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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公公比起来,我幸运得多。安锦选择了让我知道他全部的真相,选择了让我有机会看清周遭了一切,甚至也许还有机会与他共同分担这绵延了数百年的责任。
同时,由于我对这世界的认知更加深刻了些,所以待在书斋的时候,我再也没有觉得无聊。
我学会了观察。
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眼神很犀利,找钱的速度相当快,也许正是个暗藏的高手。他会是哪一国的呢?
书斋对面的包子铺老板,剁馅儿的姿势很优美,也许正是个刀客。
连常常来买书的林书生,都开始隐隐透出点儿奇特的腔调。我雀跃地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安锦,安锦哑然失笑,说我魔怔了。哪儿来那么多暗探,当暗探人人都能做么?
我颇有些沮丧,依然坚持地认为周遭卧虎藏龙,只恨自己没生在一个源远流长的家族里,没被培育成一代女探,不能与安锦共同笑傲三国,同潜共伏。
现在想想,我曾认为挺古怪的爹娘大哥小妹,才真是最正常不过的普通人。
娘和大哥最近都挺忙,忙着准备聘礼。妙音是皇后家的人,六礼当然都得照规矩来,一样都不能少。安锦让账房拨了不少银两出来,让我暗地里补助补助,再加上大哥自身的积蓄,也算得绰绰有余。
娘和大哥常不在家,小妹便闲得无聊。再加上宋思甜快要嫁给唐门少主唐惟,最近正在家忙着赶制嫁衣添置嫁妆,也没空跟她聚会作伴。她深感无趣,索性跑来书斋跟我和元宵作伴,感叹了一番世事无常。
我也挺感慨。当初宋思甜以文艺美少女的姿态跑来找我,祈求我成全她跟安锦的情形还历历在目,现在却已寻得了好的归宿。退一步碧海蓝天任遨游,谁不是呢?
小妹挺忧郁。看着大哥即将娶亲,闺中好友也嫁了出去,到处都欢天喜地,唯独自己迟迟未能觅得心上人,难免失落。元宵心有所感,伏在我们脚下,同样幽怨地小声呜咽,大概也在哀叹自己成了个大龄剩狗,媳妇儿这东西还只是个传说。
小妹跟元宵一样,忒挑。元宵对街坊里所有适龄母犬均表示嗤之以鼻,决不肯将就。而小妹被冯玉溪和东宫动摇了她对于广大男儿的信心之后,将所有上门提亲的人家都拒绝了个一干二净,坚持宁缺毋滥,一定要找到个合心意的儿郎。这同命相怜的一人一犬坐在书斋的窗台前仰望天际唉声叹气,吓跑了不少客人。
我深知她其实对我之前偏帮宋思甜而忽略了她颇有些不满,正想安慰她,却听得门口铃铛一响,又有客至。
南瑞二公主姜云翘和沈将军一前一后进了门。我这书斋这几日来了不少大人物,实在是蓬荜生辉。姜云翘身着常服,眉目凛然,看见我时表情又柔和了下来,多了些亲切。“夫人。”
我连忙拉着小妹向她行礼。小妹和元宵不约而同地盯着沈将军肩上的小黄,目露凶光。
小黄浑然不觉,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在房间里绕了一圈,停在书架上大声叽喳:“丑女,笨狗!丑女,笨狗!”
姜云翘的表情略有些尴尬,沈将军抬眼,沉声道:“回来。”
注意,他说的是回来,而不是住嘴。
小黄歪着头打量了他一眼,没动。元宵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冷静,居然一声也没吭,只趴在地上闭目养神。
我也没多想,只忙着招待两位贵客。姜云翘从怀中掏出一张宣纸交到我手里:“我听沈将军说起令尊患上眼疾,这是南瑞国一些明目的偏方,希望能对令尊的眼疾有所帮助。”
我收了下来,感激的同时,心中也生出些异样。
这位南瑞的公主对我的这些示好举动,一开始我还当真以为只是因为投缘。如今看来,却正是想从我的身上找到五公主的线索。
虽然我知道五公主目前在苏家,但南瑞与我们的立场不同,决不能向她透露丝毫,只能继续装下去。
闲聊之中,姜云翘说起安锦,连连赞叹他十分有才干,若在南瑞,也必定是将相之才。我越听越纳闷,又想到她之前有意无意地提及南瑞的种种好处,结合在一起想,其实她的句句话中皆有深意。
也许她派人屡次夜探安府却不得,隐约也察觉了安锦不同寻常,想加以笼络,通过我来吹吹枕边风?
我心中思绪百转,姜云翘犹在滔滔不绝地围绕南瑞民风高谈阔论,话题转到自己养的各式珍禽异兽,又来了劲。
“只可惜夫人不能亲眼看一看。”她挺遗憾,忽然想到了什么,雀跃道:“见过沈将军的宝贝么?”
“呃?”我一惊。“当然没有。”
她转向沈丹定:“拿出来给夫人和萧姑娘瞧瞧。”
我和小妹大骇。“这…这不太好吧?”
“没关系,大家这么熟,有什么不能看的?”姜云翘毫不在意。“他的宝贝可不一般。”
我不淡定了,没想到南瑞国民风居然开放到这种程度……
沈将军却依然很淡定,伸手就掏。我和小妹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我扶住椅把,小妹捂住脸,从指缝里偷窥。
他从袖中掏出一只椭圆形黑漆漆的物事,放在手心托住。——袖中?
那物事在他手心动了动,伸了一个小脑袋出来晃了晃,随即又缩了回去。
“乌龟?!”小妹的声调很怪异。
我恍然大悟。原来在南瑞的“宝贝”是指宠物的意思,跟杞国的含义相去甚远。我跟小妹算是虚惊了一场。
小妹回过神来,止不住大笑。“哈哈哈……居然……是乌龟……男人养乌龟……”
虽然我也觉得这位面目硬朗的将军养了个乌龟还随身带是有些好笑,但小妹这番言语很显然是不怀好意对沈将军进行的打击报复。我连忙阻止她再嘲笑下去,朝姜云翘和沈将军送了个满怀歉意的眼神。
姜云翘笑着解释。“这是将军的护体神龟,每次上战场都要带着的。”
沈将军僵着脸,把乌龟收回袖子里,瞟了小妹一眼。“粗俗无礼。”
“你说谁?”小妹怒气冲冲要上前,被我手忙脚乱地拉了下来。
姜云翘眼神怪异地看了沈将军一眼,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估计她要传达的意思是:看到没,他又开始说成语了!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沈将军……
四十一章 十三公子
小妹怒目而视,沈将军维持面瘫状,不为所动。气氛僵硬了许多,姜云翘只得起身告辞。沈将军朝站在书架上的小黄招了招手。头顶黄毛的鹦鹉不甘寂寞地从书架上盘旋而下,嘴里嚷嚷着:“无礼,无礼!”它盘旋了一圈,不偏不倚地落到了元宵的头上站牢。
元宵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目露精光。
小黄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危机将至,还在得意地指点江山。“笨狗!丑女!无礼,无礼!”
元宵圆滚滚的身躯突然一跃而起,那么一伏一蹦,将小黄成功扑倒在身前,两只前爪牢牢地按住它的翅膀,扯下几根羽毛。
小黄惊慌失措地挣扎却毫无作用,只得恐惧地大叫:“救救小黄……公主救救小黄……”
元宵张大了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小黄尖叫了一声,居然厥了过去。
我们四人看得目瞪口呆。
“真是条……好狗。”姜云翘喃喃。
小妹把小黄从元宵的爪子下提了出来,摇晃了几下,得意道:“叫你乱骂本姑娘?知道咱们的厉害了吧?”
元宵踌躇满志地朝我走来,一屁股蹲在我身前,睁大了眼看着我,仿佛得胜归来准备接受鲜花和掌声的将军。然而它刚把小黄吓晕了过去,二公主和沈将军还在旁边,我不好表示什么,只得在它头上揉了揉,暗示它待会儿再来领赏。
“实在抱歉。”我朝姜云翘和沈将军笑笑。“这狗不懂事儿……”
话音未落,在小妹手中的小黄忽然一个鹞子翻身挣脱了小妹的桎梏,反而拍着翅膀往她手上啄了一口,小妹的虎口顿时冒出了血珠。肇事鸟飞回沈将军肩头,趾高气昂。
“自作自受。”沈将军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不知道说的是鸟,还是小妹。
小妹气得眼眶里包着泪,瞪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
然而沈将军又折了回来,掏出一只小瓷瓶放在桌上。“这是伤药。互不相欠。”说完,依然毫不在意地往外走。
小妹一把捞起来,朝沈将军的方向狠狠丢了过去,正中他后脑勺。“不——稀——罕!”
沈将军的背影顿了顿,继续往前走。
姜云翘咳了咳。“沈将军那人就这样,不懂表达。萧姑娘别放在心上。”
小妹仍在忿忿,元宵突然狂吠两声,沈将军肩膀上的小黄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栽下去。
经过这一场闹剧之后,小妹更对天底下的男人绝了望。想想也是,如果你连续碰到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软饭书生,一个外表华丽一肚子坏水的奸邪东宫,再加上一个冷冰冰毫无情趣偏偏还毒舌的面瘫将军,任谁也要崩坏了一腔少女柔肠。
元宵倒是重拾自信,在战胜了胆敢向它挑衅的鹦鹉小黄后,它走路的姿势明显雄纠纠气昂昂了许多,连饭量都增至平日的两倍,甚至以保护者的姿态进驻书斋,每日守在书斋门口对来访客进行严密的审视。
这么一来,自然使得书斋里本就清淡的生意雪上加霜。我威逼利诱装可怜,好容易才把这只自信心爆棚的狗给劝回桌子底下蹲着,书斋的生意却仍然一日不如一日。虽然安家实际上并不依靠书斋的生意过活,但生意不好,倒显得我经营不善,实在不是个精明的好媳妇。公公没说什么,安锦自然更无所谓,我自己却挺自责。
我不是经营的那块料,想了许久也没想到什么主意,只好回家向万能夫君安锦讨教。安锦趁机提出这样这样再加那样那样。
为了振兴书斋,我只得忍辱负重,答应了这禽兽的要求。
禽兽得逞之后,心满意足地在床榻上躺成个颠覆形象的“太”字型,摇头晃脑道:“人必扬其长,才能得益。”
我豁然开朗,随即悲愤不已。就为了这两句夫子早就教过的话,让这禽兽讨得不少便宜,实在无法不令人悔恨。
于是我在书斋前立了块告示牌,上书本斋特邀元宵十三公子坐镇,但凡购书者,可获得元宵十三公子亲笔签名一张;凡购书五本以上者,可获得元宵十三公子独家提供的美人相关答疑一条;凡购书十本以上者,可获得美人金笺小像一幅。
同时,我在书斋里隔了一张帘子,让雀儿穿男装坐在里头,假扮元宵十三公子。
书斋的生意骤增,超出了我的预期,第二天居然就排上了队。我完全没有想到元宵十三公子在燕丰城里的影响力已经大到这种程度,或者说美人的吸引力已经到了如斯境地。
最多人选择的是元宵十三公子的答疑。雀儿的手里握着我事先准备好的纸条,纸条分门别类,分别是关于各位美人的信息,她只要有选择性地将纸条递出就好,不用说话。这么做既不会露陷儿,也保持了元宵十三公子的神秘感。做完这些安排之后,我发现其实自己也很有进秘部做密探的潜质。
我坐在帘子外,问一个收一份,终于尝到了数钱数到手软的滋味,十分**。
来人里有不少熟面孔。对面那个包子铺的老板,羞答答地问楚女馆的秦玉,最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纸条递出。他看了一眼,欢天喜地地拿着走了。
首饰铺子的张姑娘,雀跃地问安锦会不会有纳妾的打算,被我放元宵赶了出去。当我不存在,那得付出惨痛代价。
甚至连宋思甜的大哥,那个纨绔子弟也来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