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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欣喜若狂。她想这一定是汤姆跟布鲁尼公爵的交易,他帮助她动用青年党的人力为这次的缉毒行动布局,而事后她会放了他们。可安娜发现自己错了。
她听到了一个肮脏卑鄙的勾当。
“那么,您想要得到什么呢,尊敬的布鲁尼公爵?”切尔涅家族的代表私下与布鲁尼公爵本人交涉时,选择了单刀直入。
“噢,您知道,很快就要到圣诞节了,我的庄园需要一番新的布置。”弥涅耳瓦·布鲁尼的嗓音清润,她像每一个贵族一样语态高傲,安娜能够想象她傲慢地微笑的模样,“但您应该也知道,前段时间为了迎合新的政策帮助南部缓解温饱问题,我无偿地捐献了布鲁尼家族大半的财产。”
顿了顿,这个年轻的女公爵声音里带着笑意:“真是难以启齿,可我的确手头有些紧。”
“是的,我想我明白了。切尔涅家族会为布鲁尼家族准备一份丰厚的圣诞礼物,”短暂的沉默过后,同她交涉的人这么说道:“不过在那之前,我想知道,我们能够得到什么?”
“我想阁下应该明白,这次的缉毒是我个人的——秘密的行动。我并不缺少有力的情报,但是我也可以不知道某些交易的安排。”弥涅耳瓦的语气从容不迫,那是种让安娜感到恐惧的从容,她听见她平静的补充:“包括今晚发生的一切。”
安娜已经明白了什么。弥涅耳瓦·布鲁尼的话瞬间将她打入地狱。
“您能保证吗?”
“当然,当然。
“今晚没有任何士兵参与我们的‘活动’,并且……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安娜不记得自己是怎样逃出酒馆、闯进蒙托庄园找到乔托的。她在见到那个金发青年的瞬间扑跪在了他的面前,她匍匐到他脚边,抱住他的腿发了狂地哀求:“乔托!乔托!救救汤姆……救救汤姆!那是个阴谋……阴谋!那个女人是个魔鬼!救救他……你可以救他的,你一定可以……”
“先冷静下来,安娜、安娜!你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安娜看不清乔托的脸,她听见他不断叫着她的名字,记忆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冬天,汤姆流着泪用他冰凉的嘴唇亲吻她发紫的额头:“安娜,不怕,我们会活下去,不怕……”
乔托最终没能救回汤姆。安娜在乱葬岗找到了汤姆的尸体,她偷偷地埋葬了他,把他葬在了他们母亲的墓旁。安娜把汤姆留下的十字挂坠给了贝拉,她没有告诉萝拉汤姆的死讯,她欺骗她说汤姆只是被关在了布鲁尼公爵的秘密牢房里,她会想办法救他出来,但她需要时间。
安娜与乔托他们的来往渐渐变少。后来她曾听说,乔托组织了一个居民自卫队。而到了一八七六年,她偶尔想起这回事来,再去打听时才知道,那个小小的居民自卫队已经发展成了一个黑手党家族。它的力量在不断壮大。他们称它为彭格列家族。
安娜还在做着妓/女的生意。她能够在彭格列的名字里看到西西里岛的希望,越来越多的人提起它的时候就像在谈论弥赛亚,又或者是他们渴望已久的一种救赎。安娜比任何人都相信彭格列,可在救赎的光真正照亮这肮脏的角落之前,她需要活下去。她的侄女贝拉也需要活下去——这个不断成长的女孩儿成了安娜和萝拉的动力,安娜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把自己的一切都给这个女孩儿。
从一八八零年开始,西西里迎来了一段相对和平的时期。弥涅耳瓦·布鲁尼接受了彭格列向她伸过去的橄榄枝,这意味着西西里政府在多玛佐、切尔涅和彭格列家族中选择了彭格列,他们达成了共同的利益。在彭格列的推动下,西西里政府发展起了西西里岛的工业,还整顿了一部分贫民窟的秩序。彭格列的势力逐渐布满了整个西西里,政府的名声随之高涨,尽管安娜仍然对弥涅耳瓦·布鲁尼抱有恐惧和憎恨的情感。
安娜时常会带着一束百合去汤姆的墓前看望他。她喜欢坐在墓冢跟前,唠叨贝拉的糗事。而几乎每当她准备离开时,都会看到不远处的苦柚树下站着的那个红发男人。他还是喜欢抽烟,现在很少有人不能凭借他脸上火红的刺青认出他。他们都知道他属于彭格列家族,他名声响亮。
他总是在安娜看向他的时候远远地同她对视一眼,再掐灭烟头离开。她从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站到那里的,也不知道他看了她多久。G跟乔托一样,他们不会主动接触安娜,同时又对她的踪迹了如指掌。安娜清楚那是对她的一种保护,她也配合着他们,不再与他们联系。
直到一八八二年,安娜在报纸上看到了乔托·彭格列与弥涅耳瓦·布鲁尼订婚的消息。
那天傍晚安娜在汤姆的墓前坐了很久,接着就朝不远处安静伫立着的红发男人走去。她停在他面前,对他说:“G,我想和乔托谈谈。”
G吐了口气,白色的烟雾萦绕在他面前,安娜看不见他的表情。等烟雾散开,他掐灭烟头,低下头用食指揉了揉皱得发疼的眉心。
“安娜。”他唤了声她的名字,想要说点儿什么,却终归是没有说出来。
BGM:
06。
安娜在墨西拿郊外的一间小教堂里见到了乔托。
她走进告解室,看到他正静立在圣像前,微微仰头,像是在与垂着眼的上帝对视。彩窗投下的光笼罩着他,他穿着笔直的西裤和衬衫,身上套着裁剪精致的西装马甲,肩上随意地搭着他的西装外套。他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神情温和,目光坚定。然而他也不再年幼,二十八岁的年纪赋予了他男人该有的力量,这份力量不再需要通过他的语言展露,即便他站在柔化了他轮廓的光里,那力量也能够触动看着他的人们,触动他们的灵魂。
“好久不见,安娜。”他听到了告解室的门被推开的声音,因此他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他一如既往地对她微笑:“真高兴看到你一切都好。”
安娜就站在告解室门口凝望着他,她没有再朝他迈开步伐。她几乎可以想象,当自己靠近他时,又会像当年那样忍不住害怕地颤抖。他们是不同的人,从前不是,现在也不是。早在十三岁离开蒙托庄园的那一刻,安娜就将这一点铭记了下来。那个时候她把他送给她的《圣经》留在了庄园里,因为她想要告诉乔托,他们始终是不同的。而她曾经拥有过他给的友谊,她像珍视那本《圣经》一样珍视它,同时从不敢反驳乔托那时接近于天真的仁慈,那就像她无意间编制的谎言,她用它来保护乔托和她的信仰,直到那个春天她丢下他一人跑向庄园的城堡。安娜觉得,那个时候她认为随着谎言被拆穿,她跟乔托之间的友谊也已经维系不下去了。所以她留下《圣经》,将他曾经分享给她的信仰归还给他。
可是乔托又托G把它再次带给了她。他说着与她初遇时说过的话。那仿佛就是在告诉她,他已经看得清她所隐瞒的东西,但他仍然相信希望,相信信仰。那份友谊依然存在,他再一次给了她她快要放弃的希望。他们的关系也回到了最初,不存在谎言的最初。
现在,他的承诺兑现了。安娜想着。因为他是乔托,乔托·彭格列。
然而这样的一个人——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选择魔鬼呢?
“为什么要这么做?”安娜轻轻地颤抖着问他,“如果彭格列和布鲁尼之间需要一场政治婚姻,你有无数更好的选择。”
安娜知道弥涅耳瓦·布鲁尼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些政客都说她邪恶、顽固、阴险、草菅人命、不择手段,她代表老贵族布鲁尼家族,眼里永远只有利益。与她立场不同的政客们憎恶她,同时也畏惧她。安娜不难想象弥涅耳瓦·布鲁尼站在彭格列这边的原因,她明白为了西西里的将来彭格列需要付出代价,但那代价不该让乔托这个首领全权承担。
乔托没有立即回答她。他稍稍偏头,目光又落回了圣像上。
“懦怯囚禁人的灵魂,希望可以令你感受自由。强者自救,圣者渡人。①”他一字一顿缓慢地说着,而后才看向安娜。安娜在他那双金褐色的眼睛里看到了她害怕看到的东西,可他就这么望着她,让她无法躲开他的注视:“安娜,弥涅耳瓦比我们当中的任何人都要勇敢。”
安娜不可置信地摇了摇脑袋,她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却清楚地看懂了他的眼神。
“你爱她?”她无法抑制声线里的一丝颤抖。
乔托沉默下来。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许久,才告诉她:“我羡慕她的勇气,安娜。我也渴望得到它。”
安娜仍旧不明白他话里的含义。可她也没有试着让他改变主意。一开始要求见他的时候,安娜就不打算这么做。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哪怕她不能理解。
一八八六年,西西里发生了一场预谋已久的政变。彭格列家族的高层中针对第一代首领乔托·彭格列的势力试图将他赶下台,随之在意大利王朝议会中响起的是攻击他的妻子弥涅耳瓦·布鲁尼的声音。与乔托关系紧密的家族成员首当其冲,还有人揪住这位首领的软肋,让不少无辜的平民锒铛入狱——安娜就是其中一个。
彭格列内部的势力一夜之间分化,黑手党之间的战火再一次在西西里燃起。安娜在风口浪尖上见到了弥涅耳瓦·布鲁尼:她作为内应帮助彭格列一世家族劫狱,但就在他们快要成功的时候,与她对峙的敌人推出了她的母亲。
“你该做出选择,布鲁尼!”安娜在无数的嘈杂声中听见有人这么喊道,“要是你坚持妨碍我们逮捕他们,你的母亲就会马上去见上帝!”
其他人也听到了这个威胁,却几乎没有人担心弥涅耳瓦会背叛他们——她是乔托·彭格列的妻子,不是吗?
但安娜看到的,是那个身为彭格列一世首领妻子的女人丢掉了她的武器,对他们的敌人说道:“放了她。”
她选择了她的母亲,而不是她的同伴。
劫狱的行动因此失败,更多的人被送进了冰冷幽暗的监狱,包括弥涅耳瓦·布鲁尼本人。他们被关在了一起,这让他们的敌人不需要费尽心思折磨这个高傲的女人,因为她的每一个同伴都恨不得将她这个叛徒撕碎。安娜静静地看着弥涅耳瓦,她看到这个自私的女人不为她的背叛做出任何解释,用沉默来回应指责和暴力。
安娜却不像他们那样给出无尽的责骂跟怨恨。她还记得几年前乔托曾对她说过的话,她忽然明白了乔托想要告诉她什么。没有谁不想守护自己的所爱,也没有谁不想避免做出选择时带来的牺牲。区别在于有的人瞻前顾后,而有的人果决坚定。前者往往由于为了避免牺牲而无意间造成更多的牺牲,后者则永远抉择果断,近乎于无情。前者仁慈,却也懦弱;后者冷漠,却也勇敢。安娜意识到,不论是自己还是乔托,都更加接近前者。弥涅耳瓦却是后者。
乔托不乏带领人们前进并守护他们的坚持,安娜想。但他更渴望得到那份站在选择面前的果敢。
而她既没有乔托的坚持,也没有弥涅耳瓦的勇气。
安娜闭上眼,在心中默念起了《约书亚记》篇章中的句子:“不要惧怕,也不要惊惶。因为你无论往哪里去,耶和华你的神必与你同在…… ”
五天后,彭格列一世家族再次进攻监狱,试图解救沦为人质的他们。监狱中的人们在听到骚动时已蓄势待发,可他们很快又为如何分配掩护队伍的问题而争执不休。
安娜听到弥涅耳瓦给了他们最好的选择:“你们一起走,我来掩护。”
“不能相信她!她背叛过我们!”质疑和反对的声音即刻响了起来,人们纷纷附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