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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楚使节哆嗦着嘴唇,颤声说道:“我,我不接……没有这样的道理。”
阮烟罗一声冷哼,冷冷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连皇帝的礼物都敢拒绝。”
“不是……不是这样……我不能接……”
“既然使节不想要,我天曜也不会强人所难。御林军何在!”
阮烟罗前世在国防部就是高级军官,声音作派里自有一股威严,殿中守卫的御林军被她喝的一个激灵,齐声应道:“有!”
阮烟罗说道:“皇上的命令你们都听到了,还不把他们拿下!”
南楚使节和他手下的一群人面如土色,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急转直下到这种局面。
前一秒还欢天喜地的准备接受赏赐陷害卫流,下一秒,却连自己的性命都赔了进去。
在阮烟罗的指挥下,南楚一行人手中的金匣被完好夺下,在地上整整齐齐的放了一排,而他们就被压着跪在这些金匣面前。
卫流自始至终都只看着金匣中的人头,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正在发生的事,直到那些人跪在金匣面前,他才终于把目光移到他们身上。
他的眼睛腥红,看什么都红的。
就是这些人,杀了他的亲人,辱了他的母妃,他应该亲手杀了他们。
可恨他不能!
可恨他什么都做不了!
“阿流……”阮烟罗的声音像一湾清澈的溪流毫无阻碍的突破他心底血色一片的世界:“阿流,这些人,我帮你杀。你的仇,我帮你报。”
卫流眼中的血色松动了一下,他微微转着身,看着阮烟罗,阮烟罗也看着他,眼中的关切清晰明了,又有一份坚韧,像是这世间一切都坍塌,她仍是支撑着她的最后一根支柱。
亲人的血,母妃的血,漫天漫地粘腻的化不开,卫流身置在这血池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是血红的,都带着浓的化不开的腥气。
唯有阮烟罗,仍是阮烟罗。
她是他生命中,永不可替代的那抹阳光,那丝暖意,那湾清流。
“别倒下,阿流,你现在不能倒下。”阮烟罗低声说道。
皇帝在看着,这么多大臣在看着,甚至远在南楚的那些人也在看着。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倒下,现在倒下,恐怕以后永远都爬不起来。
卫流点点头,他不会倒下,就算他想倒下,那些粘稠的鲜血,也会逼着他只能站直。
阮烟罗看到卫流点头松一口气,走到南楚使节一行人跟前。
“你不能杀我们!”南楚使节嘶声大吼:“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你杀了我们,难道不怕楚皇追究,难道不要天曜的脸面了吗?”
“笑话!你们擅改楚皇命令,私吞楚皇贺礼,用这种血腥不祥之物来诅咒皇上诅咒天曜,充其量不过是些乱臣贼子,什么时候成来使了?”
阮烟罗双唇一碰,硬生生诬了他们一个弥天大罪,冷冷说道:“杀了你们,不过是代替楚皇清理门户,楚皇感谢天曜尚且来不及,又怎么会怪我们?”
对着侍卫一抬下巴说道:“拉下去,斩了!”
之前皇帝已经亲口说按照阮烟罗说的处置,这些侍卫自然不会犹疑。
一众人等鬼哭狼嚎的被拉下去,阮烟罗又对着皇帝说道:“皇上,南楚贺氏虽曾对我天曜大军犯下重罪,但立场所在,亦无可厚非。贺氏满门忠烈,臣女听爹爹说,就连娘亲当年也曾称赞过他们。皇上向来重视忠孝之义,臣女体察皇上用心,恳请皇上将贺氏遗体交由卫流皇子妥善安置,以彰显我天曜大国之风。”
阮烟罗句句不离大义,不离理字,皇帝眉头皱起,他本想借这几个人头逼卫流做些不该做的事情,好名正言顺的杀了他,可是阮烟罗却把他的计划全打乱了。
他纵使心中不愿,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找不出辩驳阮烟罗的理由,只好点点头说道:“卫流皇子请节哀。高培盛,还不拿点东西来让卫流皇子收敛遗体?”
说着话,对自己贴身的大太监高培盛使了个眼色。
高培盛从皇帝打天下开始就跟着他,对皇帝的心思比任何人都琢磨的准。
他行了个礼,会意的退下去。
片刻后,高培盛再次到了大殿,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抬着一样东西。
高培盛欠身对卫流说道:“卫流皇子原谅,仓促间找不到合适的东西,只能请卫流皇子用这件东西收敛遗体了。”
两个小太监闻言将东西往地上一放,满殿人俱都看的清清楚楚,那竟是一个粗木制作,肮脏不堪的马桶!
卫流猛地抬头,眼中的怒火伴着血色,几乎要燃尽一切。
☆、171 还施彼身
高培盛那张面无表情却处处透着阴险毒恶的脸就在眼前,汹涌的情绪在卫流的身体里走窜着,他动了动手指,想按着那张脸,把他整个人都塞进那只马桶里,让他知道是什么滋味。
“卫流皇子!”阮烟罗的声音尖利地响起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卫流皇子还不谢恩!”
卫流看向阮烟罗,阮烟罗紧紧的盯着他,轻轻摇头。
阿流,我知道你痛,我知道你难过。
我发誓,我总有一天会帮你洗刷这耻辱。
可是不是现在,现在,我只要你活着。
卫流深深的吸气,再吸气。
他绝望似的合上双目,睁开,躬身下拜:“卫流,谢皇上恩典。”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吐出。
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克制。
皇帝的眼睛阴沉的眯着,这种羞辱,卫流竟然还忍的住,这个南楚质子定非池中物,不杀了他,此心难安。
可是此时此刻,有这么多的别国使节在这里,皇帝自然不会笨到在这里杀了卫流,点点头说道:“卫流皇子收拾遗体吧。”
卫流从第一个金匣中捧出人头,看着肮脏散发着异味的马桶,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放下去。
他的舅舅,一生忠义,又自幼疼他。
如今他身首异处,自己怎么能用这种东西来为他收殓?
皇帝看着他,满殿的人看着他,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犯错。
卫流闭了闭目,咬着牙,将人头往马桶中放去。
“且慢!”阮烟罗的声音忽然响起,劈手夺走了卫流手中的人头。
她看着卫流淡声说道:“卫流皇子与家人十数年未见,想必极是想念,如今他们已不能与卫流皇子相依相亲,便用卫流皇子的衣衫代替吧,想来,也能给他们一些慰藉。”
说完话转身对皇上施了一礼,朗声说道:“皇上向来仁慈,想必不会拒绝卫流皇子这点小小的念想。”
皇帝眯了眯眼睛,这个女孩子果然是红颜的女儿,认准了一件事情,便铁了心的要做,不管有多大的阻碍挫折都不低头。
他挥挥手说道:“此请合情合理,朕自然不会不准。”
阮烟罗心头一紧,皇帝必然已经对卫流彻底下了杀心,否则不会这么简单就同意她的要求。
她咬咬牙,对卫流说道:“卫流皇子,请除衫吧。”
卫流看了阮烟罗一眼,默默的脱下了外衣,垫在马桶内侧。
虽然只是薄薄的一层外衣,能够将他们与这件肮脏的物事隔离开来,也是好的。
过了最初的愤怒,伤痛,此时此刻,他心里已经比任何时候都清明。
他已然出离愤怒,所有的心智,都被今日这一幕逼到极致。
铺好衣衫,将人头一颗一颗放入衣服里,十几颗人头,从桶上高高的堆出来。
放好最后一颗,御林军进殿来报:“启禀皇上,南楚使团已全部伏诛。”
卫流瞳孔一缩,心头轻轻动了一下。
这些人,是阮烟罗为他杀的,所有人都离他而去,所有人都等着看他的笑话的时候,只有这个女子,毫无保留的站在他的身边。
他看向阮烟罗,阮烟罗恰好也看向他,忽然勾唇一笑。
她要做什么?
卫流安静的凝视着阮烟罗,她今天已经为他做的太多,还要做什么?
阮烟罗回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大步走上前。
“皇上,这些乱臣贼子偷换了楚皇的礼物,差点陷楚皇于不义,幸亏皇上英明,才将他们斩了。楚皇新皇登基之时,天曜虽未听到消息,但如今知道了,也不能失了礼数,臣女想,不如就把这些乱臣贼子的脑袋装入他们自己带来的金匣,当作登基贺礼给楚皇送回去。楚皇知道咱们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必然要对我天曜感激不尽。”
阮烟罗揣摩着皇帝的心思讲这番话。
南楚是天曜的手下败将,新皇登基,皇帝自然要想办法敲打他一下,好让南楚不敢起异心。
此时这些人头,正是最好的震慑之物,最妙的是名正言顺,让楚皇吃了亏还说不出来。
那个卫江敢伤她在意的人,纵使她现在还不能亲手讨还回来,又岂能让他痛快?
这十几颗人头,想必至少有一半都是他心腹之人,如今原原本本的送回去,非要他打落牙齿和血吞不可。
皇帝眼睛略略一眯,随即便说道:“烟罗果有其母之风,如此处置甚是妥当。”
招手叫来负责的官员,竟真的就这样下了令去。
卫流等皇上处置好此事,微微躬身说道:“卫流有孝在身,不宜再为皇上祝寿,请皇上允卫流先行告退。”
皇帝假惺惺的安慰了两句,便准了。
卫流刚刚离开,阮烟罗便紧跟着说道:“皇上,烟罗沾了血污,也不适宜留在这里,请皇上准烟罗也先行告退。”
她方才从卫流手中抢过头颅,确实沾了些血在身上。
皇上沉吟一下,点了头。
阮烟罗行了一礼,片刻也不停留,大步走出殿外。
“此事突然,叫诸位使节受惊了。”皇帝哈哈一笑,一句话带过此事,满殿使节连忙回礼。
场中很快被收拾干净,丝竹重新响起,场中一片歌舞升平。
敬酒声再次响起,彼此间觥筹交错,只是有些人,却再也无法将注意力真的放在这个宴会上。
南宫瑾阴沉着脸,经过方才一幕,若是再有人看不出阮烟罗对卫流的情意,那就是傻子。
阮烟罗的确是好了,可是那股对感情的疯劲却一点没变,否则的话,她怎么敢逼着他非要娶哈雅,又怎么敢坏了父皇的计划。
仰头喝下一杯酒,满嘴都是苦涩。
阮烟罗在感情上依然疯狂,可是这疯狂却已不再是为了他。
曾经无比厌恶嫌弃的东西,有朝一日真的没有了,眼睁睁看着她把本来用在自己身上的心用在别人身上,才知道那感觉,是如此难熬。
南宫凌低垂着眉眼,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整场宴会,他都一直稀释自己的存在感,他知道今夜的宴会绝不会平静,却想不到是如此惊心动魄。
那条小鱼的胆子大的让人咋舌,砸杯子坏掉皇帝的计划时,他甚至忍不住绷紧了神经,随时准备带她走。
可是他终究低估了她的狡黠,她凭着自己的聪慧,差之毫厘的化险为夷。
接下来,你会如何做呢?
☆、172 烟罗生气
秦川在大殿外不远的地方伺候着,看到卫流抱着东西出来,连忙迎上去接着。
当看清那些东西是什么的时候,秦川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摔下去。
“二皇子!”瞬间红了眼,痛的发不出声。
“把他们带回去,安置好。”卫流淡淡说道。
面上血迹已经拭去,眼睛里却仍是血红。
秦川看着这样的卫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