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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知关心他们,那么你自己呢?你可知先前那一步棋走得有多么险,以一抵十,你以为你有三头六臂么?稍有不慎,一万将士完全可能全军覆没,包括你自己……真是胡闹得紧!”
“事实证明,我的这步棋走对了,不是么……”微微一笑,我轻声反驳,“突厥人《文》受此重创,必然心《人》有疑虑,再不敢《书》贸然出兵,这也为您《屋》争取了宝贵的行军时间。若是这四万余人固守顺州,只能白白等死……所以这一步棋,无论成败与否,走得都值!”
“你……”漓天澈无语气结,眸中却盈满笑意,语气颇有些无可奈何,“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
微微一愣,我凝眸望他,这才惊觉自己依旧靠在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身前一众人皆神色古怪地无语盯着。
有情终古似无情(3)
我不由得大窘,急忙自他怀中挣脱。一股冰冷的剧痛袭上心头,我强自镇定,微微倾身,回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有劳殿下费心了,军务要紧,殿下请回罢……”
漓天澈神色一滞,薄唇紧抿,墨色深瞳一瞬不瞬望定我,沉静的眸底霎时涌起黯然神伤。
“霁雪,我累了,扶我躺下。”垂眸避开他的凝视,语调清冷,逐客之意已经昭然。
“话说完了,我自然便走,你们都先下去……”漓天澈拂袖起身,负手冷立窗前,月华穿窗星点洒落上他的肩膀,显得隐隐孤寂。
屋内瞬间便只剩了我们两人,我轻轻靠向身后,抿唇不语。满室的静寂,无声亦无息。
良久,耳畔传来他温柔低沉的话语,“射箭之人,我断然不会罢休。幕后主使,我更加不可能放过……”
“是么?”我淡然轻笑,眸光熠熠,“眼前对我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殿下凯旋而归,便是堵了朝中一些人的嘴,让他们再也无话可说。如今您兵权在握,又得我爹旧属扶持,储君之位日渐稳固,纵使他们再不甘心,又能奈您如何……”
“自从项相去世,你有多久不曾上朝?当时的朝中情况,你又知道多少?”
我骤然睁大眼睛,“殿下此话怎讲?”
漓天澈神色一敛,缓缓开口,风云诡谲自他口中一一道出,“自从项相去世,朝政逐渐被右相把持。右相一族在朝中势大根深,更兼皇后是其亲妹,父皇已觉利刃在颈,不想见后宫专权,外戚乱政,欲除之后快。此次出兵,父皇当机立断,抢先一步将兵权交至我的手上,若是先前仍由七弟领兵,右相一族只怕更为肆无忌惮……”
漓天澈停下,神色莫测地看我。
手心不知何时已渗出冷汗,我强抑心底波涛翻涌,“殿下将朝中兵力几欲抽空,那么皇上现下的处境……”
气息一窒,突觉不能喘息。魏相掌控不了兵权,锦都二十万京畿禁军却全数听他调遣,如若突然心生歹意,挟天子以令天下,那么……
一刹那,重锤击落心尖。
“连你亦能清楚洞悉一切,以魏相之老奸巨猾,又如何谋划不出?”漓天澈深深看我,微微点头,“所以,得胜的消息我至今按压不出,送回京城的军报中,皆是举步维艰的假战况,以此来迷惑右相。只是父皇……恐怕要寝食难安了吧……”
“缓得了一时却缓不了一世,日后权力之战在所难免,我只怕……只怕伤了骨肉亲情……只怕令你也卷进这场纷争……”
耳畔传来幽幽一声叹息,我怅然抬眸,漓天澈亦同时回身,冷寂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撩起深深浅浅的惊乱。
在所难免……在所难免……我再也说不出话,一时间手脚冰冷,如临万丈深渊。历史长剧我也曾经看过不少,皇宫诸人为了争夺皇位,不惜手足相残,杀兄弑父,这样的戏码不是没有演过。只是待得日后真的发生在了眼前,我不知将以怎样的姿态面对一切。
心中霎时纷乱迭起,一路惶惶然到了心尖上去。
“你……歇着吧……待你身体好些了,我们便启程回京……”
“殿下……”
漓天澈止步回身,默默看我,幽深的眸中掠过千丝万缕,却一言不发。
“您可曾听说过一个名叫夜罹的人?”
“先前听萧綦说,有个戴着面具的白衣人将你从突厥先锋军营一路护送回顺州,之后还曾不眠不休地照顾你,直到我率大军取道燕州击溃敌军主力后返回这里,他亦消失不见,你说的,可是此人……”
当时只道是寻常(1)
心下微觉讶异,不眠不休……忆及此前曾在面具后那双墨色深瞳里看到过的万分惊痛,我不禁恍然,他究竟是谁?是某个我认识的人么?难道真的是……他?
胸口倏地一窒,每每想起他,就有一种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若断若续,剪不断理还乱。
漓天澈一身甲胄风尘仆仆,温柔的眸中带着深深倦意,见我拧眉沉思不语,轻叹一声欲再离去。
“殿下,先前顺州险遭敌军突袭,分明是军中有人与突厥相勾结,互通音信。此番回京,若是魏相从中作梗,横加阻挠,便可以此向其示警,想必他也不敢有所妄动。”
漓天澈凝视着我,语声温软,“这个我自然明白,军中奸细并不难揪出,这些全都交由我来处理,你只要好好养伤,其他的事,什么都不要再管……”
心中瞬间暖意融融,垂眸躲避他缠绵炽热的目光,不禁黯然,我与你之间横亘太多,缘分终究浅薄,从来就没有过朝朝暮暮,亦不可能会久久长长。
爱或不爱,终不过在人一念之间罢了。
其后数日,漓天澈率军西进,先后收复灵州,白苍等西域通关要城。突厥大军一路溃败奔逃,汗王穆勒不得已遣人递来降书,央求漓天澈退兵,并且保证在位期间永不犯境,此为后话。
一连几天,我呆在顺州城中闭门不出,遣退身边一干人等,只留霁雪一人在身旁伺候。身上箭伤虽已转好,所中之毒却渐露端倪。初时只觉头晕目眩,耳鸣口干,到得后来,体内五脏六腑如遭火燎,浑身每一寸骨骼却如被寒冰淬炼,剧痛难当。
不得已亲自施针为自己疗毒,也仅仅只能缓解一时的疼痛,体内怪毒每隔几日便发作一次,虽然短期之内难以致命,却足够让人痛不欲生。
我为梅昱把过脉,亦曾几次施针为他镇痛,发现他毒发时的种种症状与我的完全相同。于是明白,我们两人所中之毒均出自阿史那蓝之手,如今伊人已逝,解毒的重任便落在了我一人身上。
夜凉如水,月冷如勾,戈壁难得未起风沙,一片静谧无声。
我斜倚在床上信手翻书,抬眸望向长窗,一道身影远远凝立在月下。无声一叹,垂眸仍将心思放进书中,室内长久寂静无声。
“少主,您这又是何苦……太子殿下几番前来探视,都被您挡在门外,这会子夜寒露重,殿下千金之躯,若是着了风寒……不如……”霁雪自一旁挣扎再三,终于忍不住开口试探。
我淡淡自书中抬头,一脸漠然,“我若不狠下心肠,又岂能让他断了念想。你自去歇着,我再翻几页书,一会便睡……”
说着,也不等她回话,依旧低头兀自看书。霁雪轻叹一声,望着窗外怔忡片刻,终是无奈转身,悄然离去。
她对漓天澈的心意,我又何曾不知。从初见时的娇羞向往到再见时的雀跃慌张,少年情怀,莫过于此罢了。只怕这份心意亦如漓天澈对我的一片痴心,终将如水流逝,白白空付。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
当时只道是寻常(2)
宣武一十九年深秋,太子漓天澈率领圣朝四十余万大军浩浩荡荡凯旋而归。大军在距离京城锦都五十里外安营驻扎。恰在此时,玄畿宫中传来天子圣旨,责令漓天澈退兵三百余里,不得携带一兵一卒返朝觐见。
这道圣旨来得突如其然,却也不出我与漓天澈的意料之外。
魏相一族定是觑得端倪,抢先一步向宣武帝面进谗言,逼得他不得不痛下旨意。只怕我们前脚刚踏进锦都城门,后脚已被当做败军之将镣铐入狱。若被他们趁乱夺得兵符,从而号令三军,圣朝从此危矣。
入夜,锦都城中万家灯火阑珊,繁华奢靡到了极致。城外五十里,旷野苍茫,冷寂凄清。
军中密探刚刚踏出帐营,漓天澈砰地一掌击在案上,只听他压低声音,语带嘲讽,“他当真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么?”
我上前一步,淡淡开口,“只怕魏相早已做好一切准备,只等你我自投罗网……”
漓天澈冷眼看我,眸中精光威摄,“那就设法乔装混进城中,我就不信我面见不了父皇!”
“要想混进城中自然容易,可若是想混入玄畿宫,只怕很难。还请殿下三思……”
漓天澈微微一怔,负手缄默不语,眸清如水,定定向我望来,帐营中一时间寂静缭绕。
“站住!何人擅闯行辕大营?”帐外忽然传来巡逻士兵高声呼喝。
“大胆!竟敢阻拦太子妃銮驾,还不退下!”
猛地抬头,漓天澈与我俱是一惊。骤然间,一念电闪。元容太子妃若是能够自由出宫前来城郊行营探视,是否表示形势已经有所转圜?
未及回神,一股暖腻馨香直扑进大帐,愕然抬眸,一道娇小人影已自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云鬓高挽,玉钗斜簪,眉黛若绘,清瘦如梅。
“元容,你怎么会来?”漓天澈眉心微拧,缓步走近。眼前一切,不能不让人心生惶疑。
“是臣妾百般央求父皇母后让我带冀儿来见您一面,宫里派了人在帐外候着,臣妾不能耽搁太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宫中人人都传您带兵不力,屡吃败仗,眼下更是弃边境于不顾,仓皇逃回锦都……父皇……父皇会怎样待您?殿下会不会出事……臣妾跟冀儿该怎么办?怎么办?”元容语调惊颤,忧急如焚。
漓天澈回眸与我对视一眼,继而蹙眉轻叹,柔声劝慰眼前泪人,“宫中不过人云亦云,无需理会他们,你只要知道,我不会有事,你们更不会有事,懂吗?冀儿呢,抱来给我看看……”
元容低头拭尽脸上泪痕,转身向帐外轻唤一声,“梓书,快将冀儿抱进帐来!”
一名粉衣宫装侍女疾步走进帐中,怀中小小襁褓里,一个柔软幼嫩的婴孩正安然甜睡,远远的,便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奶香,让人情不自禁心生爱怜。
心念疏忽一动,心绪莫名起伏。
是的,唯有这样方能顺利进宫,只是……只是让我如何迈得出这一步……手心不知何时已渗出冷汗,我挣扎着看向眼前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眼底喉间尽是涩痛。
踌躇良久,终是沉沉开口,“殿下,请容我稍后随太子妃进宫,将突厥降书面呈皇上……”
犹如惊电劈落,漓天澈猛地回头看我,满目疑惑,却仿佛不知怎样开口,半晌方迟疑地道,“你……如何进宫?”
“将我与梓书互换装扮,随太子妃和冀儿殿下一同进宫!”
当时只道是寻常(3)
霎时,一语激起千层浪。
“你……当真?”漓天澈骤然转身,眼底隐隐掠过一丝清亮。我能感觉到他瞳孔里的炙热,全身血液似在一瞬间冲进脑中,脸颊彤云一直弥漫到了耳根。
“我……”
是的,我在犹豫,脑海中一时空荡无着,荒凉无边。
横亘在我眼前的正是一道坎,跨过与否,皆在我一念之间。着女装,不正是一直以来我心中隐隐所向?为何真正到了箭在弦上千钧一发的时刻,我却突然松不开弦了?
漓天澈仿佛洞穿我此刻心底的纠结,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