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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体本就不好,一番折腾已经累得不行,再加上过度伤悲,沈长安也不知道眼泪流了多久,竟不知不觉又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傍晚,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有些害怕,赶紧坐起了身子。
“天!小姐赶紧躺下,不能乱动!”阿莲端着药碗正走进屋子,看见沈长安的举动后,赶紧地将药碗放在床边的桌上,而后小心翼翼地将沈长安扶着躺平。
“小姐可算醒了,大夫说小姐没什么事情,喝几贴药就好了,结果药熬了三道,小姐才睁眼。”
没什么事情?沈长安耷拉下眼睑,掩住了哀伤,若真没什么事情,该有多好,被窝里的双手忍不住再次覆上小腹。
“赶紧趁热把药喝了。”阿莲坐在床沿,吹着手中的汤药。
还没入口,已是闻到浓浓的苦涩,沈长安皱眉,四周望了一遍,问道:“姑爷呢?”
阿莲也是疑惑:“咦,我去端药前姑爷明明还在屋里的啊,人可是陪了小姐您一下午的。”
话音刚落,便见郑苏易和沈燕一起进来屋子,看见沈长安醒着,两人都是一愣。很快,沈燕笑了开来,快一步走近,说着:“就说夫人醒了准是第一个寻大人,正巧夫人的药还没喝,那大人准备的蜜饯便能派上用场了。”
郑苏易也跟在后头走了进来,眉头舒展,对着沈长安浅浅一笑。屋子里每个人表情都是那样的愉悦,好似她之前不过做了场噩梦,梦里竟是那样真切。
“蜜饯只有一块,得全喝光了才有。”郑苏易走近,接过阿莲手中的汤药。
“去拿蜜饯吩咐下人不就好了?”沈长安说完,也没再继续追问,只道:“苦一些好,无需蜜饯。”
药很苦,第一口入喉,沈长安皱了眉头,却什么都没有说,之后,郑苏易一口口喂着,沈长安也乖,配合着喝得很好,很快,一碗药喝光见底。沈长安还真不肯吃蜜饯,固执得很,郑苏易也不强求,替她掖了被角:“再睡一觉吧,大夫说你身体虚得很,要好好休息。还有,这几个月别再想出门去了。”
沈长安乖巧地点头,而后拽住郑苏易的衣角:“你别走。”
郑苏易拍了拍沈长安的手,看着沈长安许久,久得沈长安莫名有些心慌,而后才听他安抚说着:“我哪也不走,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linshi和乔晓木眼里没谁了的地雷,一个大大的亲吻!
☆、第56章 鱼在于渚或潜在渊
养病需时,这一场事故,沈长安在床上躺了足足半月,才终于能出门呼吸新鲜空气。
有些贪婪地闻着花香,由于不能久站,阿莲端了垫着软垫的太师椅在一片金银花前,而后沈长安一个人面朝银白花海静静坐着,一待便是一个上午,也不说话,就发着呆。
郑苏易每日早朝回来,就是看见金银花丛前裹着厚厚披风的沈长安。起初还会责备阿莲,不该让沈长安吹太久凉风,可几天后,也便不再说了,他知道,阿莲左右不了沈长安。然后他会站在迎风面,替沈长安挡去吹来的凉风,陪着她发呆。
但只要沈长安回过神来,便很听郑苏易的话,会乖乖地跟着他回去屋子里。病中这段时间,不知是不是因为无趣,她突然很是喜欢听郑苏易弹琴,也喜欢听沈燕唱曲儿,听得最多的是《蒹葭》,沈燕的歌喉清亮婉转,配上郑苏易的琴音,总能将人带入那个让人思慕的河边。
病后一个月,王叔隔一日下午便会在申时来看望沈长安,这个时辰,是郑苏易每日固定去城北大营巡视士兵的时间,在郑苏易赶回来陪沈长安吃晚饭时,他早已离开。
只短短半个时辰里,王叔有时会给沈长安带来了些外头的消息,有时候,两人仅仅是聊聊王家旧事。沈长安从王叔那儿还是听来不少事情,譬如,张琰入宫了,又封妃了;譬如,圣上不再叨扰士族,谭升的目光已经转向长安街了;再譬如,今日早朝,张毅弹劾柳中丞十大罪状。
“张毅奏折里细数柳泽成的十宗罪,字字珠玑,条条犀利,为了扳倒柳泽成,他可是做了不少功夫,便是十年前的事情都能挖出来。”
沈长安笑笑:“张家就一个独子,废了一只手的仇,张毅这般瑕疵必报的人,岂会就这么算了,之前张家就一直在暗地里收集柳家罪状,张家三代在朝为官,职位都不低,长安城里张家人脉之广是他柳泽成想不到的。柳泽成这几年仗着圣恩,做事愈发嚣张,总有把柄留下。只是他更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他辛苦扶持李诚登基,转眼却被李诚当做弃子抛开。”
王叔点头:“柳家的金山,正是圣上如今打开新局面最需要的东西,更何况新帝雄心壮志,想推行新政,柳泽成这样功高的老臣最是阻碍,张毅的背后是皇上,可他们竟不怕柳泽成的背后有郑苏易?郑苏易如今手握重兵,他若一个反手,整个朝堂将为之震动。”
沈长安低头,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自言自语道:“你来的不是时候,却也正是时候,郑苏易怎么还会再帮柳家?我想,今日早朝,他一句话没说。”
“夫人果真了解郑大人,据说张毅慷慨激昂述说柳泽成十大罪状时,朝堂之上人人都偷偷看向郑苏易,他却是一直正视前方,纹丝不动。”王叔说完,再看了眼沈长安,叹道:“夫人不觉对付一个柳家,代价太大了?”
代价太大?沈长安苦笑,抚在小腹的右手渐渐握成拳,这笔账,她还是要算到柳家头上的!
啪~门外突然传来声音,沈长安和王叔都是一愣,每回王叔来,沈长安都会打发了阿莲和沈燕出去做事,其他丫头更不敢这时候过来她房门外,更何况还有王肃在外头候着。
王叔先喊了句:“王肃。”
听不见回音,这才觉着不对,王叔和沈长安对视一眼,王叔率先起身去探看屋外情景。
房门外哪有王肃人影,门口一小块断木,王叔仔细瞧了瞧,门上正好有一节脱落,与断木形状甚是吻合,似有人用力过猛,掰断的。
探看了半天,王叔才发现转角处倚靠墙角躺着的王肃,王叔伸手推了他一把,才转醒。
“怎么回事?”
王肃赶紧起来,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刚才闻到一股异香,而后就没了意识。”说完挠了挠头,道:“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躺这儿了。”
“是郑苏易。”听见沈长安的声音,王叔带着王肃进了屋子,只看见窗口站着的沈长安,正出神望着窗外。
王叔走近,此时窗下已是什么都瞧不见了,再侧头,是沈长安苍白的脸色。王叔说道:“这样的迷香多是青楼楚馆用的,况且郑大人本有公务,这时候回来不太寻常。”
沈长安转身,由于身体还未完全复原,走路步伐稍显缓慢,王叔想上前去扶,沈长安却是摆了摆手,对着王叔扯出一抹笑容,让人看着竟有些凄苦,她轻轻说着:“我不过想替阿娘报仇,你说,为何有这么多人见不得我好呢?”而后慢慢往里屋走去。
王叔看着沈长安的背影,犹豫了会,才是说出:“你新养在府里的那个燕丫头,并不是良人家收养的孤女,她曾经是楚馆头牌,歌舞是一绝。”
没有等到沈长安的回音,王叔也是作罢,摇着头带着王王肃离开了沈长安的屋子。
…
晚饭时,郑苏易没有回来,阿莲还有些焦急,担心着姑爷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沈长安却很是安静,自个儿先拿了筷子吃起来,好似早已知道他不会回来一般,但那一餐,她吃的极少。
一直到深夜,都没有见到郑苏易人影,虽然已预料到,可沈长安那一晚却没有睡着,睁着眼等到了第二天早晨。这是三个月以来,沈长安度过的第一个没有郑苏易陪伴的夜晚,原来,夜里很冷,原来,黑夜很长……
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想想刚入府时,她一个人在如园倒是怡然自得,屋子里练练字看看书,屋外头赏赏花荡个秋千,惬意得很。可如今,她若提笔,却会想起郑苏易写字时那认真的侧脸;观赏金银花,总会恍惚觉着有人在一旁替她挡着凉风,回头,却什么都没有,春风拂面,她却只有寒凉;往后院秋千架走去,会经过屋子右方的空地,郑苏易偶尔会在这儿练枪法;小湖上,也没有人会和她比肩坐在秋千上了……
原来这半年,如园里每个角落都曾有过郑苏易的身影,那个人告诉她,长安城里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还有他陪着,可她刚刚习惯了他,一转眼,她又是一个人了。
再见郑苏易,已是五日后,他步履匆匆,带着些怒气走到沈长安跟前,那时的沈长安正坐在小湖边里,手捧一本书,对着棋盘研究着残局的破解。湖边是凋谢了只剩空枝的梅花树,湖里还飘着点点梅花花瓣。
郑苏易定定地看着沈长安,沈长安抬头,回视着郑苏易。
“九娘的假消息是你放出去的?”五日不见,这是郑苏易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沈长安听罢,原本起伏的心境回复了平静,她低下了头,继续看着手中书本,漫不经心答道:“你已经知道,何必来问。”
郑苏易拧着眉,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你明知道柳丰有多在意九娘,你放出九娘在沧州遇险的假消息给他,是在逼他逃狱,坐实罪责!为达目的,连人的感情,你也要利用?”
“你怎么知道就是假消息,柳丰此时还没到沧州呢。”沈长安笑了笑,手执白子,犹豫了会儿,落子,嘴里却继续说着:“你要保柳丰,我只能多做一点事情了。”
郑苏易走近一步,盯着棋盘,沈长安刚刚落下的一颗棋子将周围一片白子牺牲,却换得棋局打开了新局面。“所有人对你而言,都是棋盘上的棋子?你什么都能利用、牺牲,包括自己的婚姻和性命!”
郑苏易一句话,让沈长安眉头微蹙,却没有抬头,只是盯着棋局,半晌,才道:“你又有何资格说我,你我,不过一类人。”
郑苏易僵直了身子,而后笑了笑,看着沈长安,道:“可我舍不得牺牲你。。。和孩子。”
若此时沈长安抬头,能看见他眼底的那份哀伤,可惜,她没有,便只能听见郑苏易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若不喜欢柳翩翩,我可以让她在长安城内消失,甚至整个柳家获罪也无所谓,但柳丰,我曾欠了他,这一回,我定要保他周全。”
沈长安再次抬头时,只看见郑苏易离去的背影,顿时觉着棋局无趣,随手将手中棋谱扔进小湖里,右手捏着的棋子,却怎么也舍不得扔出。
…
“姑爷怎么又走了。”躲着的阿莲这才走出来,嘟着嘴,道:“小姐和姑爷到底怎么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啊,姑爷怎么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就不来如园了,特别小姐身子还没养好呢!”
沈长安却是笑笑:“他这几日忙着为柳丰奔波,怎有空回来。”
沈长安的声音有些冷,阿莲却是不满回道:“我不知道柳家什么事情,但人姑爷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小姐为何还总挑拣不好的说,把姑爷气走,小姐不是更难过。”
“阿莲,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曾有个小女孩病得很重,她的阿娘收拾了家当,雇了一辆驴车带着她一路寻医,看过许多大夫,身上的钱很快都用光了,便开始当东西,先是首饰,再是衣服,到最后,那个阿娘连自己最后一件棉衣也当了,那可是个冬天,即便不飘雪也总是寒风阵阵,阿娘就穿了两件单衣,竟也撑了过去。一路上,住不起客栈,阿娘就带着女儿在破庙里过夜,那里不遮风,但好歹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