米摸摸头,不安地笑了笑。老爷子一脸的苦口婆心:“爷爷说了你多少次,就你那个小身板,平时一定要注意休息,要懂养生知不知道,不然不用等六十岁,三十岁你就要开始遭罪……”
年晓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忙么……”
“唉……”老先生一声长叹:“年轻人啊,都不听话啊……”
沈嘉文见状赶紧岔话:“您刚才摸淇淇的脑袋,是怎么……”
“哦,那个,你儿子骨头长得好,是个福相。你爷俩都是富贵相,挺难得的……”
上楼的时候沈嘉文悄悄问年晓米:“那个老大夫还会看相?”
年晓米一笑:“中医么,大概讲究这个。”
沈嘉文侧头看见他脸上柔和的笑意:“那他说你呢?”
年晓米想了一阵:“小时候不太好,不过长大了命里会有贵人什么的……我也不太懂,总之可能是不好不坏,普普通通那种吧。”
姨妈把两个人领回家,家里人听说是年晓米的朋友,便热情地留人吃饭。沈嘉文赶忙摆手。大过年的在别人家里打扰,终归是不好,福大爷笑笑眯眯地:“没事儿,别那么见外,人多热闹么。话说回来,这还是小米头一回往家里带朋友呢……”
大伙儿一想,可不是么,这一定得一起吃个饭。沈嘉文还想推辞,米瑞梅一句话定了乾坤:“大冷天的,孩子病着怕折腾,住一宿也没啥的。”
老福家三室一厅的房子,大嫂收拾出了孩子们睡觉的小屋,把淇淇安顿下来,很自然地提起药包往厨房去,沈嘉文赶紧拦着:“我自己来就行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指定煎不坏。你跟我弟吃饭去吧……”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太不近人情了。
年晓米先前没回来,大家只是草草垫过一口,这时才开始正式吃晚饭。家常的年夜饭,八碗四碟。蟹粉狮子头,清蒸鳜鱼,红烧肘子,番茄牛腩,杏仁西芹,香菇油菜,家常凉菜,鱼香茄子。冷蝶是水晶皮冻,松花皮蛋,老醋花生和干果拼盘。年晓米的三姐夫带过来一瓶45度的洋河大曲,瓶塞才起,酒香四溢。家常的宴饮,图喜庆不图醉,米瑞梅端出了平时收在柜子里的酒器,景德镇的骨瓷,每一只小酒盅都绘着精巧的青花缠枝莲,一人一盅。
年晓米的大侄子乾乾蹭过来:“我也要喝……”被他大哥无可奈何地抱到一边:“你太小……”淘小子把嘴一撅,转身往年晓米身上爬,抱着他的胳膊使劲儿晃:“小叔……”年晓米给他晃得头昏,只得拿筷子沾了一点儿,乾乾美滋滋地咂咂嘴。大嫂又好气又好笑,提溜着淘气包的领子把他拽走了。
年晓米的二哥使劲往年晓米碗里夹菜:“弟你吃,我跟你说,今年这个鳜鱼特别新鲜,我拿豆豉汁蒸的……还有这个狮子头,这回螃蟹买得特别好……”
福大爷频频劝菜:“那谁,小沈是吧,别客气,多吃点儿……小米,给你朋友夹菜啊……”
年晓米严肃地捞起一个狮子头放进对方碗里。
沈嘉文是酒席上的常客,礼数周全得体,这顿饭吃得很是愉快。年晓米在一旁埋头做苦吃状,其实心里美得简直要冒泡了。
家里人多,女眷和孩子只得单独坐了一张桌子,桌上码着一样的菜色。因为不喝酒,倒是比这一桌先吃完。三姐的小女儿蹒跚着走到年晓米身边,轻轻扯他的衣襟。年晓米放下筷子,对上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小娃娃也不说话,张张手臂,年晓米一笑,把她轻轻抱起来,小家伙眉眼一弯,白嫩的小脸上都是笑意。年晓米嘟着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眯眯地:“琪琪喜欢小叔么?”小丫头点点头。“给小叔做闺女好不好?”小丫头又点点头。一桌大人哄笑。年晓米的三姐夫过来抱孩子,小丫头搂紧了年晓米不肯撒手,三姐夫一下就酸了:“没良心的小丫头片子,这到底谁才是亲爹啊。”大人们又乐起来。
年晓米抱着小丫头哄了好一会儿,娃娃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沈嘉文奇道:“小丫头和淇淇名字一样?”
年晓米笑道:“没,是琪花瑶草的琪。”
沈嘉文微微一笑:“你倒是很讨小孩子的喜欢。”
年晓米没听清,笑得有点茫然。
沈嘉文摇摇头,自顾自地嘴角又牵起弧度。
老福夫妇家里电话一直不断,都是熟人和同事打过来拜年的,老两口忙着应付一通又一通的电话去了。沈嘉文刚想起身去瞧下淇淇,手机响起来。他对年晓米点了下头,去淇淇睡着的那屋接电话。
果然是从前的老丈人。听着那边有些尴尬的声音,沈嘉文暗叹一口气,温声问候起来。老爷子跟沈嘉文寒暄两句,紧接着就问淇淇。身体如何啦,有没有长高啦。沈嘉文话在喉咙里滚了几滚,出口还是一声温温的“都好”。然后两厢沉默。
良久,电话那头欲言又止:“你跟……”
沈嘉文截断话头:“还有其他事么?”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叹息:“有空带淇淇回来看看吧……你妈那人,唉……”沈嘉文心里一刺,噌地窜起一股火:“不敢,阿姨要是想见淇淇,我送他过去就是,您瞧瞧这些日子哪天有时间……”
挂掉电话,沈嘉文在黑暗里摸了摸淇淇的有点烫手的小脸。柔和的壁灯忽然亮起来,年晓米端着一个木盘进来:“嫂子把药熬好了,现在吃?”
沈嘉文赶紧起身接过来:“给你家添麻烦了。”
年晓米赶紧摆手:“没事没事不麻烦。”
琪琪在光亮里醒过来,看到沈嘉文手里的黑乎乎的药汁往杯子里艰难地缩了缩。沈嘉文把瓷勺里的药吹凉了放在他嘴边:“淇淇乖,吃了药就好了。”
小家伙把小小的眉头拧成个嫩嫩的疙瘩,紧紧闭着嘴把头扭向一边。沈嘉文又哄劝了两声,小东西伸手把勺子推开,药汁落在半新的二十四彩苏绣的被面上,迅速洇出一大片渍子。沈嘉文脸色一沉,把药碗往床头柜上一墩,淇淇哇地一声哭起来。年晓米暗叫不好,刚要上前安抚,沈嘉文冷冷的声音传来:“你不用管,让他哭。”随后又歉然道:“真是不好意思,被子弄脏了。”
年晓米焦虑地挠挠头:“没事,赶紧哄哄吧,小孩子都不爱吃药……”
沈嘉文拉起他:“走吧咱出去,让他哭够了就好了。”
年晓米有点生气:“可是……”
门边吱呀一声,年晓米下意识循声望去,一排小脑瓜从门边探出来。乾乾笑嘻嘻道:“羞羞,鼻涕虫!羞羞,小哭包!……”两个小一点的双胞胎侄子应声虫一般奶声奶气地和着:“鼻涕虫……鼻涕虫……”最小的侄女吮着手指,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
年晓米灵机一动。
小孩子有小孩子的自尊心,淇淇虎着一张挂满鼻涕眼泪的小脸,抽抽搭搭地冲那一排笑嘻嘻的小脑瓜瞪眼睛。年晓米趁机连蒙带哄,激得小家伙越发气咻咻的。
药碗很快见了底。中药这东西,猛灌的时候不觉得,待都从舌根上滚下嗓子眼儿,那苦味便立刻溢了满口,非涩非麻不痛不痒,偏搅得人浑身不舒坦,恨不得立时便呕出来,却是连呕都轻易呕不出,上上下下地翻滚一个来回,怎一个难受了得,且不论之后灌下多少清水,总觉得满嘴是药味儿。
淇淇便是着了此道,幼儿的味蕾娇嫩敏感,小家伙又难受又委屈,一面哗哗淌眼泪一面一抽一抽地喘,年晓米去抱他,他哧溜钻进被子里,一副死也不肯见人的架势。
沈嘉文倒是习以为常,顺着小被包一下下抚着。
一众小侄子们眼见无趣,早都不声不响地溜走了。
年晓米在一旁站着,有点恍惚。沈嘉文有时看上去对孩子很是心狠,有时又很温柔。现下这个男人便是温柔的。年晓米的目光落在他手上。沈嘉文大多数时候给人感觉很精英,甚至谈得上是精致,印象里这样的男人应该是十指修长优美的。可是他偏偏不是。男人的手掌宽厚,手指粗长,微微突出的关节不让人觉得难看,反而有种沧桑的力量感。年晓米想起先前那双手留在自己脚心上的温度,耳朵慢慢红起来。
他有种冲动想要把自己的手心覆上去,甚至幻想着男人会反手握住他,有力的手指插入他手指间所有的缝隙,像这世间很多平凡的有情人那样十指交扣……
窗外嘭地一声响,沈嘉文下意识望了一眼。
年晓米被自己的心跳惊醒。
壁灯光亮有限,他半个身子站在阴影里,望着灯下的那对父子,突如其来的恐慌和负罪感让他忽然心口胀痛,痛得想要蹲下去揉一揉。
可是他不能。
烟花一团团升起来,在黑中隐隐透红的天空里绽放出明亮得有些刺眼的花朵。
沈嘉文沉默地望着烟火,年晓米在暗处望着他。
新的一年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1314
第十三章
年后的日子并不像从前那般平淡安然。
非典来了。
好像一夜之间满城的人就少了大半。平日里人头攒动的商业街倏然冷清得连汽车声都欠奉,不少店都挂了歇业的牌子。步行街的砖石道上间或有麻雀蹦来跳去,真正的门可罗雀。偶尔有行人匆匆走过,个个口罩捂得严实,不安和恐慌都在空气里,一目了然。
年晓米比别人更慌。
省里的四个疑似病例有两个在本市,其中有一个五岁的孩子。因为小孩子体质与成人不同,疾控中心从三甲医院里往外抽调儿科专家组织会诊,其中就有米瑞兰一个。
年晓米记得他妈妈那天晚上急匆匆回来收拾行李,他紧紧跟在她后头,小狗儿一样从里屋转到外屋,又从外屋转回里屋。米瑞兰十几分钟里没有说一句话,末了提着包往门外走,年晓米耐不住惊慌,喊了一声妈。米瑞兰回过头来,看着儿子年轻的脸庞上写满担忧和不舍,柔和地微笑了一下:妈这阵子估计都得在医院了,我跟你姨妈说了,你每个周末去她家吃饭……没事儿,放心吧,妈妈就是干这行的……
一声散会吧年晓米的思绪拉了回来,办公室里嗡嗡声一片,愁云惨淡。被公司停薪留职的人里,也有他一个。但他并没有像其他人有些人那样,看到被停薪就直接申请辞职拿一笔赔偿费。他只是安静地收拾东西。对面的张惠依坐在凳子上抹眼泪,颇为愤愤。年晓米并没像往常一样过去劝慰,世上有许多不公平的事,职场上这些细小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计较的意义并不大。
他把包斜背上,犹豫着要不要跟众人说再见。没有人理会他,有年轻的女同事在哭,老员工三两聚在一处不知在嘀咕什么。
年晓米悄悄退了出去。
刚出办公室手机就响起来,郝帅在那头长长地哀嚎“我——被——辞——退——了——!”
年晓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