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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桓也不生气,自己到马棚里转了一圈,挑了一匹付钱走人,从头到尾就没怎么听到马贩子侃。
他在东西两市配齐了马鞍马镫马缰等物,在东市里转了两圈,走到一处卖女子饰物脂粉的铺子前,他在外踟蹰一会,才将马拴好走了进去。
晋阳此处乃重镇,买女子脂粉饰物的并不多,不过店铺里还是有不少的好东西,只要有足够的半两。
“这位郎君是给家中娘子采买么?”店主问道。
如今实行早婚,六七岁成亲的都大有人在,店主估摸着或许是哪家郎君给自己家的妇人买些脂粉回去。
李桓听到店主口中的娘子一词,难得的面上生出一股红晕来。
他抿了抿唇,视线不由自主的转开,“你们这里有甚么好的吗?”
“郎君是要钗环还是脂粉?”店主问道。
“……”李桓一时间有些卡壳,他想起贺霖几乎从来不梳发髻,只是梳两条辫子垂在身前,钗环对她来说也用不上。
“脂粉。”他道。
店主立即带着他看了好几样,李桓不懂妇人脂粉里头的道道,只是见着那些盒子哪些好看,就选下。
鲜卑女子中流行花黄,他挑选了些敷面的白粉,花黄口脂之后,付钱上马离开。
贺霖听说李桓来,立即出来,也不讲那些所谓的礼节。
这个新居所要说大也不是很大,她跑出门就见到熟悉的少年骑在马上,金色的阳光将他乌黑的长发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逆着光,她看见他咧开嘴角,笑得温和。
“随我来吧。”少年伸出手道。
贺霖知道大庭广众之下自己若是真伸出手去,崔氏会被气死,但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李桓拉上马,李桓坐在她身后,双手环过她的腰,牵着马缰。
他口中叱喝一声,马儿便顺从的向前跑去。
北方胡风浓重,小儿女同乘一马之事,也不觉得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相反有满头辫子的好事者,见着马上梳着双辫的少女美貌,甚至吹口哨,鼓掌叫好的。
贺霖听得满脸发烫,她急的压低声音,“你这是做甚!放我下来!”
李桓的笑声里都带着肆意,“不放!上了我这马,就别想走!”说着,他一夹马腹,朝城郊处驰去。
☆、第28章 花黄
贺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骑马了;她坐在马背上;李桓在骑术上有不错的天赋;他拉住马缰,让马奔跑的缓一些。
贺霖坐在他身前,咬牙切齿听着那些鲜卑少年起哄鼓掌催口哨的声音渐渐远去;她的腰被身后少年一条手臂禁锢的铁紧;好几次她伸手对着他手臂就是掐下去。但到底是怕真掐出个好歹来,原先咬牙切齿要掐下去;真的指甲到了皮肤上又放缓了劲。
她只听得身后少年一声轻笑;腰上手臂依旧不动如山;根本就不移动半分;甚至又紧了紧。
到了郊外;李桓双腿夹紧马腹;口中轻叱一声,胯*下的马儿加快了速度。原先煦暖的风变得有几分凛利,吹拂在面上,身体随着马的奔跑上下颠簸。
“停、停下来!”贺霖已经很久都没有骑过马了,就算是在怀朔镇,贺内干给她骑的也是温顺的小母马,哪里会是现在这样颠得她几乎快眼冒金星了?
“待会,再过会!”李桓听见她惊慌失措的嗓音,哈哈大笑着抱紧她,“放心,不会摔下去的!”
贺霖在马上,除了后背的少年之外,再无别的依靠,她不得不抓住他的袖子。整个身子被他容在怀中,发上皂荚清香幽幽的在李桓白净的面上留下淡淡香气。
他嘴角的笑容越发的浓烈了,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有多久没有像这样自在的骑在马上随心所欲的驰骋一番了。
他抱紧了贺霖,心中越发激荡,身前少女的发丝蹭在面上带来轻微的痒,喉咙一紧,怀朔镇草原上,几乎人人都知道唱的牧歌“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悠长的牧歌调子在城郊的草地上顺着风传荡开去。
贺霖呼吸紧促,她看着道路两旁急速向后退去的苍绿树木,心中生不出半点怀念故乡的感情来。
而马蹄落地的声响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急,刮在面上的风将她脸颊边的碎发吹拂的飘起来,眼睛几乎快要看不清飞驰而过的景物。
“快停下来!我头晕!”贺霖尖叫。
李桓手中一紧,马缰突然被拉住,马儿嘶鸣一声扬起前蹄。
贺霖被马背上突然身体就朝后仰去,她感觉整个人一下子就被抛下去了似的。
下一刻整个人随着马蹄的下落,身子向前俯倒。
那感觉简直是太糟糕了。
李桓在后面紧紧的抱住她,两人的身体没有些许缝隙的贴合在一处。她在马背上缓过气来发觉之后,慌慌张张就挣脱他,从马背上跳下来。
她骑术并不好,但也坏不到哪里去,她双脚落地之后,终于有一种心可以落到肚子里的安心感觉。
她站在那里,伸手理了理耳畔的乱发,刚才那么一通颠来倒去,原本梳的整齐的两条辫子也变得毛毛躁躁。她都不敢去看眼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你到底在发甚么疯!”她抬头去看罪魁祸首,发现李桓面上笑意盈盈,那双黑眸里也是起了涟漪,噙笑望人,令人眩目。
眉目间隐隐的已经脱去了几分稚气,黝黑的双目更是和稚子没有任何区别了。
她不由得愣在那里,在心里李桓不过还是那个在怀朔镇背着篓子跟在她身后的小孩子而已。
如今他也慢慢开始长大。
“娜古,”李桓翻身下马,从马背上拿下一个包裹下来。
李桓白皙的面上生出绯云,他是第一次送女孩子脂粉等物,曾经在怀朔镇的时候,他也看见过鲜卑年轻男女月色之下相坐交谈,要说相互送信物见得不是很多。鲜卑女子多是大胆奔放的,见着情郎立即唱情歌。
不过娜古或许是因为有个汉人家家的缘故,对这些基本上毫无兴趣。李桓便学着汉人男女之间的那样,奈何他身边的都是鲜卑人或是其他的胡人,正经的汉人见的非常少。
他也只有闭着眼睛摸索了。
“怎了?”贺霖见着他面有红晕奇怪问道,她知道李桓再过不久就要跟着李桓入军。她很不希望李桓去军中,如今军中是个甚么鬼样子,自从经历过陆威军中的那些事情之后她就能明白个大概了。
李桓才十二岁,才是三观塑造的阶段,混到那么一群野狼里头,最后能有什么好事情?但是这事情她偏偏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李诨养儿子生怕儿子会被养的和温顺的羊一样,这种想法连贺内干都有。
她能有什么办法?
想着,她的嗓音都不自觉的软下来。
面前的这个小少年,眼神明亮纯净,和她见过的那些嗜血的鲜卑士兵有天壤之别。
“我买了这些……”李桓心跳如鼓,嗓子发紧,后背莫名的起了一股热意,顺着脊梁攀爬上来一路涌上面颊。
他双手拿起那个包袱递给贺霖的时候,指尖既然忍不住在轻轻颤动。
李桓连忙深吸了一口气,来平稳住心跳。
贺霖面对递过来的包袱,有些惊讶,两人从小就混在一起,要说送东西也不过是今天你送我几条鱼明天我给你一壶奶酒。
今天这是?
她接了过来,打开来看,顿时愣住。里头的都是一些看起来挺古朴的盒子,取出一个打开来瞧,是白色的粉英。再换了一盒,里头是花黄。
鲜卑女子的妆容,除去和现代一样的护理上粉之后,会在眼角和嘴角的位置贴上花黄。
贺霖抬头看李桓。
李桓面上发热,他吸了下鼻子,“我今日去东西二市采买的时候,见着有卖这些的……就随便给你买了点。”他声音有些飘忽,眼神也是只敢盯着那边的一边茂盛一边稀落的树看,掌心里已经起了一层汗水。
贺霖垂下头来,点点头,“嗯,谢谢……”她说道,“这些……我很中意。”
她的年纪在这会已经到了嫁人生子的时候,但是家里不给她说亲事,她也就装鸵鸟,脑袋插*进沙子里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她潜意识里也不去打扮,哪怕眼下家中情况好了许多,也从来不去打扮,依旧是两条辫子素面朝天。
今天,李桓却给她送来了脂粉,这让她有些感触复杂。
“你长得好看。”李桓红着脸,说话的时候更是罕见的别过头去,不让贺霖望见他此时的神情。
但是贺霖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红透了的耳朵。
“听家家说,小娘子长大了都是需要打扮的。”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更是烧的厉害,“我看着挺好,就买来送你。”
他已经进了发育期,正在变声,嗓音嘶哑还未完全褪去稚嫩。
贺霖听了之后,满心觉得这片心意实在是非常的可爱。
她唇边露出笑来,“嗯,阿惠儿很有眼光,选的这些我都很喜欢。”
少年欣喜的神情在面上荡漾开来,他甚至忍不住伸手拉贺霖的手腕。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甚么样的,还怕你不会要呢!”
贺霖笑了笑,送来了就是一份心意,礼物好坏倒是其次。
李桓看着贺霖,觉得自己方才笑得那样欢喜,会不会让她觉得自己太过轻浮,然后把笑容收了收。
“我听兄兄说,过几日你就要和姑父一起走了?”贺霖将话题拉开,问道。
听到这话,李桓眼里的笑意敛起,他点点头,“是。”
“甚么时候走?”贺霖问道,要是可以她想送送他。
“不知道。”李桓摇摇头,“兄兄未曾告诉我,要在甚么时候动身,”眨了眨眼,“不过,那日走都是一样的。”
“你在军中,要小心一些。自己懂得照顾自己。”贺霖说道,她对李诨根本就没有什么信心,两年前逃命路上,李诨箭镞都能对准自己的儿子,她不知道还能出什么事情来。
“我知道了,”李桓笑起来。
“记得别傻兮兮的冲第一个。”打仗的事情贺霖也是不怎么知道,但是上辈子看电视剧演的那样,古代战争就是两伙人拿着家伙骑着马对砍。
她知道这不是真正的打仗方法,但她还是担心李桓少年心性,凭着一口气就冲上去做了筏子。
“噗。”听见她这句话,李桓轻笑一声,“排在哪里,自然就是哪里。前面不前面,我还不能做主。”
“不过,我觉得我的命应该很大。”李桓望着她,面上笑意加深,“不会那么快就被人给杀掉的。”
贺霖闻言眉头蹙起,李桓拿过她手里的包袱,拿出一只盒子来,打开将里头的黄花小心翼翼的贴在她的眉间。
“别皱眉,皱眉的话,就贴不上去了。”他道。
贺霖这才反应过来,他手指上拈着一快花黄抵着她的眉心,指尖的温度隔着薄薄的黄花传到眉心。
“我自己来。”贺霖慌慌张张的去按住抵在眉心的额黄,手指触碰到他的手。
李桓故意动作缓了一缓,指尖摩挲她手上的肌肤。
他唇角勾出一抹弧度。
兵贵在速,贺内干又要出门,这次贺内干自信满满的告诉妻子,这一次对河北的战斗应该不会很长,很快他就又能回到家里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让儿子看自己的铠甲。
男孩子天生就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这是天性,没办法改的。
“兄兄,你在军中,多多看顾一下阿惠儿吧。”这话在舌头上滚了无数回,贺霖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贺内干看向女儿,才触及他的视线,就别过眼去。
崔氏皱眉,“此事自然是应当。”
“没错,你家家说得对。”贺内干笑道,“这不是应该的么?你这孩子说的怪话!”
贺霖听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