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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旷传奇 飘灯-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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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鄙!”肥羊鄙视地扫了她一眼:“德容工言无一俱全,远不如那边小娘子文静贤淑。”

冷箜篌冷笑一声,右手急挥处,桌子上的一双碗筷已经向着那文士口中打去,破空呜呜有声。沈南枝本来气得面红耳赤,一见师姐动手,反而伸手将碗筷抄下,愕然道:“师姐,他不会武功。”

冷箜篌奇道:“咦?”咦——沈南枝昔日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儿。

沈南枝却自然而然:“苏旷说,闯荡江湖,我行我素恃武而骄难免被人瞧得低了,远不如胸怀磊落宽以待人的好——这人喝多啦,他嘴里不干净,我骂他两句也就算了,师姐何苦要他的性命?”

冷箜篌抿嘴一笑:“苏旷苏旷,你四德无一俱全,三从倒学得不错。”

“师姐!”沈南枝脸蛋通红,偏又正色道:“人生在世,总要从善如流,苏旷言之有理,我便是要听。”

“沈小姐背后也会夸人,难得啊难得。”楼梯上,苏旷拾级而上,连连拱手:“岂敢岂敢。”

他自顾自走到那文士身边,拉起他衣袖:“兄台,衣衫污了,早早回去休息吧。”说着,将他拖在油水中的衣袖撕了下来,对老贺使了个眼色。

老贺翘了翘拇指,强行扶着那文士退下,那文士想必醉得狠了,又大声叫起:“此身忘世浑容易,使世相忘却自难……”老贺只是讥笑,沈南枝兀自生气,冷箜篌淡淡的并无言语,苏旷神情却是一动,似乎心有戚戚。

沈南枝急不可待:“姓苏的,我哥哥在哪里?”

“明日午时之前就有消息”,苏旷将桌上黑漆油腻的碗筷着力擦擦,用那不干不净的茶水冲了两过,放在二人面前:“从权吃些,近日怕是就有硬仗要打。”

比砖头还硬的馕饼,分不出颜色的汤水……沈南枝实在难以下咽,大为不满:“敌人的影子也没见,哪来的硬仗?”

苏旷看看左右无人,将适才撕下的一方衣袖展在桌上,袖口上,端端正正印着一个人像,千手招遥,目光妖冶,正是前日里他们见过的千手观音。

苏旷低声道:“我去打听令兄下落,顺手查探千手观音的消息,此人行踪极是神秘,这附近道上兄弟居然没几个听说过她——但是也有桩巧合,近些年来,附近村落常常有男女失踪,女孩儿都不过十三四岁,年轻漂亮;男人么,多半是读过几年书,有些风流才俊的后生。”

沈南枝立即来了兴致:“这倒奇了,男人女人都要掳的,我还真没听说过,苏旷,接着说。”

苏旷点点头:“早几年,旁人还以为那些丫头跟了人私奔,但这样的事情多了,也有眼厉的瞧出不对来。说是行商的队伍在荒漠中曾见过那些失踪男子的尸首——他们,多半是没有腿的。”

苏旷开口依旧是捕快作风,略去一应调查不提,直奔结果,他凝神想了想:“刚才那个文士,正好就是千手观音要找的男人,落单,读过些书,长相么,马马虎虎。也幸亏冷姑娘刚才手下留情,不然我们这条线怕是断了。”

冷箜篌笑笑,只顾吃饭,并不说话。

苏旷却多嘴:“冷姑娘,你久居北地,见多识广,不知有没有什么看法?”

冷箜篌笑道:“我只是生意人,这种追根溯源的事情,哪有什么看法?倒是苏公子,你有什么猜疑,不妨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

苏旷却顾左右而言他:“南枝,你和冷姑娘,有许多年没见了罢?”

沈南枝急道:“废话,我跟你说了,若不是因为你的破手,哪里见得到师姐?有什么猜疑你快说,急死人了!”

苏旷缓缓一字字道:“猜疑而已。”

他给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眼观鼻鼻观口,沈南枝和他相处日久,知道苏旷这副神态,就是再不肯多说一个字的时候。

沈南枝也是冰雪聪明的人,苏旷如果执意不开口,一是信不过她,二来么……她也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苏旷,你什么都不说,可要害得我疑心生暗鬼啦。”

“你慢慢想,我去找老贺他们喝酒。”苏旷将一个包裹放在桌脚:“仓促间买来,也不知大小是否合适,你们试试吧,晚上警醒些,这里已经是那个人的地界了。”

沈南枝打开包裹,是两双厚实的牛皮长靴,款式大小,竟是合适的很。

她心头一热,叫道:“苏旷,你呢?”

苏旷嘿嘿笑:“晚上和老贺那群狼喝酒,自然不醉不归,两位娘子不用给我留门。”

他脚步轻快,三步两步跳下楼梯,口中拖着长长怪异的调子,依稀是那文士醉中的两句:此身忘世浑容易,使世相忘却自难…… 

西北一地昼热夜寒,晚来风急。炕上一床薄被,被口乌黑油腻,沈南枝虽然已经发誓几百次宁可冻死也绝不盖这种被子,但拗不过又冷又困,还是乖乖钻进被窝。她探着脑袋,从壁窗向外看去,只觉得苍穹深邃,一天星斗清楚得似乎伸手可及,夜风里蛩声阵阵,似极远,又似极近,浑不知今夕何夕。

沈南枝刚刚翻了个身,只见冷箜篌一双眼睛怔怔地低望,她吃惊道:“师姐也没睡么?”

冷箜篌笑笑:“择席之癖。”

沈南枝索性坐起身来:“正好,师姐,我也睡不着,师姐心里有事?”

冷箜篌目光闪烁不定:“南枝,明天找了沈公子,我们合力劝他离去,此间事情,再也不要管了。”

沈南枝摇摇头:“谈何容易?我哥哥从小就骄傲任性,他认准的事情,绝不会回头。”

冷箜篌望着她:“认准了你,也绝不回头?”

沈南枝咬了咬嘴唇:“师姐,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今天白天苏旷说的你也听见了,千手观音多行不义,滥杀无辜,于情于理,我们到了这一步都决不能回头。至于我和哥哥的事情……容后再议。”

冷箜篌一顿:“南枝,你好像变了。我记得出山的时候,你还是个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小姑娘——”

沈南枝嘻嘻笑:“师姐,你也变了,我记得刚刚出山的时候,师姐你是个胸怀天下的女子,但现在——”

冷箜篌接口:“现在畏首畏尾,自私冷漠,是么?”

沈南枝连忙摇头:“那倒不是,可是师姐,你做事的原则似乎比先前退后了许多,千手观音这样的事情,放在先前,你绝不会坐视不理。”

冷箜篌冷冷一笑:“原则?我哪里还有原则?南枝,我老了,女人老了底线是会一步步后退,退到尽头,才发现一无所有。”

沈南枝听得倒抽一口冷气:“师姐,我就说你早该到江湖上走动走动,老是呆在你那个水楼里,早晚会变成千手观音那样的怪物。”

冷箜篌脸色雪白:“你胡说什么!”

沈南枝连忙陪笑:“师姐,你知道我口不择言惯了——”

冷箜篌却翻身而起,一按窗棂,纵身从二楼跃下,急急地回头叮咛:“来了!” 

沈南枝一听“来了”,跟着也要往下跳,但脑子立即一片空白——临睡前试穿新鞋,穿完之后东一只西一只也不知扔到哪里,鞋子不见也就罢了,外衣居然也一时之间摸不到手,这黑灯瞎火,哪里找去?沈南枝一急之下,掀起棉被随意一裹,纵身就跳了下去。

身子凌空,沈南枝才暗叫一声不好——远远的一骑白驼飞奔而至,白驼四周,赫然是百丈方圆一朵淡蓝莲花,象沈南枝这样的行家,当然知道这是磷火燃起,而起多半有毒。只是心念刚刚一动,手腕已被牢牢握住,沈南枝回头看去,只见冷箜篌左手牢牢扣住墙缝,正在对她苦笑。

百丈鬼火,任谁也不敢随意涉足的。

沈南枝刚刚松了一口气,又是兜头一大桶冷水泼下,不左不右,不偏不倚,正好把她浇了个透湿。

“是哪个混帐——”沈南枝还没骂完,苏旷凌空跃下,单手将她向上一甩:“看住他!”

沈南枝借力一跃,正跃上隔壁房间,房间里白日的文士酣声大作,睡得好不香甜。

苏旷却踏着棉被,落在地上,那白驼离他已不过数十丈远近。

沈南枝这才看清,白驼四周,还围着八头黑驼,而那张蓝莲花的火网,正在那八头黑驼之间八向扯开,夜幕之中,宛然是一朵巨大的莲台宝座。 

“来得好!”苏旷足尖一勾棉被,直冲了上去。 

看来苏旷跳下来的时候也急不可耐,右手持的是四方一根门闩,只见他指东打西,森严有度,将一套棍法徐徐施展开来。

“观音千手千眼,普渡众生,何方妖孽胆敢阻拦大士法驾?”白驼上,端坐着白衣大士,厉声一喝,四方黑驼上,无数暗器一起打来。

苏旷嘿嘿一笑,一条门闩挥舞得水滴不透,一上一下暗守太极法度,隐隐间风生水起,起初的暗器钉在门闩之上,后来的暗器反倒被反震之力四方震开,钉钉有声,如暴风疾雨。

第一对黑驼已至苏旷跟前,他左足钩右足发力,连人带着棉被,一起跃在磷火网上,“嘿”的一声暗喝,门闩上暗器一起反弹而出,尽数向一头黑驼身上招呼,那黑驼哀鸣一声跪倒在地,一个翻滚立即没了气息。

莲台由八方串起,一头黑驼倒下,整个方列立即不前,苏旷踩着透湿的棉被顺着磷网向中直冲,嘴里笑道:“我听说吃一块唐僧肉便可以长生不老,大士,你就发发慈悲,舍我一块儿吧!”

“孽障!”白驼上女子手腕一抖,一条银蟒长鞭兜头劈下,寻常长鞭不过九节,她这鞭子却足足有百节之长,沈南枝远远点头,知道那女子真功夫实在不弱,才有这等臂力,将长鞭使得如臂使指,灵动异常。

苏旷门闩迎上,内力中运上缠字诀,存心要把这故弄玄虚的女人拉下驼来。

鞭梢一遇门闩,“蓬”的一震,无数淡蓝火花夹着银针激射而出,此时长鞭离苏旷面门不过二尺,哪里还有闪躲余地。

苏旷一声喝,左足踢起棉被,内力运处,棉被如一张鼓涨的风帆,径自向着长鞭横击而去。高手内力到处,飞花摘叶既可伤人,但是棉被足足有八九尺长,三四尺宽,将这么一个软绵绵不着力的大物横向踢飞,苏旷腿上的功夫,实在骇人。

沈南枝不假思索,伸手将文士身上身下被子褥子一起提起,稍微一卷,向着苏旷直掷过去——苏旷此时身子已在半空,被褥来的好不及时,他右足斜带,又将被子带回足下,稳稳落在磷网之上。

却见苏旷先前掷出的棉被一路急进,那银色长鞭一节节暴炸开来,竟然每节之中暗藏机关,抽下数十鞭就是爆炸无数次,即便大罗金仙也躲不过这等连环出击。棉被连撞之下,早就成了蛛网败絮,而空中蓝焰大盛,银芒四舞,就是最绚烂的焰火,也不过如此。

只是苏旷这次脚踏的被子并未打湿,几次踩踏,边边脚脚立即着起火来。

苏旷双腿急起,带着棉被铺天盖地地四下转起,每处火花刚起,立即又被擦灭。远远望去,只见苏旷似乎在一个蓝色镂空的火球正中,肩、肘、膝、脚,发力收力丝毫不乱,虽在方寸之间,身形却如行云流水,开阖有度,看得令人赏心悦目——而那一床棉被,偏偏就是烧不透,几下翻腾,已经逼近白驼跟前。

沈南枝鼓掌大笑:“好你个苏旷,床上功夫,果然了得!” 

这半夜三更,忽然有个女人指名道姓大呼小叫“床上功夫果然了得”,实在是新鲜之极的事情,客栈中立刻有不少好事之徒开窗瞭望,想看看何方神圣,“了得”到什么地步。 

苏旷气得一口真气几乎泄了,只是此时千钧一发,他笑又不敢笑,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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