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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安一愣,待确定那位她不熟识的大人确实是与她说话时,则侧头看了眼郑苏易,正巧郑苏易也看着她,询问着她的意思。
“世子妃,家父只是有几个疑问,不耽误您多少时间。”
谭升开口,沈长安才注意到他的眉眼与眼前这小老头颇为相似,而后反应过来,笑了笑道:“谭大学士太客气,这边请。”
转身到马车后头,谭赟忐忑之后,还是开口:“世子妃与谭某一位故人长得很是相像,世子妃姓沈?请问沈如与世子妃可有关联。”
沈长安点头,让谭赟好一阵激动,却听沈长安答道:“在洛阳,长安便听过沈如之名,沈如是江陵沈家嫡系仅剩的女儿,与王家也是颇有渊源的,长安虽姓沈,却只是王家旁亲,与江陵沈家并无亲缘,可长安多年受王家养育,也自当随表哥们唤沈如一声表姑母。”
谭赟脸色骤变,很是落寞地点头:“即使这样,谭某打搅了。”而后又突地抬头,带着期冀问道:“那世子妃在洛阳王家多年,可曾见过沈如,或是知道她身处何处?如今可好?”
沈长安刚想开口如实相告,却在看见那一双期冀的眼眸时,竟有些不忍,遂轻轻答道:“不曾见过,但有听说她曾回过江陵,之后便不知晓了。”
“江陵?我曾去过江陵,却并没有探听到她的消息啊。”自言自语后,竟忘了道别,毫无礼节的就这么自顾自地转身,走开。
沈长安也并不怪罪,谭赟这名字她听过,阿娘曾与她说过,外公教过两位学生,很是喜欢,一位是柳泽成,一位是谭赟。之后她也打听过,沈家出事时,柳泽成平步青云,谭赟则身陷囹圄,却因圣上惜才,只将他贬去钦州,听说他多次辞官未果,五年前被召回长安,入主翰林院编辑史册。
看着谭赟萧索的背影,想起他黯然的眼神,竟让沈长安有些动容。她与阿娘长相有六分相似,她曾以为多年之后的长安城,若有人还能认得出她来,那人必是与阿娘朝夕相处三年之久的南平王,可当她第一次见到南平王,在他平静无澜的眼中,她得到的是失望,她想,这偌大的长安城,怕是再没有人记得沈如。却不想今日,还有人记得沈如模样,更能如此关切。也许,谭赟是爱过阿娘的,若阿娘当初嫁的是他,肯定很幸福,可惜,阿娘没这个福气,她,也没这个福气。
“父亲,您怎么在这里?”迎面而来的云和见着谭赟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很是吃惊。
云和四年前入宫,便与家人甚少见面,如今宫中相遇,谭赟却未抬头看她一眼,只自言自语地与她插肩而过,她心头的酸楚却不知如何诉说。
身后谭升伸手拍抚了云和肩膀,询问道:“近来可好?”
云和见了谭升,展露笑颜,点头道:“皇后对云和很好。”
谭升这才放心,深深看了眼这唯一的小妹,叹息一声,“自己要照顾好自己,父亲想来心情不佳,大哥得跟过去看着。”
目送了父亲与大哥离去,云和才敛了情绪,低头行至郑苏易与沈长安跟前,道:“皇后娘娘与郡主相谈甚欢,不舍得郡主回去,便留了郡主在凤仪宫住一晚,差遣云和前来告知世子爷。”
郑苏易点了点头,将手伸向沈长安,扶她上了马车,才自个儿跳上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一路上,车内寂静无声,直到马车驶出宫门好一会儿,郑苏易才先开口:“之前好似提醒过你少与二皇子来往。”
沈长安原本闭目养神的,被这么一句话惊醒,想着刚刚李恒敬酒的举动是入了郑苏易眼中了,遂笑道:“我一介妇人,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岂能与宫中贵子深交,夫君想多了。”
“如此便好,二皇子野心颇大,你要当心些。”
沈长安哧声笑出:“谁野心不大?三皇子?呵,野心深藏内心,不代表没有。”
郑苏易拧眉侧目,看向沈长安,却见沈长安气定神闲,缓缓说着:“若无心思,三皇子竟会对娶郑玲一事这般听从?他,不喜欢郑玲。”
一句话,说得很肯定,郑苏易才问道:“何以见得,郑玲与三皇子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未必成恋人,刚刚圣上赐婚,郑玲眼中是欣喜,三皇子眼中,却是落寞。那眼神,竟比夫君那日掀开盖头瞧见是我时,哀伤更为浓烈,让人不能忽视啊。”
许是后一句让郑苏易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青梅竹马未必成恋人,我与翩翩也不是你所想。无论三皇子心中如何想,但他定不会委屈玲儿。”
沈长安却摇头:“女人要的是爱,给不了爱,就会委屈。”
之后又是一阵静默,伴着马车轮咕噜的声音,沈长安还是开口:“其实,郑玲与周天龙更为匹配。”
郑苏易却是叹息:“父王与母妃都不会同意的,他们属意的女婿,从来只有三皇子。”
沈长安也是明白,南平王与王妃今日虽因为身体抱恙没有前来,但赐婚的消息应该早就传到南平王府去了,想来府里该很是欢喜,没有人在乎郑玲喜欢谁,或是谁喜欢郑玲……就如当年南平王娶沈如一般,无关爱情。
“这是我行军途中捡来的,留着也无用,你平日无事,倒是用得着。”
沈长安看着郑苏易递来的一盒东西,还没反应,东西便已经到了她手中,打开,竟是一盒棋子,色泽玲珑,触手冰凉,应是上等。
沈长安看着手中的礼物,笑了笑:“记得夫君也爱下棋,怎就留着无用了。”
郑苏易只觉喉咙干涩,不知如何回答时,沈长安笑声再次传来:“怕是想起今日给王爷王妃还有郡主都带了边关的稀奇玩意儿,独独落了我,便想用捡着的现成物件抵了吧。”
郑苏易没有说话,当是默认,之后一直到如园,二人都再没说话。
☆、第30章 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小姐这幅画画得不好。眼睛小了些,眉头粗了些,脸颊太过清瘦,双唇又薄了点,特别耳朵画得小,不像小姐这般福气。”
阿莲站在桌案旁,眼睛不停在画作与沈长安之前转换,并一一评论着,经她评论过后,画中人简直没有一处像沈长安了。
在洛阳时,沈长安最爱是下棋与作画,她的棋艺与画技在洛阳城可谓无能能及,已是被夸出神入化了,可来了长安城,每日却除了练字就是赏花荡秋千,她的锋芒全部收起,变得闲散许多,以致阿莲今晨看见沈长安调和墨汁作画时,都受了些惊吓,可惊吓之余,却又惊叹小姐作画水平可是倒退了?虽然画像还是很美,可和小姐的长相又有些出入。
“本就是福薄之人。”沈长安最后收笔,留下这么一句话。
阿莲赶紧摇头:“曾经相士可是说小姐一生大富大贵,怎会福薄?小姐贵为南平王府世子正妻,今后便是王妃的命格呢。”
沈长安只是笑了笑,不再说话,却待画作笔迹晾干后,将画作交与阿莲,“找个好手艺的师傅把这幅画装裱起来。”
“咦,小姐是不是手抖?这耳垂上怎么滴了点墨水?”将画捧在手中端详的阿莲问出。
“你话可真多,小心我绞了你舌头。”
沈长安清浅一句,虽听不出怒意,却也吓得阿莲哆嗦,赶忙收了画跑出去。
阿莲才走一瞬,又有脚步声传进屋子,沈长安不耐地皱眉:“做个事半天!看来真要我撵你出府吃吃苦头。”
回头,却是看冬儿一脸惊吓。沈长安这才缓了神情,看着冬儿身后那一群的嬷嬷,手里都拿着些物件儿。
“这是要做什么?”
“禀夫人,王妃吩咐奴婢们把世子爷的东西都搬来夫人房间,说…说是…哪有夫妻这么久还分房睡的。”
见沈长安拧眉,冬儿赶紧跪地,颤悠悠说道:“都是王妃的原话,冬儿造次了,冬儿该死,夫人可别撵了冬儿出去,冬儿出了府就没有活路了。”
“起来吧,刚才说的不是你。”说完,看了眼身后的嬷嬷,有些是霜华院里伺候王妃的,也有如园里的管事嬷嬷。王妃因着仨儿的事情很是失望,如今想抱孙儿的想法应该更甚。
沈长安环顾了一眼屋子,才道:“既是王妃的吩咐,便把东西都搬进来吧,只小心些,屋子里的字画都是珍品,不要弄破了。”
得了应允,大家都开始忙活,沈长安嫌人多晃眼,索性起身想去前院瞧瞧那还未枯败的金银花,可才出了屋子,却有丫头送来封信。
信内容不多,言简意赅地邀请沈长安去城西小湖畔听曲,落款却是郑苏易。
…
聚贤楼是长安城最大的酒楼,在这里可以尝到大渝朝天南地北各色佳肴,而它每日客似云来,除了口味丰富外,还因聚贤楼最大的老板姓柳,是当朝的御史中丞。吃饭的达官贵人多是看着柳大人的面子前来捧场的。
前头鱼龙混杂嘈杂不断,后院却是幽雅宁静无人打搅。管弦乐声伴着柔美舞姿,能有这般待遇的,便是这里的少东家柳丰。
一桌四人,皆小酌着酒,却无人有兴致欣赏台上舞蹈。
柳丰先满了一杯酒,敬向郑苏易和周天龙,心情甚是愉悦,道:“这场仗打得漂亮,圣上龙心大悦,李恒又无话可说。之后若再让孟田无翻身之日,兵权便可紧握在天龙手里了。”
周天龙将杯中酒水喝尽,道:“这回去了西北才知道孟将军在军中威望甚高,岂会因打了一场败仗就可以动摇的。”
柳丰却是笑得愈发得意:“他败了,你们却胜了,圣上若是铁了心要削他兵权,谁人敢多话?”说罢,虽知道四周无外人,还是倾身过去,小声道:“你放心,没有足够的把握,我敢动他孟田?明天早朝,父亲会联合六位大臣参孟田一本,你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弹劾孟田将军?什么罪名?”周天龙不解问道。
“自然是通敌之罪,父亲手里有不少孟田和匈奴左贤王呼延之间的通信,加上之前呼延来京,与孟田游京一个月,颇为亲密,说他通敌,实在没有不信的理由啊。”
周天龙却是皱眉:“孟田不可能通敌,那些信是假的。”
柳丰喝了口酒,道:“你个死脑筋,管他信的真伪呢,皇上想它是真的,就能成真。不过这回最大的功劳是苏易,跟了孟田这么多年的副将你都能搞定,实在让人佩服啊,三皇子之前一直交代让我代他好好敬你一杯。”
周天龙看了眼柳丰,又瞧了眼淡漠不语的郑苏易,突地笑出:“你们好一盘棋,却独独瞒着我啊,西北这半年,苏易你竟让我一点没瞧出来。”
柳丰笑了笑,正要解释,郑苏易却先开口:“你是好将领,这半年废寝忘食筹备战事,自然不觉我的小动作,不与你说是不想分了你的心神,否则,我们岂能这么快得胜回朝。”
柳丰连连点头:“是殿下的意思,却并非为了瞒你,否则今日就不和你直言了。行了,都是兄弟,哪有这么多计较,干了这杯酒才是正经。”说罢,一饮而尽。
喝了酒,三人才注意到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谭升,遂询问道:“怎么了,一声不吭的。”
谭升叹了口气,看向郑苏易:“昨儿世子妃与我父亲说了什么?他一宿没睡,今天也神神叨叨的。他年岁大了,我这做儿子的能不担心么。”
郑苏易摇头,他确实不知沈长安与谭赟说了什么,但郑苏易很肯定,谭赟说的话有影响到沈长安,昨夜虽暗,但借着些微的月色,他看见的沈长安眼中一闪而过的泪光。谭赟与沈长安,怎么想都不该有交集啊。
“若说担忧,我才最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