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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别自责,李桓,你什么都没做错。我早看出来你不会喜欢我,只是心里老有一丝幻想,以为总有一天你会喜欢上我。”兰芝自嘲地笑道,她摇摇头,又道:“我怕再不说便晚了,李桓,你喜欢的人,根本高不可攀,以你我的身份,莫说这一世,便是下一世,下下世,你也……”
第八十六章 乘风西去
此言一出,原本对兰芝心有戚戚焉的李桓面上蓦然变了颜色,他忽地站起身,厉声喝道:“住口!”
王初怒视李桓,他明知兰芝对他情意深重,明知兰芝活不过今晚,怎么还忍心如此对待兰芝?她压低声音吼道:“李桓,你这是做什么!”
见王初动怒,李桓沉默地蹲下身,跪坐在兰芝身旁,却不再看她一眼。
兰芝凄然一笑,:“罢了罢了,这几句话我原本一直闷在心中,今日不说,怕是日后便再也无法对你说了,既是你不愿听,不说也罢。你心中也是明白的,我又……何必多言……”
“小娘,小娘对兰芝的好,兰芝永世难忘,但……兰芝不配小娘如此……”
“兰芝,”王初不知道她怎么竟妄自菲薄至此,忙打断她的话。
“小娘,”兰芝无力地摇摇头,“兰芝先前已知晓刘蒙要害小娘,却因她的话一时迷了心窍,竟对小娘生出不敬的心思;看见小娘与李桓相继从房里出来,却未曾出言提醒,”她自嘲地笑道:“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王初愕然,她不知道刘蒙说了什么竟能让跟随自己身边数年的兰芝为她隐瞒?险些害了自己不说,还搭上了兰芝一条性命。
李桓震怒:“你怎得……”王初忙按住他的手臂,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做声,让兰芝讲完。王初没有怨她,毕竟她扑出来为自己挡了刘蒙那一箭,她的行为已经证明了一切。
“李桓,刘蒙说的是什么话,你必是能猜到的……但我看到那袖箭射向小娘之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小娘若是有事,我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你定然也会怨我恨我……为了小娘,为了你,便是死了,我也是甘愿的……”兰芝面上满是苦涩。
李桓身体一颤,以己度人,他能体会到兰芝那种爱而不能得,以至一时发狂,甚至想毁灭他守护之人的心情。况且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自己希望的那条路。
没错,如果必须在王初与兰芝两人之间做一个选择,虽然对兰芝来说是这么不公平,但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要王初活着。李桓面上重又现出深重地愧疚之色,这笔感情债,注定永远无法偿还啊!
“好……好冷,李桓,你能抱抱我吗?”兰芝声音越来越虚弱,她留恋地目光停在李桓脸上,月色下显得那么温柔那么多情。
李桓有些迟疑,王初推了他一下,他却愈加往后退去,他,无法答应兰芝的请求。
兰芝悲苦一笑,她使出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问道:“李桓,我只问你,你……你可有……可有一丝……喜欢……我?”
微风吹动海棠树叶,发出细碎地声响,如同情人亲昵地呢喃低喃,而李桓只是用怜悯与愧疚的眼神望着兰芝。
兰芝不甘心地追问:“若……若是能……重头来过,你是否……是否愿意……娶……娶我?”
月亮洒在院中,照在三人身上。
望着兰芝无比期望的双眸,李桓几次想张口,想对兰芝说出她要听的话,最终却只能更紧地抿住双唇,他发现自己做不到,他无法违背自己的心。
“哎,我明白了,终究是妄想啊……”半晌,兰芝似哭似笑地轻叹一声,她伸手想摸摸李桓的脸,却在半途无力地垂下,她那双饱含留恋与期待的眼睛,也慢慢阖上了。
直到死时兰芝都没有等到李桓的承诺,她想要听的话始终没能听到,哪怕只是一句善意地谎言。
王初缓缓跪倒在兰芝身边那片潮湿的黑土中,她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她还这么年轻,她甚至没有尝过恋爱的滋味,她还没有让李桓发现她的好,她还没有等到李桓的回答……不,她不会就这样离开的,她不能就这么离开,王初强忍着眼泪轻声唤道:“兰芝,你醒醒,你睁开眼看一看,我在这儿呢,李桓在这儿呢,你怎么舍得离开?”
“小娘,”李桓慢慢地挪过来,轻轻扶住王初的肩。
王初反身抓住他的手,泪眼迷蒙……求助地望着他:“李桓。”
李桓不忍的望着王初,轻轻摇了摇头。
“哈哈,哈哈……”一阵破碎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听到声音,王初回头望去,看见刘蒙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她周身满是血迹,看起来已是风中残烛,却还撑着一口气不愿离去。她粗重的喘息了一阵,嘶声笑道:“哈哈,这回看你还怎么救她,我既然不能杀了你,便叫你愧疚一辈子。只要你活着,便记着兰芝是因你而死的,哈哈……”
“哼,胆敢阻我复仇,她该死!哈哈哈哈——”
刘蒙的笑声戛然停止,只余一阵粗重浑浊的喘息声。
原来刘蒙自知已无力杀死王初,即使发动袖箭,最多也只是令她受伤,却决计不能够置她于死地。她心中怨恨,甚至认为若是没有兰芝,自己定然不会失手,更将她满怀的仇恨转移到了兰芝身上,而后心生毒计,意图杀掉与自己毫无仇怨的兰芝来报复王初。
王初看着刘蒙,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觉得胸中一股不明的情绪,闷得她几乎窒息,整个人如同飘在梦中一样恍惚。
“李桓,”王初淡淡地唤了一声,她神色清冷,缓缓的伸出右手。
李桓沉默着将自己的短剑交到王初手里,她握着短剑走向刘蒙。刘蒙沉沉地躺在地上,她此时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王初站在她面前,看着自己的影子笼罩在刘蒙身上。
刘蒙半睁着眼睛,她感觉到王初的到来,眼神却已经无法聚焦了,她咧嘴冲着空处扯出一个轻蔑的笑。
王初安静地蹲下身,扬起手中的短剑,扑地一声插入刘蒙的心脏。她感觉到剑身陷入人体的柔软,拔出短剑,污血随之喷溅在王初脸上,她无动于衷的再一次将利刃捅到刘蒙身上。王初就这样神色冷漠,不知疲倦的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李桓按住她握剑的手。
李桓半跪在王初身边,轻轻掰开她因太过用力而发僵的手,他收回短剑,神色悲悯的望着王初,轻声道:“小娘,别这样。”
王初蓦地松弛下来,她一下跪在地上,只觉得全身的关节都在发疼。
刘蒙早已死去,尸身也渐渐僵硬。月亮半隐在云里,天色迷迷蒙蒙的,四下一片死寂。
微风一吹,淡淡的海棠香与浓重的血腥味弥漫着整个院子,王初被这混杂的味道一激,忍不住呕吐起来。
第八十七章 真相假象
王导进门的时候,王初正在临帖,与弹琴一样,临帖也是她一贯用来强迫自己静心的方式。
“阿叔。见王导亲自来到自己书房,王初忙站起身,上前去迎他。
王导示意王初继续,他站在王初右侧静默地观看她先前所书之字,而后慢悠悠地问道:“阿初,你可是有何烦难之事?”他见王初今日的字大失水准,自是明了她还在为兰芝之死而难过,他总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却又不明着问她,只是这般隐晦的道出。
闻听此言,王初提笔的手顿了一下,她于王家这等高门望族浸淫多年,当然听得出王导的话外之音。但她却不愿就此接招,装作未曾听到一样眼睛紧盯着帖子,可落到纸上的笔迹却越发杂乱无章。
王导忽然伸手,王初感到有外力袭来,下意识地握紧了毛笔,才不曾被王导将毛笔自她手中拔出。王家历来重视书画,王初这般心不在焉的临帖,若是被她那位有江左书画第一之名的从叔看到,定然会招来一顿说教。
这位从叔名王廙,不仅王羲之跟他习过书法,司马绍也跟他学过画。他于书画之事上最是严谨不过了,司马绍小时候有一次不愿上课,偷跑出来找王初玩,王廙到了之后发现司马绍逃课了,气得拂袖而去,第二日他便不去琅琊王府了,说是他教不了,让琅琊王另请高明。
琅琊王备着礼物亲自上门,他只是不见,琅琊王一气之下叫司马绍自己去请,还放出话来,一日请不回王廙,司马绍一日不准回府。司马绍在王初这里住了两日后,渐渐发觉琅琊王是认真的,要是他请不回王廙,真有可能回不了家,因为这两日他住在外面,琅琊王连派个人来看他都不曾。最后他只得硬着头皮去跟王廙道歉,又再三保证绝不会再逃课,这才将王廙请了回来。从那以后司马绍便再也不敢逃课了,因为这事,他那么不拘小节的人,至今见到王廙都不敢放肆。
王导担忧地望着王初,温声对她说道:“阿初,你有事大可与阿叔讲,阿叔自会与你排解,何须闷在心中?”他指了指王初手上的墨汁道:“你看。”
心知自己的失常王导早看在眼里,王初缓缓地放下毛笔,她唤过侍女打了水来,默默地将手上沾染的墨汁洗净,方才微微侧身对着王导,淡声答道:“许是阿初这几日过于伤神,精力不济吧。”
“哎,”王导叹息道:“阿初,你是在阿叔跟前长大的,阿叔怎会不知你的脾性?”他捡起王初刚刚习字的纸看了一会儿,又将它在桌上摊平,说道:“粗看之下,确实形似,可是细细观之,神彩意蕴全无,而这字也只是浮于纸上,不见筋骨力度,可知书者心气浮躁。”
他停下来看着王初说道:“阿初,你烦忧之事可是因那日的祸事而起?”他早想向王初问个明白,只是见她情绪一直不大好,方才等到安葬了兰芝后才问起。
该来得总算来了,王初暗叹一声,苦笑道:“阿叔,此事全怪阿初大意,想那刘蒙本为娥眉,却亲眷全无,身世飘零,为了活命,只得终日混迹流民武士之中,阿初见她着实可怜,便将她留在咱们府中,”说到这儿,她神色一冷,寒声切齿道:“哪知阿初信错了人,竟招了一个豺狼兽心之辈进府!这贼子行窃时被阿初发现了,竟意图杀了阿初灭口,幸而兰芝替阿初挡了这一劫,否则阿叔见到的,便是阿初的尸身了!”
王初的话真假参半,她说谎的原因是她不想让王导知道这件事,她不愿将事情闹大,不能只是为了自己一时痛快,便将整个家族抛诸脑后。没有第一时间将这事情告诉王导,是因为她当时乱极了,在对王导叙述的时候,难免会露出破绽。王导一向疼她,见王初情绪低落便不忍心太过逼迫她。或许他原本是等着王初主动向他解释,却一直没有等到,不得以才亲自来问。但恰恰是因为有了这几日的时间,才使王初将自己混乱的思维理出一个头绪来。
那日在院中发生的事情除了王初、李桓外,再无旁人知晓。便是始作俑者庾文君明白事情由来,她也不会蠢到跳出来乱说,而两名在场的侍女一多半时间都处在惊恐和昏厥中,即使听到了只言片语也无法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虽然王导阅人无数,早已算是积年的人精了,但设若找不到线索,他又怎能查出事情真相?所以要瞒住这件事并不算太难办到。
“竟是这样?堂堂王府女郎,竟险些被贼人弑杀于自家院中!”王导愠怒,他安慰道:“阿初你放心,阿叔会派最顶尖的高手来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再遭受此等危险。”
自王初来了建康,已经是第二次遇到这种祸事了,王导着实担心她的安全。其实在王导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