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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母……”李桓靴子尖蹭了蹭地上,“我想让你教。”他说。
“为什么是我?”贺霖问道。
他瞅着她看了一会,崔氏出身世家,心里有一股傲气在,对着怀朔镇上的人,虽然她不觉得,但是李桓隐隐约约能察觉到那股骄傲。
贺霖望着李桓乌黑的眼睛,叹口气道,“好。”
她拿根木棍在面前的地上画出个字来,一边教,教会了就把手里的木棍塞给他,要他写给自己看。
“这字啊,不光会认,而且还得会写。”贺霖对他说道,“听说南边的士人都能写的一手好字呢。”
说着,她在地上写出李桓的汉名来教他。要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那就真的笑死个人了。
“桓,”贺霖说道,“双植谓之桓。桓宫室之象,所以安其上也。”她解释道。
这句话出自《周礼·大宗伯》,不得不说这名字崔氏还是取得颇有几分水准。
李桓乌黑的眼睛在地上的那个桓字上停留了一会,他问道,“那你的呢?”
鲜卑没有文字,只有语言。能写出来的都是汉名。
贺霖听了他的话,写了个霖字。
凡雨三日以为霖,贺霖认为这是个好名字。
李桓手里拿着木棍写了会,他很快就学会了。其实这孩子虽然年纪有些大,但是却聪慧的很,什么字教过他两次,就能很快的学会。
贺霖想着,要不可以教教他算术之类的。
毕竟现在除去那些士人贵族,都没有多少人能有学习的机会,能多知道点,那就多知道些。
学完之后,李桓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出来,用小布包包着,递给了贺霖。
“这是兄兄让家家做的,你拿去一个。”他这么说的。
贺霖打开看清楚里头是一只人耳朵,而且人耳朵是处理过的,僵硬的木头一样。她脸色立刻就白了,转过头去看李桓,偏偏这货还是一副等待夸奖的模样。她手一抖,那只耳朵掉落在地,贺霖捂住嘴跑到那边去吐了。
“娜古!”李桓见贺霖在那边吐得天昏地暗,连忙跑过去。
贺霖勉强撑着擦了一下唇角,问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是兄兄从茹茹人身上割下来的。”李桓答道,他眼神疑惑,但很显然是想不明白贺霖为什么会是这样。
贺霖已经无力吐槽了。李诨是完全不忌讳着孩子的,耳朵割了就割了,做成那东西给自家儿子也没有半点的关系。
这真是。
贺内干和李诨两个人带着一群人到处转,马匹车辆还有其他路上要用到的东西换了大部分,可惜这里是边陲,并不是什么富饶之地,许多必需品就是手里攥着铜金也换不到。
崔氏赶制了一些衣裳,在路上用。
贺昭也来过,将换来的针线分给崔氏一些,但是贺昭也不和崔氏一起做衣裳。
作为家里的男人,贺内干必须要扛起做体力活的大梁,贺霖跑里跑外,将家里的那些包袱给拎到车上面去,羊反正是带不走,不是拿去换东西就是杀掉做成肉干带上路。
崔氏将那些衣物打包起来,贺霖进来的时候就在一旁看。
不得不说崔氏就是折叠衣物都是十分干净整齐,那些衣物整整齐齐的码放在那里,赏心悦目。
不过再赏心悦目,贺霖也的把它们给塞进包袱里打包给带出去。次奴在一边要吃奶,家里人忙的团团转,没人理他,他就爬到崔氏那里,拉着母亲袍子的衣角哭的撕心裂肺。
忙乎了一天,才将家里大大小小能打包的都打包走。
过了两三天,等其他人也收拾好了。贺霖坐在牛车里,心里止不住的兴奋,车后是马,马用来驮行李了。
贺内干骑在马上,腰间挎着环首刀,他驱马走在家人的车旁。
怀朔的天气并不好,正在在这里的人们看起来都是灰扑扑的,贺霖抵开了牛车面前的车廉,望着那些女人头顶着大陶罐走过的时候,她心里回想了一下自己在怀朔镇的生活。这里生活艰苦,并不舒适,再呆下去,或许她和这些女人们也会差不多模样。
她望了一眼天空,天空湛蓝,偶尔可望见几朵白云。
贺霖将车廉放了下来。
别了,怀朔镇。
☆、第6章 村庄
从怀朔到中原的那条路并不好走,一路上野草满地,路上偶尔运气好会寻得个村落容身过夜,当然村里头基本上是空了。
皇帝被皇太后毒杀,这在北朝并不是第一例,但是这一次却是太后毒杀了亲生儿子。自从实行汉化以来,也将汉人的那一套门阀给学了来,洛阳的鲜卑贵族就算再怎么不争气也不会被北放到阴山一代去打茹茹,对待六镇的军人也是越来越苛刻,甚至兵饷都不能正常发放。于是皇帝被太后毒杀的消息传到领头的耳朵里,琢磨一下,带着六镇的人呼啦啦的冲到洛阳去了。
六镇常年和凶悍的茹茹人对抗,武力自然不是那些守城的官兵们能够比较的,再加上领头的陆威和里头一个想要做天子的宗室约好里应外合,差点就把元氏宗室和那些大臣给端了。
洛阳都乱了,其他地方更是兵乱连连,兵饷发布了,兵们成群结伙打家劫舍烧杀抢掠的真的不稀奇。
一路走来不说十室九空,但是真的人烟稀少。
到了一个村落,壮年男人是很少见着,倒是还留着几个老弱妇孺,其中几个老妇人见着这么二三十几个人,立刻吓得跪地大哭。
“各位贵人放过我们吧!”老妇人老泪纵横,“我们家真的没有甚可以拿了。”
贺霖在车中听到外头哭声,伸头出来看,结果前面的男人都骑着马,看不清楚。
“无甚?看看便知道了。”说着一个鲜卑军士便大步向老妇人身后的破败茅草屋走进去。
“贵人!”老妇人慌忙去拦,但到底是晚了一步,屋内年轻女子尖叫声破开屋顶。
“老妪只有这么一个息女,放过我们吧!!”老妇人磕头如倒蒜,哭道。
听到屋内有什么到底的声响,妇人皲裂的面上僵住,然后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屋里冲。
“阿霖,去对贺内干说,他们这是要做甚么?!”崔氏抱着怀里的婴儿面色铁青。
贺霖也察觉出事情有些不太对头,她嗯了一声,慌忙下车,跑到贺内干的马边,“兄兄!”
贺内干望见女儿满脸焦急,赶紧下马来抱起女儿,“怎么了?”
“家家生气了。”说着她望了那边被一脚踹出来的老妇人。
贺内干并不是心思真糙的男人,他点了点头,放下女儿。大步向前冲进室内,大骂一声,“你这个牛犊子!”
话音刚落,屋内便被丢出个一个人来,滚在地上,身上衣衫不整沾了泥污,看起来颇为狼狈。
“贺内干,你做甚么!”那人原先想着行了好事,谁知道被贺内干扰了,心头不快。
“你看看你那样子,就和草原上发*情的狗一样!”贺内干破口大骂,他生的魁梧,居高临下很有压迫感。
“有你这么行事的吗!懂不懂规矩!”
“我哪里像草原上发*情的狗了!”被扔在地上的鲜卑人用鲜卑语回嘴道,“哪个没这么做过!一个汉人而已,有必要嘛!”
“呸!”贺内干向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汉人还说寡母门前不可欺呢,你欺负人家家中没男人,倒是长能耐了!茹茹男人不见你杀几个,哪怕抢个茹茹女人回来也是脸上有光,倒是欺负没有兄兄的汉家女,亏得你有脸!”
“在洛阳谁没有睡过几个女子啊!”鲜卑人恼火了,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怒容,手扶在腰间环首刀的刀柄上。
“你自己还抢过汉女为妻呢!”
“那本就是我们鲜卑人的规矩!”贺内干说道,“你怎么不说我后来带着牛羊去下聘了!”
贺内干瞧着他的手扶在环首刀刀柄上,嘿嘿冷笑,“行啊,知道刀向自己的乡亲挥了。”
“贺内干!”李诨望见两人剑拔弩张,高声喝道,“一个汉女而已,莫要伤了兄弟和气!”说着他翻身下马,对那个被搅了事的鲜卑人说,“这个地方的女子有甚好的?比得上洛阳的宫女还是宗女?到时候还少得了几个女子?”
鲜卑人想想方才屋内那少女干瘪的模样,顿时焉了下来。
贺霖听得那边吵的厉害,好像又要打起来了,心里担心的厉害。她不敢上前,心里有着急的很。
一匹马从后面走过来停在她身边。
“娜古!”男孩子的声音里还带着些许的稚嫩。
贺霖听得这么一声抬头来看,便望见李桓坐在马上。李桓十岁了,坐在马背上还是显得有几分小,他向贺霖伸出手来,“我带你到前面。”
贺霖点了点头,握住他的手,借着力道翻身上马。
李桓让贺霖坐在自己身后,让她抱住自己腰,拉住了缰绳,双腿一夹马腹就往前面行去。
事态已经得到平息了,李诨上前将差点打到一块的两人分开。
李诨走上前,对吓得几乎要瘫在地上的老妇人说,“莫怕,我们只是想借个地方休息一晚,好吃些东西。你给我们做夕食便好,我会给你米粮作为报酬。”
老妇人见着面前的这个男人面目秀美,看着和那些高鼻深目的胡人不一样,说话也和气,听到能给米粮,浑浊的眼睛立刻放出光芒来。
“好、好。”老妇人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的准备去准备柴火。
有人对李诨说,“真的要给她米粮啊?”
李诨一瞪,“能有多少,还不够你吃半顿的呢。做事莫要做绝,给人留一条路。”
贺内干一转头就发现自己女儿竟然和李桓骑在同一匹马上,他走过去对李桓道,“阿惠儿该下来了,待会就有夕食了。”贺内干和崔氏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话语里也难免用了汉人的词语。
李桓点点头,他没有放贺霖下马的意思,口中呵斥一声,就往大人那边去了。
贺内干看见眼睛都要鼓出来了,好小子,有胆量!
老妇人将米煮粥,按照约定,李诨也让老妇人一家吃了点,还送了些许的米粮。
贺霖抱着木碗,贺内干正用小刀从一条风干了的羊腿上割下肉扔到粥里泡着吃。
“兄兄,那人说的,是怎么回事?”贺霖小心翼翼的问道。其实崔氏是贺内干抢来的她也知道,不过这里头的细节她是不知道了。
贺内干将肉干切下来撒到粥里,面前的篝火照到他湛蓝色的眼睛里,那边牛车内传来婴儿的哭声,他回头看了一下。
“当年,兄兄遇见家家的时候,娜古的家家是一个大家的小娘子,而兄兄呢只是一个鲜卑富户,兄兄第一眼见到家家,就中意她。”他回想起犊车里无意挑开车廉观看外面风景的少女,青春俏丽,不同于那些鲜卑女子的温婉将他俘获了。
“按照汉人的规矩,兄兄除非下辈子和那些浮屠教说的去投胎,不然就没办法。于是兄兄就想了个办法。”
贺霖目瞪口呆的望着贺内干,这个办法就是把人抢过来然后怎么样怎么样??
她家家实在是太倒霉了。
“兄兄事后带了牛羊去下聘的!”贺内干望见女儿的眼神,低声为自己辩护道,“只是你外家不认,说这不是他们家的小娘子。”
贺霖已经无话可说了,她知道崔氏以前出身世家,世家和南朝的世家一样,通婚讲个门当户对。就是北朝的汉人世家和鲜卑贵族通婚,那都是下了命令,没有办法之后。她兄兄只是个鲜卑富户,和那些元氏宗室差了十万八千里,家里能认才怪!
好好的一个小娘子,被个鲜卑人给那啥了,而且那个鲜卑人不是什么元氏宗亲,只是一个鲜卑富户!
贺霖和自己那两位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