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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得请他稍作片刻,自己则起身打算去卧房叫醒安锦。段常忽然叫住了我,轻声道:“请夫人不要担心,我会想办法查清楚此事再行上报,绝不冤枉好人。”
“谢谢你,段大哥。”我很感激他的真诚,于是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段大哥,其实你会怀疑安锦,也不仅仅是因为他曾经在主事反口之前去见过他吧?是不是还有别的证据?”
他摇了摇头,略一犹疑才说:“没有证据,但他有动机。”
“什么动机?”
“安大人平素与苏熙大人交好,而且……”段常有些为难,最后终于还是没再说下去。
但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安锦不仅与苏熙交好,且在传言中与苏慧的关系也暧昧,燕丰城有不少人甚至认为安锦也是拜倒在苏慧石榴裙下的一份子,想必段常是怀疑他出于私心授意犯事的主事彻底抹去苏熙在这次冒名买官事件中的存在,卖了苏家一个人情。
安锦起身后稍作洗漱,神采奕奕地去了书房,与段常谈了小半个时辰。段常离开的时候满面歉意,直说自己太过莽撞,打扰了安锦休息。安锦神情温良淡定,赞他做事认真负责,两人最后如同知己好友般拱手拜别。
这是我能想像得到的结果。他不仅什么也没问出来,反而被安锦三言两语地打消了大半对他的怀疑。他和安锦,在心计手腕上实在不是一个段位上的人。不管段常是否还有继续查下去的想法,他最后的结局多半也是一无所获,不得不放弃。
段常只能放弃,但我自己却不能将这件事当作过眼云烟而忘掉。虽然为官者很难保持绝对的浊清分明,即使是好官,有时也难免涉及阴暗面,得用些算不上光明的手段,但这件事涉及到苏熙苏慧,若不问清楚,我心里总有个疙瘩。
安锦送走了段常,回头又见我欲言又止,敛去脸上温良的神情,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昨夜里刚落了一场小雪,花园的土壤上还有尚未融化的雪迹,地上有积雪形成的薄冰,踩上去嘎吱嘎吱响。安府里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过安静了点儿,连路过的婆子丫鬟都行色匆匆,脚下不发出声音。我生性喜闹,整个安府里却只有雀儿能跟我聊聊天说说话,其他人平日里很少看见,一旦有需要才会冒出来,简直是神出鬼没。
我和安锦沉默着走了一段,他忽然开口道:
“这件事,的确是我做的。”
我停住脚。“为什么?难道你真是出于私心要袒护苏熙?”当然,其实我更关心的是跟苏慧有没有关系。
安锦把我的手捂进怀里,低低笑了几声,呼出的白雾濡湿了他的睫毛,使得双目格外清亮。“不是。不是因为苏熙,也不是因为苏慧。我这么做,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只是此事事关一些机要,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我心虚又欢喜地转开眼。“我又没说苏慧。不说就不说呗,反正我也没兴趣知道。”
“嗯,你是没说苏慧。”安锦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是我预感到醋坛子即将打翻,所以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安锦的话令我彻底地放了心,但隐隐地,我却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仿佛在表面的轻波细澜下,还有片看不见的暗涌正在渐渐逼近,而这片暗涌一定比表面上的波澜更加凶险。
不久之后,这件案子盖棺定论。涉案的那位主事和冒名者被流放,收受贿赂的相关人等皆被除官用不得录用,苏熙安稳地躲过了这一劫。
但我依然有些不安,尤其在白天。安锦和公公都不在家,婆婆不露面,雀儿有些走神,连元宵有时都显得有些烦躁。
于是我回娘家求助。爹爹曰:“根据史书上的记载,此种症状亦曾出现在明德皇后身上,后人总结为‘深闺怨妇情结’。”
娘翻箱倒柜,找了一本《生子二十术》塞到我手里,语重心长道:“生了儿子,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小妹拖我去逛街,把我的私房钱给花了个精光,得意地问:“还心慌么?”我摇摇头,咬牙道:“改肉痛了。”
大哥心不在焉,恍恍惚惚地听完我的话,突然幽幽地叹了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愕然,大哥的意思是我当初就不该嫁给安锦?有那么严重?
他又幽幽地接了一句:“该怎么做……妹子,你说我该怎么做?”
我怎么忘了他刚跟妙音和好,感情日益深厚偏偏又还不知道她其实是个女人,如今心里大概满是纠结,哪儿还有心思管我的事。但被他们这么一折腾,我倒还真就渐渐忘了这种不安,没心没肺开开心心地又过了下去。
这样的平静,一直维持到了岁末的谢臣宴。
二十三章 再见东宫
时逢岁末。按照惯例,杞皇陛下赐宴于丰瑞殿,以谢群臣。五品以上的官员皆须携同家眷参加,官员在外殿行宴,女眷则由皇后娘娘主持,安排在内殿行宴。
这样的场合,我敬谢不敏偏偏又躲不开。大臣家的女眷和宫中的妃嫔按照品阶由近而远就坐,品阶高的妃子夫人们高昂着头,轻描淡写地对待他人的奉承围绕;品阶低的妃子夫人们审时度势,判断出风头最盛的对象,蜂拥而上。在杞国的妃嫔内命妇中,自然皇后和七公主最受关注;而在外命妇中,又是太宰夫人以及礼部尚书之女苏慧最受吹捧。原因无它,许多人都猜测苏慧将是下一任东宫妃的人选,自然不敢怠慢。
当然,其实我也相当受到关注,只不过那些关注大多都来自于闺阁少女,或是好奇或是嫉妒,大半的原因是我嫁了个大众情人式的夫君。
时逢寒冬腊月,虽然殿外正是一片冰天雪地,但丰瑞殿里用了地龙,以热水的来回流动驱寒,且每隔五步便设一暖炉,故殿内暖如春夏。皇后娘娘身着九凤奔月袍,头戴芙蓉金冠,端庄尊贵,身旁规规矩矩地肃立着十二名御卫。
大乐奏过后,内外命妇齐俯身向皇后行跪拜之礼,并向皇后敬第一杯酒。皇后从司酒官的手里接过酒爵,举杯饮尽后,吩咐各自就坐。我的位置相当靠近凤座,身边是苏慧,斜对面便是七公主,颇有种腹背受敌的危机感。苏慧微笑着朝我颔首示意了一番,而七公主从头到尾地低着头出神,丝毫没往我这边看一眼。
妃嫔女眷们就坐后,皇后娘娘举起手中金爵,全场亦举杯。按照礼仪,这一杯酒是无论如何也要喝的,但安锦与我同来的路上特意嘱咐我不要喝酒,因此我先将酒含在嘴里,在袖子的遮挡下又将酒悉数吸进了手帕。
敬酒完毕后,终于开始轮番上菜。殿内的乐师开始奏出轻快喜悦的曲调,大殿中央有舞者翩翩起舞,女眷们低声地聊天敬酒,气氛终于舒缓了下来。
“安夫人。”苏慧笑意盈盈地唤了我一声。她打扮得素雅,在一片花红柳绿中倒显得出挑。“许久未见,最近可好?”
“很好。”我将脸上的神情调节到最妥贴的微笑向她回应。“苏小姐还是那么——美貌。”我不常说赞美的话,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绞尽脑汁也就挤了这么一个形容词。
苏慧轻笑,抬袖捂唇,眉眼温和优雅。诚然我知道她心里觊觎着我家夫君,但她毕竟没有像七公主那般明里暗里地发难,若我冷语相对将她视作假想敌,反倒显得小心眼儿。
“听安大人提起过夫人素爱书画,为何从不见夫人来流云社跟大家一起品诗作画?”
听安锦提及?我维持着无比妥帖的笑容:“妾身平日只爱画些乌龟王八什么的,恐难登大雅之堂。”
苏慧的神情微僵,很快又融化开来。“夫人说笑了。安大人常说夫人端敏贤淑,能娶到夫人是难得的福分。夫人与大人的感情甚佳,燕丰城里无人不羡。”
我的眉角抽了抽。端敏贤淑……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么……
恰在此时,一直沉默着的七公主忽然起身,捧着酒杯朝我走来。
“安夫人。”她脸上的神情哀艳颓丧。“年后本公主就将嫁往西凉,这一杯酒算本公主为从前的事向夫人赔罪……”
我连忙起身。身边的尚酒宫女将我桌上的酒杯斟满,苏慧亦捧了酒过来,准备一同敬酒。甚至连身在高位上的皇后娘娘似乎也朝这边注意了过来,看来这杯酒无法推脱。而在这么多人的注意下,我也不可能再利用手帕将酒吸掉,实在有些麻烦。
然而在前来的马车上,安锦面色凝重地对我说,这次的谢臣宴上可能会有些意外状况,让我小心应对。同时,绝对不要喝酒。
该怎么办?酒杯的边缘已至唇间,我灵机一动,双眼一翻气若游丝地“晕”了过去。
“夫人?”我的头重重地敲在地板上,好痛……周围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惊慌的呼唤,又有不少手臂在我身上拉扯摇晃。“夫人!醒醒!”“安夫人她晕过去了!”
我心中暗笑。这么一来,总不能让我喝酒了罢?
喧闹间,还能听见皇后娘娘从容沉静的声音。“把安夫人送到侧殿,请御医过来。”
侧殿里很安静。我被放在松软的床榻上,随即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我将眼皮掀开一条缝,透过床榻上的白罗纱可以朦胧看见两名宫女守在不远处,其余人都没了踪迹。看这情形,我只要在这儿装晕一直装到宴席结束就万事大吉。
侧殿很暖和,床榻上的被衾温软,熏了安神香。我正昏昏欲睡之际,只听得门口一声轻响。两位宫女轻声道:“皇后娘娘。”
皇后怎么来了?我心下微诧。不过是大臣的夫人晕了晕,至于惊动皇后,连宴席也不顾特地过来探望?
“你们退下罢。孙御医,安夫人在宴席时晕了过去。你替夫人好好诊治诊治,千万不得有丝毫遗漏。”
“是,娘娘。”
我连忙睁开眼,揉着脑袋做初醒状。“我在……哪儿?皇后娘娘!”
“安夫人。”皇后娘娘站在床榻外,神情端重矜傲。“你刚刚在殿上晕了过去。这位是宫里医术最为高明的孙御医,不如请他帮你诊治一番。”
“多谢娘娘,不过妾身最近是有些体虚,已经看过大夫了。大概是今晚不胜酒力这才——”
“夫人不必客气。”皇后娘娘退了一步,转过身去。“孙御医,替夫人看看。”
这语气肯定决绝,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我心跳如鼓,忽然有种才出狼穴又入虎窝的不详预感。
孙御医搭脉之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似有怜悯。
他随即起身,朝皇后拜道:“娘娘,夫人体虚寒凉,经络阻塞,是阴虚寒凉之症。”
“说明白些。”
“是。”孙御医又看了我一眼。“夫人体质特殊,怕是难以受孕得子。”
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皇后娘娘转过身来,面作怜悯地过来扶我。“难怪夫人与安大人成婚两年有余尚无子嗣。夫人请放心,本宫会让孙御医开些调养的方子,令夫人的身子早日好起来。”
我呆若木鸡状,点点头。“多谢娘娘。”
皇后和御医离开了偏殿,让我在此休息。我却趁无人时走出偏殿,一个人在殿外的花园心烦意乱地来回踱步。
我心烦意乱,不是因为御医说我不孕,而是发现自己自作聪明却反而上了个惊天大当,如今是有苦说不出。
之前柳大夫替我把过脉,我的身体向来很好,哪儿来的什么寒凉之症?但如今御医这么说,便是板上钉钉,不容反驳。皇后一定要你有病,你还敢说没有么?
问题在于,她硬要在我头上栽这么个不孕之症,究竟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